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蒲公英田回來后，林悅和許然成了形影不離的朋友。每天清晨，許然會踩著露水來敲外婆家的門，手里要么攥著一把剛摘的野草莓，要么提著半袋外婆愛吃的脆桃——那是他在鎮(zhèn)子東頭的果園幫工換來的。
“今天帶你去個地方?！边@天，許然神秘兮兮地說，吉他背在身后，琴盒上還沾著點蒲公英的白絨毛。
林悅叼著外婆蒸的槐花糕，含糊不清地問：“去哪？”陽光透過廚房的窗欞，在她鼻尖投下一小片光斑，像沾了點蜂蜜。
許然沒直接回答，只是拉著她往鎮(zhèn)子深處走。青葵鎮(zhèn)的路像纏在一起的線，越往里走，房屋越舊，墻縫里鉆出的雜草也越高。走到一處爬滿牽?；ǖ氖伴T時，許然停下腳步，指著門后那棵遮天蔽日的老槐樹：“就這?！?/p>
樹得三個人才能合抱，樹干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刻痕，最顯眼的是個歪歪扭扭的“然”字，旁邊還有個模糊的小太陽圖案。樹底下有塊磨得發(fā)亮的青石板，許然拍了拍石板上的塵土，示意林悅坐下。
“我爺爺以前總在這下棋?！彼吭跇涓缮?，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樹皮，“他說這樹有一百多歲了，是青葵鎮(zhèn)的‘鎮(zhèn)寶’?！?/p>
林悅仰頭看，枝葉交錯的縫隙里漏下細碎的陽光，落在臉上暖融融的?！澳沁@些刻痕是怎么回事？”她指著樹干上密密麻麻的符號，有的像星星，有的像小船，還有的是歪歪扭扭的名字。
許然笑了，露出兩顆小虎牙：“鎮(zhèn)上的孩子出生，家里人就會來刻個記號。你看這個‘月’字，是前幾年老李家添了個閨女刻的；那個小船，是我爸年輕時刻的，他以前想當水手來著?！?/p>
他忽然蹲下身，在石板縫里扒拉了一陣，掏出個銹跡斑斑的鐵皮盒。盒子打開的瞬間，林悅聞到一股淡淡的樟腦味——里面裝著一沓泛黃的信紙，還有幾張黑白照片。
“這是我爺爺?shù)??！痹S然拿起一張照片，上面是個穿中山裝的老人，坐在老槐樹下，面前擺著個缺角的棋盤?！八咧埃屛野堰@些藏在樹洞里，說等青葵鎮(zhèn)通了火車，就拿出來看看?！?/p>
林悅拿起信紙，字跡遒勁有力，開頭總寫著“致阿禾”。她剛想讀，許然卻把信紙抽了回去，耳根有點紅：“以后再給你看?！?/p>
那天下午，他們就在老槐樹下待了很久。許然彈吉他，林悅跟著哼不成調的曲子。風穿過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像誰在低聲講故事。林悅發(fā)現(xiàn)，許然彈吉他時，左手小指會微微彎曲——后來才知道，是小時候爬樹摔斷了，留下的疤。
太陽快落山時，林悅在樹干最低處發(fā)現(xiàn)個新刻的記號：一個小小的“悅”字，旁邊畫著朵蒲公英，絨毛被刻得根根分明。她扭頭看許然，少年正假裝看天邊的晚霞，耳朵卻紅得像熟透的櫻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