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把最后一塊兒童牛排切成小塊時，
指尖突然泛起一陣熟悉的涼意 —— 像極了十年前那個秋夜，
她蹲在廚房擦完最后一只印著碎花的盤子，
濕漉漉的手剛伸到半空想接陸則衍肩頭的西裝外套，就被他下意識側身避開的瞬間。
那時她的指尖還沾著洗潔精的泡沫，在暖黃的燈光下泛著細碎的光，
卻沒來得及碰到他昂貴的羊毛面料?！皨寢?，爸爸今天又不回來吃飯嗎？
” 八歲的蘇念衍扒拉著碗里的米飯，小眉頭皺成了小山，
筷子上還掛著半塊沒咬完的胡蘿卜。他的聲音帶著孩童特有的軟糯，
卻又藏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失落 —— 這個月，陸則衍只在家吃過兩次晚飯，
一次是念念的生日，還中途接了個電話就匆匆走了?！鞍职衷诿ぷ?，
等忙完了就會陪念念吃飯了，我們先吃好不好？” 蘇晚把剝好的蝦仁放進兒子碗里，
指尖輕輕撫平他皺起的眉頭。她的目光不自覺飄向客廳沙發(fā)，那里搭著一件深灰色西裝，
是陸則衍上周穿過的，口袋邊緣露出半截粉色發(fā)圈，上面還纏著幾根淺棕色的卷發(fā)。
那顏色和質地，她再熟悉不過 —— 十年前新婚第三個月，她就是在同款西裝的內袋里，
摸到了那支印著奢侈品牌 logo 的正紅色口紅，色號張揚，
與她常年用的豆沙色格格不入。十年前的婚禮還清晰得像昨天。
教堂的水晶燈折射出細碎的光，陸則衍穿著同款深灰色西裝，
白襯衫領口系著她親手挑選的酒紅色領帶，把她的手緊緊攥在掌心，
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整個禮堂：“晚晚，從今天起，你的風雨我都替你擋，
你的笑容我來守護?！?那時他眼里的溫柔快要溢出來，
連看她的眼神都帶著小心翼翼的珍視，可婚后不過三個月，這份珍視就碎得徹底。
蘇晚記得很清楚，婚后第三個月的某個深夜，她急性腸胃炎發(fā)作，
蜷在客廳沙發(fā)上疼得渾身發(fā)抖，額頭抵著冰涼的靠墊，一遍又一遍給陸則衍打電話。
聽筒里的忙音響了十幾次，終于接通時，傳來的卻是他不耐煩的聲音：“跟客戶談事呢，
你又怎么了？能不能別總無理取鬧？” 她想告訴他自己疼得站不起來，話還沒說完，
電話就被匆匆掛斷。后來她在他西裝內袋里翻到那支正紅色口紅時，他正對著電腦回復郵件，
頭也沒抬地解釋：“客戶不小心蹭到的，多大點事，你別胡思亂想?！本拖瘳F在，
他解釋那截粉色發(fā)圈時，語氣也是一模一樣的輕描淡寫：“林助理昨天搭我車，落下的，
我忘了拿出來?！薄皨寢?，你怎么哭了？” 念念放下筷子，小肉手伸過來擦她的眼角，
指尖帶著飯菜的溫度，燙得蘇晚心頭一顫。她才發(fā)現，自己不知何時濕了眼眶，
眼淚滴在餐盤邊緣，暈開一小片水漬?！皼]事，媽媽眼里進了沙子。” 蘇晚慌忙抹掉眼淚，
扯出一個溫柔的笑。她不敢告訴兒子，剛才那一瞬間，她想起了念念三歲那年的冬天。
孩子第一次發(fā)燒到 40 度，小臉燒得通紅，呼吸都帶著急促的喘息。
她裹著厚厚的羽絨服，抱著念念往小區(qū)外跑，寒風刮得臉生疼，手機在口袋里震動，
她以為是陸則衍打來的關心電話，接起卻只聽到他漫不經心的聲音：“我在陪重要客戶，
你自己帶孩子去醫(yī)院，有事等我回去再說?！蹦钦Z氣，和十年前她急性闌尾炎手術時，
他在電話里說 “簽你自己的名字就行，多大點手術”，如出一轍的敷衍。
