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帶著蝕骨的寒意,砸在蘇晚單薄的肩頭。她站在“鉑悅”酒店旋轉(zhuǎn)門外,
手里緊緊攥著一張孕檢單,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小腹處傳來細微的墜痛,
像有只無形的手在輕輕拉扯,提醒著她腹中那個剛滿六周的小生命。今天是顧言琛的生日。
她提前三個月就開始準備禮物,親手織了一條羊絨圍巾,指尖被細針戳出無數(shù)個細小的血洞,
結(jié)疤又破,破了又結(jié),終于在昨天深夜收尾。她想在這個特殊的日子里,告訴他這個消息,
或許,他們之間那層堅冰,能因為這個孩子而融化些許。酒店頂層的宴會廳燈火輝煌,
隱約能聽到里面?zhèn)鱽淼啮』I交錯和歡聲笑語。那是顧言琛的生日宴,江城名流云集,
而她這個名義上的顧太太,卻連踏入的資格都沒有。一個月前,她因為孕吐反應嚴重,
不小心打翻了顧言琛為白月光林薇薇準備的燕窩,顧言琛當著傭人的面,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猩紅著眼罵她:“蘇晚,你這種陰溝里爬出來的東西,連給薇薇提鞋都不配,別臟了我的眼!
”從那天起,他就不準她再踏入顧家主宅,只把她扔在城郊一套空置的公寓里,
美其名曰“反省”。雨勢漸大,蘇晚的視線開始模糊。她咳了幾聲,胸口傳來熟悉的悶痛,
那是多年前為了救顧言琛,被一輛失控的摩托車撞倒后落下的病根,每逢陰雨天就會發(fā)作。
她深吸一口氣,抹掉臉上的雨水,正想找個地方避雨,身后突然傳來一道尖利的女聲?!皢?,
這不是顧太太嗎?怎么站在這兒淋雨,是被言琛哥趕出來了?”蘇晚回頭,
看到林薇薇撐著一把精致的蕾絲傘,依偎在顧言琛懷里,笑靨如花。
林薇薇穿著一身量身定制的香檳色禮服,襯得她肌膚勝雪,而顧言琛一身黑色西裝,
身姿挺拔,俊美的臉上帶著慣有的冷漠,只是看向林薇薇時,
眼神里才會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那溫柔,是蘇晚從未得到過的奢望。
蘇晚的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她下意識地護住小腹,
往后退了一步,低聲道:“我……我來給言琛送份禮物?!绷洲鞭毕袷锹牭搅耸裁葱υ?,
夸張地笑了起來:“送禮物?蘇晚,你不會忘了言琛說過,你碰過的東西他都嫌臟嗎?
”她說著,伸手挽住顧言琛的胳膊,仰頭看著他,眼神里滿是委屈,“言琛哥,你看她,
明知道今天我才是你的女主角,還跑來搗亂,是不是故意想讓我不開心?
”顧言琛的目光落在蘇晚身上,那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沒有一絲溫度。他薄唇輕啟,
聲音比這深秋的雨還要冷:“誰讓你來的?滾。”一個“滾”字,
像重錘一樣砸在蘇晚的心上,讓她瞬間面無血色。她踉蹌了一下,
手里的孕檢單和那個裝著圍巾的盒子掉在了地上。盒子摔開,那條米色的羊絨圍巾滑了出來,
被冰冷的雨水迅速浸透。孕檢單也飄落在地,恰好落在顧言琛的腳邊。林薇薇眼尖,
立刻彎腰撿了起來,看完之后,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得意和惡毒。
她把孕檢單舉到顧言琛面前,聲音拔高了幾分,
故意讓周圍幾個看熱鬧的賓客都能聽到:“言琛哥,你看!她居然懷孕了!蘇晚,
你可真夠不要臉的,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是想母憑子貴嗎?”顧言琛的目光落在孕檢單上,
眉頭緊鎖,眼神里充滿了厭惡和懷疑。他看向蘇晚,語氣帶著濃濃的嘲諷:“蘇晚,
你就這么想綁住我?用一個來路不明的野種?”“他不是野種!”蘇晚猛地抬起頭,
眼眶通紅,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這是你的孩子,顧言?。∈俏覀兊暮⒆?!”“我們的?
