嗩吶吹得震天響,我頂著紅蓋頭進了張家的門。屁股還沒坐熱,外面就炸了鍋。“不好啦!
新郎官摔溝里沒氣兒啦!”得,第二個了。全村唾沫星子能把我淹死。“災星!”“掃把星!
”“連著克死倆男人,晦氣!”婆婆哭天搶地,掄起掃帚把我打進后院柴房?!敖o我死里頭!
省得再禍害人!”柴房漏風,我縮在草堆里,肚子咕咕叫。成親一天,屁都沒吃上。
餓死和克死,不知道哪個先來。半夜,墻頭“窸窣”響。一個黑影利落翻下來,穩(wěn)當當落地。
高大得像座山,堵了半扇門月光。“嫂子?”黑影湊近,嗓音低啞帶著點兒砂紙磨過的糙,
“吃肘子不?還熱乎著?!庇图埌恋轿颐媲埃庀忝偷劂@進鼻子,勾得我肚子叫得更兇。
是村尾那個獵戶,叫秦鐵柱。人狠話不多,據說一拳能撂倒野豬。我咽口水,沒接。
“我都克死倆了,你不怕?”黑暗中,他咧嘴一笑,白牙锃亮?!扒闪瞬皇恰D憧朔?,
我克妻,訂過三回親,姑娘都沒過門就沒了?!彼阎庾尤沂掷?,“咱倆配一起,
是閻王都不敢收的硬茬?!庇妥套痰娜庀阒蓖亲永镢@。我餓得前胸貼后背,
也顧不得什么災星形象,抓過來就啃??械脻M嘴流油,眼淚卻啪嗒啪嗒往下掉?!翱奚叮?/p>
”秦鐵柱蹲我對面,黑影罩著我,“嫌油大?”“嗚……我是災星……”“屁的災星。
”他嗤笑,“那短命鬼自己喝馬尿腳滑栽溝里,關你屁事。
”“可他們都罵我……”“讓他們罵去,能少塊肉?”他摸出個水囊遞過來,“喝點,
別噎著?!蔽夜嗔艘豢?,辣!是燒刀子。嗆得我直咳嗽,眼淚冒得更兇?!奥c喝,
”他拍我背,手勁兒大得像捶墻,“又沒人跟你搶?!蹦峭碇螅罔F柱天天半夜翻墻。
有時揣個饃,有時帶塊肉,偶爾還有甜滋滋的果子?!爸痈?,你咋老能弄到好吃的?
”“山里打的,賣剩的?!彼鸬煤喍蹋偸嵌自陉幱袄?,看我吃完就走。
婆婆發(fā)現我非但沒餓死,臉上還有點紅潤了。她叉著腰罵:“賤骨頭還挺能熬!
明兒就給你扔后山喂狼!”我嚇得不輕。晚上秦鐵柱又來,我抓著他袖子:“柱子哥,
婆婆要扔我去后山!”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說:“不怕。”第二天,
婆婆真叫了本家?guī)讉€漢子來拖我。剛拉開柴房門,就見秦鐵柱杵在門口,拎著滴血的野豬頭,
眼神兇得像狼?!罢l敢動她?”那幾人秒慫,屁滾尿流跑了。婆婆嚇得臉發(fā)白,
砰地關緊房門。秦鐵柱把野豬頭扔她門口,沖我挑眉:“搞定?!蔽倚奶脜柡Α_@糙漢,
好像有點帥。日子就這么過著,我靠著秦鐵柱的“夜宵”茍命。村里風言風語更多了。
“掃把星勾上克妻煞星,絕配!”“秦鐵柱那煞神也敢惹,不要命了?”我聽了堵心。
秦鐵柱卻沒事人一樣,照樣翻墻送飯。有時還帶我蹲墻根看熱鬧。“瞧,
村東頭老王媳婦又追著他打了,說他又偷看劉寡婦洗澡?!薄班邸!蔽覜]憋住笑?!皣K,
沒騙你吧,比唱大戲有意思?!彼麄阮^看我,眼睛亮亮的。我忽然覺得,
這日子好像也沒那么難熬。直到那夜。我剛啃完秦鐵柱送的雞腿,滿足地舔手指。
院門外突然巨響!木門被一腳踹開,幾個拎刀的蒙面漢子沖進來,眼神兇戾?!靶涨氐?!