玄關處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響，蘇晚的心莫名一緊。陸則衍推門進來，
身上的花果調香水味撲面而來，
蓋過了她身上淡淡的梔子花香 —— 那是她用了十年的味道，
從戀愛時陸則衍說 “喜歡晚晚身上的梔子香，像夏天的風”，到后來他再也沒提過。
“爸爸！” 念念的聲音帶著一絲期待，卻沒像別的孩子那樣撲過去。他坐在餐椅上，
小手緊緊攥著筷子，眼神里藏著猶豫 —— 上次他撲過去抱爸爸，
卻被陸則衍身上陌生的香水味嗆得后退，還被爸爸隨口說了句 “男孩子別這么黏人”。
陸則衍彎腰想抱念念，手剛碰到孩子的肩膀，念念就往蘇晚身后躲，小腦袋埋在她的腰側，
小聲說：“爸爸，你衣服上有阿姨的味道?！标憚t衍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隨即又恢復了慣常的冷淡：“跟客戶談事沾到的，爸爸去洗澡。
” 他把西裝隨手扔在沙發(fā)上，西裝下擺掃過茶幾，上面放著的念念的繪畫本被帶落在地，
畫著的 “全家福” 里，爸爸的輪廓只有淺淺的幾筆。他沒撿，徑直走向浴室，
路過廚房時隨口丟下一句：“下周我媽生日，你挑個貴點的禮物，別讓親戚笑話。
上次你送的圍巾，我媽說質地太差，在姐妹面前沒面子。”蘇晚彎腰撿起繪畫本，
指尖輕輕拂過畫上爸爸模糊的輪廓，聲音很輕：“念念下周要去補牙，
醫(yī)生說進口材料對孩子牙齒好，不容易壞，需要兩千多，你能先轉我嗎？”她的聲音不大，
卻足夠讓浴室門口的陸則衍聽到。水聲還沒響起，他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帶著明顯的不耐煩：“補牙而已，用國產的就行，浪費那錢干什么？孩子的牙還會換，
沒必要這么講究。”蘇晚握著繪畫本的手指微微發(fā)顫。十年前，她想換客廳的遮光布，
因為舊的遮光布已經破了洞，陽光直射進來會晃到她畫圖的眼睛，陸則衍說 “將就用吧，
換了也是浪費錢”；五年前，念念想要一套繪本，她跟陸則衍說，
他說 “小孩子看那些沒用，不如多報個補習班”；現在，孩子要補牙，
他還是這句 “浪費錢”。可上個月，她整理陸則衍的銀行卡賬單時，
分明看到一筆五萬塊的消費，收款方是 “星光珠寶”。當天下午，她就在林薇的朋友圈里，
看到了那條鑲嵌著碎鉆的項鏈，配文是 “謝謝則衍哥，喜歡這個禮物”，
定位在市中心最豪華的商場。“用國產的就行，孩子的事能將就就將就。
” 陸則衍的聲音從浴室傳來，混著剛打開的水聲，模糊卻刺耳，像一根細針，
扎在蘇晚心上。她走到客廳，看著沙發(fā)上那套深灰色西裝，突然想起十年前那個暴雨夜。
她從下午就開始燉玉米排骨湯，精選的老玉米燉得軟爛，排骨燉得脫骨，
香氣彌漫了整個屋子。她等陸則衍到半夜，窗戶上凝滿了水汽，
她每隔十分鐘就去看一次門口，直到凌晨一點，他才渾身酒氣地回來?！澳慊貋砹耍?/p>
我去熱湯。” 她欣喜地迎上去，想接過他的外套，卻被他躲開?！案蛻舫赃^了，
湯不用熱了?！?他把外套扔在沙發(fā)上，上面沾著幾根陌生的長卷發(fā)，“我累了，去洗澡。
”那時的她，還會紅著眼眶問他：“陸則衍，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他回頭看她，
眼神里滿是疲憊和不耐煩：“你能不能別總問這種幼稚的問題？我不上班賺錢，
這個家怎么過？”現在的蘇晚，再也不會問這種問題了。十年的等待，十年的失望，