”顧言琛冷笑一聲,上前一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蘇晚,
你別忘了,你只是我顧家養(yǎng)的一條狗,一條為了救你那個賭鬼父親,
被你媽親手送到我床上的狗!你有什么資格懷上我的孩子?”他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
精準地插進蘇晚最柔軟的心臟,將她多年來的愛戀和隱忍切割得支離破碎。是啊,
她怎么能忘。三年前,父親欠下巨額賭債,被追債的人打斷了腿,
母親跪在顧家門外三天三夜,求顧老爺子救救他們家。顧老爺子提出,
只要她嫁給當時剛因為一場意外失去記憶、性情大變的顧言琛,
顧家就會幫他們還清所有債務,還會給她父親最好的治療。她答應了。她以為,
只要她足夠努力,足夠卑微,總有一天能焐熱顧言琛的心。可她錯了,錯得離譜。
顧言琛恢復記憶后,記起了他和林薇薇的“深情往事”,而她這個“趁虛而入”的女人,
就成了他眼中最骯臟、最不堪的存在。手腕上傳來的劇痛讓蘇晚幾乎暈厥,
小腹的墜痛感也越來越強烈。她看著顧言琛那張俊美卻冷酷的臉,
淚水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顧言琛,求你……放開我,
我肚子疼……”顧言琛像是沒聽到一樣,眼神里的寒意更甚:“肚子疼?蘇晚,
你又想玩什么把戲?是不是覺得用一個孩子,就能讓我對你改觀?我告訴你,不可能!
”他猛地甩開她的手,蘇晚重心不穩(wěn),狠狠摔倒在冰冷的積水中?!鞍 彼春粢宦?,
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大腿根部緩緩流出,染紅了身下的雨水。
小腹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比胸口的舊疾發(fā)作時還要痛上百倍。
她驚恐地看著那抹刺目的紅,渾身都在發(fā)抖:“孩子……我的孩子……”她掙扎著想爬起來,
卻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伸出手,朝著顧言琛的方向,
微弱而絕望:“顧言琛……救救我們的孩子……求你了……”顧言琛看著地上那抹刺目的紅,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蟄了一下,莫名地有些慌亂。但當他看到林薇薇擔憂的眼神時,
那點慌亂瞬間被壓了下去。林薇薇拉了拉他的胳膊,低聲道:“言琛哥,別管她,
她肯定是裝的,想騙你同情呢。我們進去吧,賓客們還等著呢?!鳖櫻澡¢]了閉眼,
再睜開時,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漠然。他轉(zhuǎn)過身,攬著林薇薇的腰,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酒店。
旋轉(zhuǎn)門緩緩轉(zhuǎn)動,將外面的風雨和蘇晚的絕望,徹底隔絕在外。蘇晚躺在冰冷的雨水中,
感覺生命和腹中的孩子正在一點點流逝。她望著酒店頂層那璀璨的燈火,
那里有她曾經(jīng)奢望過的溫暖,如今卻成了將她推入地獄的深淵。意識漸漸模糊之際,
她仿佛看到了三年前那個雨夜,少年顧言琛把唯一的傘塞給她,自己淋著雨跑開的背影。
那時的他,眉眼間還帶著少年的青澀,笑容干凈得像陽光。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一切都變了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的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了。
冰冷的雨水還在不斷落下,像是要將她徹底淹沒。蘇晚的眼皮越來越重,
最后徹底陷入了黑暗。消毒水的味道尖銳地刺入鼻腔,蘇晚在一片慘白的光線中睜開眼。
指尖動了動,觸到的是冰涼堅硬的床沿。她轉(zhuǎn)動眼珠,看到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天花板,
還有吊在半空中的輸液袋,透明的液體正一滴滴順著管子鉆進她的血管里。這里是醫(yī)院。
記憶像是被打碎的玻璃,猛地涌回腦?!涞挠晁?,顧言琛厭惡的眼神,
林薇薇得意的笑,還有那抹刺目的紅……孩子!蘇晚猛地想坐起來,
小腹卻傳來一陣劇烈的墜痛,讓她瞬間倒回床上,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皠e動!