給老子滾出來!”婆婆嚇得尖叫:“好漢饒命!我們這兒沒姓秦的!
”為首的刀疤臉一腳踹翻她:“放屁!老子親眼看他翻進來!”“搜!
”我心一下提到嗓子眼。秦鐵柱今晚還沒走!就在柴房后頭藏著!刀疤臉直奔柴房。
我腿發(fā)軟,卻不知哪來的勇氣,抓起掃帚擋在前面:“你們……你們干什么!”“滾開!
”刀疤臉揮刀就砍。眼看要完蛋。一只大手猛地將我拽到身后。秦鐵柱不知何時站了出來,
把我護得嚴嚴實實。他背影寬闊得像堵墻。“找老子?”他聲音冷得掉渣。
刀疤臉獰笑:“秦爺,您可真讓我們好找啊。金牌交出來,留你全尸!
”秦鐵柱呸了一口:“做你娘的夢。”“那就死吧!”刀疤臉揮刀撲上!
其他幾人也同時動手。我嚇得閉眼。只聽“咔嚓”“砰”“啊”幾聲慘嚎。再睜眼,
地上躺了一片。秦鐵柱站著,手里拎著根燒火棍,腳踩在刀疤臉胸口?!罢l派來的?
”他聲音低沉,帶著殺氣。刀疤臉嘴硬:“呸!你等著!主人不會放過……”話沒說完,
秦鐵柱腳下一用力。刀疤臉咳出口血,暈了。秦鐵柱利落地把剩下幾人也敲暈,
扯下他們腰帶捆結實。做完一切,他這才回頭看我?!皼]事吧?”他上下打量我,
眼神有點急。我呆呆搖頭,眼睛卻瞪著他腰間。剛才動作太大,他衣襟扯開些。
一塊金閃閃的牌子掉出來一半,在月光下晃眼。上面赫然刻著一條龍,
還有倆字——雖然我不識字,但那金牌的樣式,說書先生講過!是御賜的玩意兒!
我指著那金牌,舌頭打結:“柱、柱子哥……那是……那是……”秦鐵柱低頭一看,
頓了一下。他把金牌塞回去,撓撓頭,那副糙漢樣又回來了?!斑馈┳?,
我說我撿的你信不?”我瞪他:“你猜我信不信?”撿的?誰家能撿到御賜金牌?
這窮鄉(xiāng)僻壤,皇帝老子知道在哪個方向嗎?他咧嘴,露出那口熟悉的白牙,
笑得有點訕訕:“要不……咱還是先說說肘子?”“說個屁的肘子!”我難得彪了句臟話,
指著地上那一堆,“這怎么回事?他們是誰?你又是誰?
”秦鐵柱踢了踢腳下挺尸的刀疤臉:“一群癟三,欠收拾?!薄澳墙鹋颇??
”“……”他卡殼了。婆婆這時候才哆嗦著從門縫里探出頭:“煞、煞星……啊不!好漢!
饒命啊!不關我事啊!”秦鐵柱沒理她,看著我,嘆了口氣?!吧┳樱@事兒有點復雜。
”“那就長話短說!”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以前……在京城混過幾天。
”我等著下文。沒了?!盎爝^幾天就混出御賜金牌了?”我指著他腰間,“你混的是皇宮吧!
”秦鐵柱:“呃……差不多?”我差點背過氣。這特么是差不多?
隔壁村二狗子也去京城混過,混回來一身虱子和吹破天的牛皮。御賜金牌?
他連御廚的泔水桶都摸不著!“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聲音發(fā)顫。秦鐵柱看著我,
眼神復雜:“秦鐵柱。獵戶。克妻。給你送吃的?!彼D了頓,補充道,“現在多一條,
可能……大概……也許……是個有點小來歷的獵戶?
”我想起他剛才撂倒那幾個人的利落勁兒,那可不是普通獵戶能有的身手?!澳泸_鬼呢!
”地上一個黑衣人哼哼唧唧醒過來。秦鐵柱皺眉,走過去,蹲下?!罢l派你們來的?