早就把她的眼淚熬干了，把她的期待磨沒了?！瓣憚t衍，我們離婚吧。” 她對著浴室門，
聲音平靜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這不是她第一次提離婚。五年前她急性闌尾炎手術后，
躺在病床上，看著陸則衍匆匆趕來又匆匆離去的背影，就說過一次。那時他皺著眉，
說 “念念還小，離婚對孩子不好，你別鬧”；三年前，念念在幼兒園被小朋友欺負，
她去學校處理，陸則衍卻在陪林薇看電影，她又提了一次，他說 “再等等，
等我忙完這個項目”?？涩F在，她不想再等了。她看著躲在她身后，
小聲安慰她 “媽媽別難過” 的念念，突然明白：對孩子不好的不是離婚，
是讓孩子每天看著爸爸永遠缺席，看著媽媽偷偷掉眼淚，看著這個家沒有一點溫度。
浴室的水聲停了。陸則衍穿著浴袍走出來，頭發(fā)還滴著水。他聽到蘇晚的話，愣了一下，
隨即皺起眉：“蘇晚，你又鬧什么？我們結婚十年了，念念都八歲了，離婚了孩子怎么辦？
”“念念跟著我，會過得很好?！?蘇晚看著他，眼底沒有一絲波瀾，“陸則衍，十年了，
你說的‘把家放在第一位’，從來沒做到過。這個家，早就不是家了，
只是你偶爾歇腳的地方?！钡诙拢菏昀?，終至決裂離婚手續(xù)辦得比蘇晚預想中順利，
卻也比她想象中更傷人。陸則衍一開始以為她只是鬧脾氣，還帶著慣有的傲慢：“晚晚，
別耍性子。這十年我沒虧待你吧？你不用上班，在家?guī)Ш⒆?，還有什么不滿足的？離婚了，
你一個人帶著孩子，怎么生活？”蘇晚看著他理所當然的樣子，突然覺得很可笑。這十年，
她從設計院的 “拼命三娘”，變成每天圍著廚房和孩子轉的全職太太。
她每天早上六點起床做早餐，送念念上學后回家打掃衛(wèi)生、買菜做飯，下午接念念放學，
輔導作業(yè)，晚上等孩子睡著后，還要整理陸則衍第二天要穿的衣服、要帶的文件。
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把念念照顧得白白胖胖，卻把自己活成了這個家的背景板，
連買一件新衣服都要猶豫很久?！拔铱梢宰约荷?。” 蘇晚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xié)議書，
“財產我沒什么要求，婚后買的那套房子我不要，我只要念念的撫養(yǎng)權，
還有我婚前的存款和設計圖紙。
”陸則衍看著協(xié)議書上 “自愿放棄夫妻共同房產” 的條款，愣了一下。
他以為蘇晚會跟他爭房子，畢竟那套房子市值不菲。他皺著眉，
心里莫名有點慌：“你不用這么沖動，我們再談談。房子可以留給你和念念，
我只要周末能來看孩子就行?！薄安挥昧??！?蘇晚搖頭，“那套房子里，
有太多不好的回憶，我一秒都不想多待?！?她想起十年里，在那套房子的客廳里，
她等過陸則衍無數個深夜；在那套房子的廚房里，
她燉過無數鍋沒人喝的湯；在那套房子的臥室里，她偷偷掉過無數次眼淚。
辦理離婚手續(xù)那天，天氣很好，陽光透過民政局的窗戶灑進來，落在蘇晚的臉上。
工作人員看著他們，語氣帶著一絲惋惜：“結婚十年了，不再考慮考慮嗎？
”陸則衍還想說什么，蘇晚卻已經拿起筆，在協(xié)議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像是在為這十年的婚姻，畫上一個沉重的句號。離開民政局時，
陸則衍叫住她：“晚晚，我每周來看念念兩次，周末我來接他。”蘇晚回頭看他，