”一個溫柔的女聲響起,護士快步走過來按住她,“你剛做完清宮手術(shù),身體很虛弱,
不能亂動?!鼻鍖m手術(shù)……這五個字像一把鈍刀,緩慢而殘忍地割過她的心臟。
蘇晚的嘴唇顫抖著,聲音輕得像羽毛:“我的孩子……沒了,對嗎?
”護士看著她蒼白如紙的臉,眼底閃過一絲同情,卻還是點了點頭:“送來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失血過多,為了保住你的命,只能……”后面的話,蘇晚沒有再聽。她知道護士想說什么。
為了保住她的命,只能放棄那個剛在她腹中扎根六周的小生命。那個她偷偷期待過的,
或許能成為她和顧言琛之間最后一點牽絆的孩子,就這么沒了。在那個冰冷的雨夜,
在顧言琛轉(zhuǎn)身離去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沒了。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滑落,浸濕了枕巾。
她沒有哭出聲,只是任由那絕望的情緒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原來心死的時候,
是連哭聲都發(fā)不出來的。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被推開,一個憔悴的身影快步走了進來,
是她的母親,張翠蘭?!巴硗?!你怎么樣了?”張翠蘭撲到床邊,看到女兒蒼白虛弱的樣子,
眼淚瞬間就下來了,“都怪媽,怪媽當年不該逼你……”蘇晚轉(zhuǎn)過頭,
看著母親鬢邊新增的白發(fā),心中一片麻木。她輕輕搖了搖頭:“不怪你,媽?!惫终l呢?
怪她自己吧。怪她癡心妄想,以為憑著一點年少時的好感,
就能在顧言琛那顆被林薇薇填滿的心里,擠出一席之地。怪她自不量力,
以為有了孩子就能改變什么。張翠蘭抹著眼淚,
從包里拿出一個保溫桶:“媽給你燉了點雞湯,你快趁熱喝點,補補身子。
”她剛想打開保溫桶,病房門又被推開了。顧言琛走了進來。
他依舊是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只是領(lǐng)帶松開了些,
俊美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但眼神依舊是冷的,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張翠蘭看到他,
臉色瞬間變了,站起身擋在病床前,聲音帶著憤怒和哀求:“顧先生,求求你放過晚晚吧!
她已經(jīng)受夠苦了,那個孩子沒了,你們之間的賬,能不能就算了?
”顧言琛的目光越過張翠蘭,落在蘇晚身上。她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嘴唇毫無血色,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整個人看起來脆弱得像一觸即碎的玻璃。
他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扎了一下,有點悶,有點澀。昨天晚上回到宴會廳后,
他莫名地有些心不在焉。林薇薇在他身邊巧笑倩兮,賓客們舉杯向他道賀,
可他腦海里總是閃過蘇晚倒在雨水中的樣子,還有她那雙絕望的眼睛。凌晨時分,
他接到了醫(yī)院的電話,說蘇晚流產(chǎn)大出血,正在搶救。那一刻,他竟有種莫名的恐慌,
不顧林薇薇的阻攔,立刻趕了過來??煽吹教K晚這副樣子,
他心底那點異樣的情緒又被壓了下去。他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蘇晚咎由自取,
是她用孩子算計他的報應。“算賬?”顧言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張阿姨,
當初你們蘇家欠顧家的,可不止一條人命這么簡單。”他的話像針一樣扎進張翠蘭的心里,
讓她瞬間啞口無言。當年若不是顧家出手,蘇晚的父親早就被追債的人打死了,
她們母女倆也不知道會流落何方。蘇晚緩緩閉上眼睛,不想再看他。她的聲音很輕,
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平靜得讓人心慌:“顧言琛,你想怎么樣?”顧言琛走到床邊,
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蘇晚,別再玩這些把戲了。安安分分地做你的顧太太,別去招惹薇薇,
也別再妄想用別的東西來綁住我,否則,下次你未必有這么好運?!彼詾樗鲞@一切,
包括失去孩子,都是為了博取他的同情,為了繼續(xù)留在他身邊。蘇晚猛地睜開眼,看著他,
眼底沒有了往日的愛戀和卑微,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蕪。她笑了,
笑得比哭還難看:“顧言琛,你覺得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還想綁住你嗎?”她伸出手,
指著自己的小腹:“這里,曾經(jīng)有一個你的孩子。是你,親手把他殺死的。”“你說什么?
