青葵鎮(zhèn)依河而建,那條叫“望川河”的水脈,是鎮(zhèn)上人賴以生存的路。每天清晨,張大爺?shù)亩纱瑫d著村民去河對岸趕集,傍晚再慢悠悠地?fù)u回來。船槳劃過水面的“吱呀”聲,是林悅每天醒來聽到的第一支曲子。
可這幾天,那聲音消失了。
“張大爺病了?!蓖馄乓贿厯裰菇?,一邊嘆氣,“說是年輕時(shí)在河里凍出的老寒腿,這幾天下雨,疼得下不了床?!?/p>
林悅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張大爺總是笑瞇瞇的,每次渡河都往她手里塞顆水果糖,船篷下還掛著串曬干的蒲公英,說是能“祛水氣”。
“那大家怎么過河?”她問。
“還能怎么過?繞路唄,從上游的石橋走,多走十里地?!蓖馄虐褤窈玫亩菇欠胚M(jìn)竹籃,“許然他爸昨天去看張大爺了,說那渡船怕是要停一陣子了?!?/p>
林悅沒說話,扒拉著碗里的米飯。她突然想起許然說過,他爺爺以前也是渡工,只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個(gè)雨夜,船翻在了河里,人再也沒上來。
下午,林悅拉著許然去了河邊。渡船系在老槐樹下的木樁上,船篷的帆布破了個(gè)洞,雨水積在船底,像面小小的鏡子。許然蹲下身,伸手摸了摸船幫上的青苔,指尖冰涼。
“我爺爺?shù)拇?,以前也系在這?!彼曇粲悬c(diǎn)低,“我爸說,那天雨下得特別大,河里漂著好多蒲公英,我爺爺為了撈一個(gè)掉進(jìn)水里的孩子,把船劃到了河中心……”
林悅的心揪了一下。她想起老槐樹上那個(gè)模糊的小船刻痕,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們把船修好吧!”她脫口而出。
許然愣了愣:“我們?”
“對呀?!绷謵傊钢竦钠贫?,“你看,就是帆布破了,補(bǔ)一補(bǔ)就行。船底的水舀出去,肯定還能劃?!彼劬α辆ЬУ?,像揣了兩顆星星,“張大爺病了,我們幫他撐船,這樣大家就不用繞路了?!?/p>
許然看著她,突然笑了?!澳阒涝趺磽未瑔??”
林悅噎了一下。她只在電視里見過別人劃船,雙手握著船槳左一下右一下,看起來挺簡單的。
“學(xué)唄?!彼V弊?,不服氣地說,“你肯定會,你爺爺是渡工,你爸肯定教過你?!?/p>
許然沒說話,解開了系著船的繩子?!吧蟻?。”他跳上船,朝林悅伸出手,“我教你?!?/p>
船晃了一下,林悅嚇得抓緊了許然的手。他的手心有點(diǎn)汗,卻很暖和。許然拿起船槳,教她怎么用力,怎么掌握方向。船槳插進(jìn)水里,再慢慢拔出來,帶起一串晶瑩的水珠,像散落的珍珠。
“其實(shí)不難。”許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點(diǎn)水汽的潮濕,“就像彈吉他,找到節(jié)奏就好?!?/p>
那天下午,望川河上又響起了船槳的“吱呀”聲。雖然船走得歪歪扭扭,有時(shí)還會撞到岸邊的石頭,但林悅笑得特別開心。她看著許然專注的側(cè)臉,陽光灑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層金粉。
她不知道,不遠(yuǎn)處的老槐樹下,張大爺正拄著拐杖站著,渾濁的眼睛里閃著淚光。他身后,許然的爸爸悄悄收起了手機(jī)——屏幕上是剛給張大爺取藥的付款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