眼神平靜：“念念已經八歲了，他有自己的想法，要不要見你，什么時候見你，
讓他自己決定吧?！彼D身離開，沒有回頭。陸則衍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
突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 他以為蘇晚會永遠在原地等他，卻忘了，十年的失望，
足以讓一個人徹底放棄。蘇晚租的兩居室在老小區(qū)，雖然不大，卻有一個朝南的陽臺。
搬家那天，她只叫了一輛小貨車，裝著念念的衣物、玩具、書籍，
還有她的設計圖紙和那個繡著 “晚” 和 “衍” 字的圍裙。
那是婚前陸則衍陪她在手工店做的，當時他笑著說 “以后我們晚晚圍著這個圍裙做飯，
肯定特別好看”，現在 “晚” 字周圍已經被油煙熏得發(fā)灰，卻成了她十年婚姻里，
唯一舍不得扔掉的回憶?！皨寢?，我們的新家好漂亮！” 念念抱著他的小熊玩偶，
在陽臺上跑來跑去，陽光灑在他身上，像鍍了一層金邊。陽臺雖然不大，
卻足夠放下一張小書桌和一把椅子。蘇晚把書桌擦干凈，放上念念的課本和繪畫本，
又在角落搭了一個簡易的工作臺，擺上她的繪圖板和電腦。“以后念念就在這里寫作業(yè)，
媽媽在這里畫圖，好不好？” 蘇晚蹲下來，摸了摸兒子的頭。“好！” 念念用力點頭，
小臉上滿是期待，“媽媽畫漂亮的房子，我畫媽媽和念念！”晚上，等念念睡著后，
蘇晚坐在工作臺前，打開了電腦。十年沒做設計，很多新的軟件她都不熟悉，
鼠標在屏幕上笨拙地移動，畫出來的線條也歪歪扭扭。她想起十年前，她在設計院里，
是出了名的 “快手”，復雜的設計圖她總能最快完成，還能提出很多新穎的想法。
那時陸則衍說 “晚晚，你這么厲害，以后我養(yǎng)你，你不用這么辛苦”，她信了，
辭掉了工作，安心在家做全職太太?？涩F在，她才明白，女人最不能放棄的，
就是自己的事業(yè)。她點開線上設計課程，跟著老師一點點學習，
屏幕的光映著她眼底的光 —— 那是十年婚姻里，她丟失的自己，現在終于要找回來了。
離婚后的第一個周末，陸則衍提著一大袋玩具和零食，出現在蘇晚的公寓樓下。
他給蘇晚打電話，語氣帶著一絲刻意的溫柔：“晚晚，我來接念念，帶他去游樂園玩。
”蘇晚打開門，看到他手里的玩具，心里沒有一絲波瀾：“你問念念愿不愿意吧。
”念念從房間里走出來，看到陸則衍，小腳步頓了一下，然后搖了搖頭：“我不想去，
我想在家跟媽媽一起畫畫。”“游樂園有過山車、旋轉木馬，還有你最喜歡的冰淇淋，
爸爸帶你去好不好？” 陸則衍蹲下來，試圖哄勸孩子，語氣里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討好。
“不要?！?念念還是搖頭，“爸爸從來沒陪我讀過睡前故事，也沒參加過我的家長會，
我不想跟爸爸去?！标憚t衍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他站起身，拉著蘇晚走到樓道里，
聲音壓低了，卻帶著一絲慌亂：“晚晚，你是不是在孩子面前說我壞話了？我跟林薇斷了，
我們再試試好不好？念念不能沒有爸爸。
”“念念需要的是會陪他補牙、參加家長會、給他讀睡前故事的爸爸，
不是偶爾送玩具、帶他去游樂園的陌生人?！?蘇晚輕輕推開他的手，“陸則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