”顧言琛的臉色沉了下來,“蘇晚,注意你的言辭!”“我言辭怎么了?
”蘇晚的聲音陡然拔高,積壓了三年的委屈和痛苦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出來,“顧言琛,
你憑什么這么對我?憑什么?就因為我愛你嗎?就因為我媽求了你顧家嗎?
所以我就該被你像狗一樣使喚,被你羞辱,連我的孩子都要被你害死?”她的聲音嘶啞,
帶著泣血的絕望,每一個字都像鞭子一樣抽在顧言琛的心上。顧言琛被她問得一愣,
竟一時語塞。他看著她通紅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痛苦和恨意如此真實,讓他不得不懷疑,
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么?“我告訴你,顧言琛,”蘇晚深吸一口氣,
努力平復著呼吸,眼神卻異常堅定,“這個顧太太,我不當了。我們離婚吧?!彪x婚?
這兩個字從蘇晚嘴里說出來,顧言琛的心猛地一沉。他一直以為,蘇晚就算再痛苦,
也會死死抓住“顧太太”這個身份不放,畢竟這是她當初費盡心機才得到的??涩F(xiàn)在,
她竟然提出了離婚?是欲擒故縱的新把戲嗎?顧言琛的眼神又冷了下來,
他冷哼一聲:“蘇晚,別以為用離婚就能威脅我。我告訴你,只要我不同意,
你這輩子都別想離開顧家。”說完,他不再看她,轉(zhuǎn)身就走。病房門被“砰”地一聲關(guān)上,
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蘇晚看著緊閉的門,眼中最后一點光亮也熄滅了。她緩緩躺下,
閉上眼睛,淚水再次無聲滑落。顧言琛,你以為我還在威脅你嗎?不。
我只是……不想再愛你了。太累了。愛到失去了自我,失去了尊嚴,最后連孩子都失去了。
這場獨角戲,她演不下去了。張翠蘭看著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心疼得無以復加,
卻又無能為力。她只能緊緊握住蘇晚的手,一遍遍地說:“晚晚,沒事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媽帶你離開這里,我們回鄉(xiāng)下,再也不回來了?!碧K晚沒有說話,
只是任由母親握著她的手。鄉(xiāng)下?她還能回得去嗎?顧言琛是不會輕易放她走的。但她知道,
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為了那個死去的孩子,為了她自己,她必須離開顧言琛,
必須逃離這個讓她窒息的牢籠。哪怕這條路注定布滿荊棘,哪怕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她閉上眼,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離開。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一縷微弱的陽光透過云層,照進了病房,落在蘇晚蒼白的臉上,卻沒有帶來一絲暖意。
屬于蘇晚的死寂,似乎才剛剛開始。但她不知道,在這片死寂之下,
正有一顆名為“新生”的種子,在悄然萌芽。蘇晚在醫(yī)院躺了七天。這七天里,
顧言琛只來過一次。那天他帶著一身酒氣,眼神猩紅地闖進來,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問她是不是真的想離婚。蘇晚看著他眼底翻涌的怒意,平靜地重復:“是。
”他像是被這句話徹底激怒了,俯身逼近她,呼吸里的酒氣混著昂貴的古龍水味,
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蘇晚,你別忘了你簽過什么。顧家?guī)湍闾盍四敲创笠粋€窟窿,
你想拍拍屁股就走?”他說的是三年前那份協(xié)議。協(xié)議里寫著,若蘇晚主動提出離婚,
蘇家欠顧家的債務須立刻還清,連本帶利,是個足以壓垮蘇家的天文數(shù)字。
蘇晚的指尖蜷縮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早該想到的,顧言琛怎么可能給她留退路。
“我會還?!彼е勒f,聲音輕卻堅定,“給我時間,我一定還。
”顧言琛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里滿是嘲諷:“還?就憑你?