”那黑衣人硬氣:“哼!秦……”“咔嚓!”秦鐵柱直接卸了他下巴,動作快得我都沒看清。
“吵?!彼Z氣嫌棄,像拍死只蚊子。我:“……”婆婆:“……”直接眼睛一翻,嚇暈了。
秦鐵柱像是沒事人,轉頭看我,有點懊惱:“嚇著你了?
”我艱難地吞了口口水:“還、還行。”就是腿有點軟。他站起來,
掃了眼地上橫七豎八的人,眉頭擰緊?!斑@兒不能待了?!彼叩綍灥沟钠牌排赃?,
從懷里摸出個小銀錠,塞她手里。“賠門錢,封口費?!彼院喴赓W,也不管她聽沒聽見。
然后他走向我:“你得跟我走?!蔽毅蹲。骸鞍。咳?、去哪?”“我家?!彼f的自然無比,
“他們找到這兒,你留下不安全?!薄翱伞蔽铱纯催@破柴房,看看地上的人,
再看看他腰間若隱若現的金牌?!皼]可是?!鼻罔F柱語氣不容拒絕,“收拾東西。
”“我……沒東西收拾。”我就一身破嫁衣。他點頭:“那更好。”他拉著我就往外走。
經過刀疤臉時,他腳步停都沒停,直接跨過去。我被他拽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張家院子。
夜風吹在我臉上,我還有點懵。這就……走了?不用餓死了?不用被喂狼了?
還……拐了個可能有御賜金牌的獵戶?秦鐵柱家在山腳下,獨門獨戶,看起來比張家還破。
推開門,里面倒是挺干凈。就是……墻上掛著弓,墻角立著長棍,桌上放著磨刀石。
一股子硬邦邦的光棍漢氣息?!白?。”他指了指屋里唯一的板凳。我小心翼翼坐下。
他在屋里翻找東西,嘩啦嘩啦響。然后他拎出個包袱,放在桌上打開。里面是些瓶瓶罐罐,
還有干凈的布條。他脫掉外衣,露出胳膊。一道血口子正在冒血。我嚇了一跳:“你受傷了?
”“小傷?!彼娌桓纳?,拿起個瓶子就往傷口上倒藥粉。那動作粗魯得像是給木頭刨花。
我看得眼皮直跳。“我……我來吧。”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他挑眉,把瓶子遞給我。
我接過藥瓶,小心地給他清洗傷口,上藥,包扎。他胳膊肌肉硬邦邦的,溫度很高。
我手指有點抖?!笆址ㄟ€行?!彼u價。“以前……給我第一個夫君包扎過。”我低聲道。
雖然沒包兩天,他就嗝屁了。秦鐵柱:“……哦?!卑脗?,他套上衣服。氣氛有點尷尬。
“那啥……”我鼓起勇氣,“金牌……能再給我看看不?”秦鐵柱瞥我一眼,
從懷里掏出金牌,扔過來?!翱窗伞!蔽沂置δ_亂接住。沉甸甸的,金牌正面刻著盤龍,
背面有兩個大字。我不認識。“這寫的啥?”“如朕親臨。”秦鐵柱語氣平淡。我手一抖,
金牌差點掉地上。如朕親臨?!說書先生說過,見這牌子如見皇帝老子!我趕緊雙手捧著,
感覺這牌子燙手?!澳恪阏媸腔实鄣娜耍俊薄耙郧笆??!鼻罔F柱拿回金牌,
隨手揣回懷里,像揣個銅板,“現在不是了。”“為啥?”“煩?!币粋€字,終結話題。
行吧,你牛逼。我憋了一肚子問題,不敢問。外面?zhèn)鱽泶蚋?。梆梆梆?!八X。
”秦鐵柱站起來,指指里屋唯一的炕,“你睡那。”“你呢?”“我守夜。
”他拎著那根燒火棍,坐在門口,“免得還有不開眼的來找茬。”我躺在硬邦邦的炕上,
翻來覆去睡不著。今天信息量太大。克死倆丈夫,被婆婆虐待,
半夜送飯的糙漢獵戶突然變成手持御賜金牌的大佬,還打跑了殺手,
把我撿回了家……戲文都不敢這么唱。門口,秦鐵柱的背影在月光下像座山。莫名讓人心安。
我迷迷糊糊睡過去。好像沒睡多久,被一陣香味勾醒。睜眼,天剛蒙蒙亮。
秦鐵柱在屋外生了個小火堆,正在烤什么東西。油滴在火上,滋滋響。我爬起來,走出去。
“醒了?”他沒回頭,“兔子快好了?!蔽以谒赃叾紫拢粗鹕系目就米?,金黃流油。
“那個……以后怎么辦?”我小聲問。他翻動兔子:“啥怎么辦?