一個只會畫畫的廢物,拿什么還?”“我……”“閉嘴!”他猛地松開她的手,
力道之大讓她撞在床板上,后背一陣鈍痛,“別再跟我說離婚這兩個字,否則,
我不保證你那個剛能下床的父親,會不會再躺回醫(yī)院。”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蘇晚看著他冷酷的側(cè)臉,心臟像是被無數(shù)根針同時扎穿,密密麻麻地疼。
她忽然覺得無比可笑,自己竟然曾對這樣一個男人,抱有過長達數(shù)年的幻想。
顧言琛沒再看她,摔門而去。那扇門撞擊墻壁的巨響,震得蘇晚耳膜發(fā)疼,
也震碎了她心里最后一點殘存的、可笑的念想。她知道,顧言琛說到做到。
她不能拿父親的安危冒險。出院那天,張翠蘭來接她。母女倆沉默地收拾著東西,
病房里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巴硗?,要不……就算了吧?”張翠蘭猶豫了很久,
還是開了口,聲音帶著哭腔,“我們斗不過顧家的,你就……就再忍忍……”蘇晚低著頭,
指尖摩挲著空蕩蕩的手腕——那里原本戴著顧言琛少年時送她的銀鐲子,
后來被林薇薇故意撞掉,摔碎了?!皨?,”她抬起頭,眼底沒有淚,只有一片沉寂的決絕,
“我不會再忍了。但我需要時間?!彼荒苡才鲇?。顧言琛就像一塊捂不熱的寒冰,
而她現(xiàn)在只是一捧隨時會被凍滅的灰燼。她得先讓自己活下來,然后,一點一點地,
把屬于自己的東西拿回來。包括尊嚴,包括自由,包括……他欠她的那筆血債。
回到城郊那套空置的公寓,蘇晚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倒在沙發(fā)上。這里空曠得可怕,
只有風吹過窗戶的嗚咽聲,像極了那個雨夜她絕望的哭喊。她昏睡了一天一夜,醒來時,
窗外已是漫天星辰。胃里餓得發(fā)疼,她起身想去廚房找點吃的,
卻在客廳的茶幾上看到了一個保溫桶。是張翠蘭送來的,里面溫著粥。蘇晚端起粥,
剛喝了一口,手機就響了。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讓她指尖一顫,粥碗差點脫手。
是顧言琛的特助,陳舟。她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蘇小姐,
”陳舟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公式化,“顧總讓我通知您,明天晚上有個商業(yè)晚宴,
您需要陪同出席?!碧K晚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我不去?!薄疤K小姐,
”陳舟的語氣微微沉了沉,“顧總說,這是命令。而且,林小姐也會去?!绷洲鞭币矔?。
蘇晚瞬間明白了顧言琛的用意。他是想讓她去當背景板,去襯托林薇薇的風光,
去接受那些名流明里暗里的嘲諷。他就是要把她的尊嚴,狠狠踩在腳下,讓她明白,
她在他心里,連塵埃都不如。“我知道了。”蘇晚掛了電話,將剩下的粥一口一口咽下。
胃里暖了些,心里卻冷得像冰。她走到窗邊,看著遠處顧家主宅的方向。那里燈火通明,
像一座華麗的囚籠。以前她總想著擠進去,現(xiàn)在才知道,那里面根本沒有她的位置。
第二天晚上,蘇晚找了件最素凈的黑色長裙穿上。裙子是三年前顧老爺子讓人給她定做的,
料子很好,只是款式有些舊了。她沒化濃妝,只在蒼白的臉上點了點口紅,
讓自己看起來不至于像個幽魂。顧言琛的車在樓下等她。她坐上車,一路無話。
顧言琛坐在她身邊,閉目養(yǎng)神,側(cè)臉的線條冷硬,周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寒氣。
蘇晚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飛逝的夜景,像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guān)的默劇。