”“那些人……會不會再來?”“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
”他語氣輕松得像在說打兔子?!芭丁!蔽翌D了頓,“那我……我算啥?”他動作停了一下,
側頭看我,臉上被火光照得明明暗暗?!澳阆胨闵??”我臉一熱,
低下頭:“我不知道……我是災星,還克夫……”“巧了,”他咧嘴,“我是煞星,還克妻。
咱倆半斤八兩,誰也別嫌誰?!彼芽竞玫耐米铀合乱粭l腿,遞給我?!俺?,吃完干活。
”我接過兔腿,燙得嘶嘶哈哈:“干什么活?”他咬了口兔子肉,含糊道:“搬家?!薄鞍??
”“這地兒暴露了,得換個窩?!彼齼煽诔酝晔掷锏?,站起來,“快吃,收拾東西,
進深山?!蔽遗踔猛?,有點傻眼。進深山?跟這個身份成謎的糙漢獵戶?秦鐵柱看我發(fā)呆,
挑眉:“咋?不敢?”“敢!”我脫口而出,狠命咬了口兔腿。反正留下也是死路一條。
不如跟著他,還有肉吃。而且……我偷偷瞄他。這糙漢,越看越順眼。
秦鐵柱的東西少得可憐。幾件粗布衣服,打獵的家伙事,還有那個裝著瓶瓶罐罐的包袱。
他打了個大包,輕松甩上肩。“走了。”我跟著他,走出小院,走向后山。
清晨的山林霧氣蒙蒙。秦鐵柱走得快,我小跑才能跟上。他時不時放緩腳步,等我一下。
“累了就說?!薄安焕邸!蔽掖鴼狻K咝σ宦暎瑳]說話。走到一條小溪邊,他停下喝水。
我也蹲下捧水喝。溪水清甜冰涼?!盀樯稁臀遥俊蔽铱粗喞置鞯膫饶?,
終于問出憋了一晚上的問題。他抹了把嘴,看我:“看你順眼?!薄吧??”“那晚翻墻送飯,
看你啃肘子啃得怪可憐的?!彼酒饋恚跋耩I慘了的小野貓?!蔽遥骸啊本瓦@?
不是因為看我貌美如花或者身世可憐?只是因為像野貓??直男的想法果然很難懂。
我們越走越深。樹林密得遮天蔽日。秦鐵柱對這里熟得很,七拐八繞,走到一處山壁前。
撥開密密麻麻的藤蔓,后面居然有個山洞。洞口不大,里面挺深,還挺干燥?!熬瓦@兒。
”他放下包袱,“以后這兒是家?!奔??我打量著山洞。嗯……挺原生態(tài)的。
秦鐵柱動作麻利,很快收拾出個能住人的地方。鋪上干草,擺上家伙事,
甚至還有個簡易灶臺。“你以前常來這兒?”我問?!班?,打獵歇腳?!彼贸龌鹫圩由?,
“躲清靜?!彪y怪。日子就這么過了下來。住在山洞里,白天他打獵,我撿柴火做飯。
晚上我們圍著火堆,他偶爾會講點山里打獵的趣事。我越來越覺得,這糙漢有意思。身手好,
話不多,但句句能戳笑點。而且……他烤的肉是真香。就是有時候,他會看著某個方向出神,
眼神銳利,不像個獵戶。那金牌,我再沒見過。我也識趣地沒再問。有些事,
不知道 maybe 更安全。那天,秦鐵柱打了只山雞回來。我正在熬野菜粥。
他處理山雞,動作熟練?!懊魈煳蚁律揭惶?,換點鹽和糧食?!彼f。我手一頓:“危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