晚宴設(shè)在江城最頂級的私人會所。水晶燈流光溢彩,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蘇晚跟在顧言琛身后,像個精致卻沒有靈魂的木偶。很快,林薇薇就端著酒杯,
笑盈盈地走了過來。她今天穿了條粉色的禮服,襯得她嬌俏動人,
一出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言琛哥,你可算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林薇薇自然地挽住顧言琛的胳膊,眼角的余光掃過蘇晚,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蘇小姐也來了?身體好些了嗎?真是不好意思,那天的事,都怪我沒攔住言琛哥。
”她說得情真意切,不知情的人,怕是真要以為她多善良。蘇晚沒理她,
只是端起侍者托盤里的一杯香檳,輕輕抿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
卻壓不住心底的寒意。顧言琛皺了皺眉,似乎對林薇薇的話有些不滿,但也沒說什么。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是江城有名的地產(chǎn)商王總。他看了蘇晚一眼,
笑著對顧言琛說:“顧總,這位就是顧太太吧?真是年輕漂亮。不過說起來,
前幾天我好像在醫(yī)院看到顧太太了?身邊還跟著個老太太,看起來挺憔悴的,
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嗎?”蘇晚的心猛地一緊。她知道王總是故意的。這些名流圈的人,
最擅長用看似關(guān)心的語氣,戳人最痛的地方。林薇薇的眼睛亮了亮,
立刻接話:“王總有所不知,前幾天蘇小姐不小心摔了一跤,動了胎氣,孩子沒保住。
說起來也怪我,那天要是我多勸勸言琛哥,也許就不會……”她說著,眼圈就紅了,
一副自責不已的樣子。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蘇晚身上,有同情,有嘲諷,
有幸災樂禍。蘇晚的手指緊緊攥著酒杯,指節(jié)泛白。
她能感覺到那些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她身上,讓她渾身發(fā)冷。顧言琛的臉色沉了下來,
他看向王總,語氣冰冷:“王總,管好你的嘴。”王總訕訕地笑了笑,沒再說話,
但眼里的戲謔卻更濃了。林薇薇卻像是沒看到顧言琛的臉色,繼續(xù)“自責”:“都怪我,
要是那天我不跟蘇小姐置氣,也許孩子就不會……蘇小姐,你別怪我,也別怪言琛哥,
他只是太在乎我了……”“夠了?!碧K晚終于開口了。她的聲音很輕,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喧鬧的角落瞬間安靜下來。她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林薇薇,
那眼神里沒有恨,沒有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漠然:“林小姐,戲演得差不多了。
我的孩子沒了,我很傷心,但這不關(guān)你的事,更不關(guān)顧言琛的事?!彼D了頓,
轉(zhuǎn)頭看向顧言琛,一字一句地說:“是我自己不小心,跟任何人都沒關(guān)系?!鳖櫻澡°蹲×?。
他以為蘇晚會哭,會鬧,會像上次那樣歇斯底里地質(zhì)問他??伤龥]有。
她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眼神里甚至沒有一絲波瀾。那種平靜,
比任何激烈的情緒都更讓他心慌。林薇薇也沒想到蘇晚會是這個反應,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隨即又換上委屈的樣子:“蘇小姐,你別這么說,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