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堂偏院里的空氣混雜著泥土、草汁和淡淡的腥氣。幾個雜役弟子埋頭苦干,額上見汗,生怕出錯挨罵。那王師兄背著手來回踱步,時不時呵斥兩句,顯得焦頭爛額。
唯獨崔明月那一角,氣氛迥異。
她蹲在藥材堆前,動作不疾不徐,甚至帶著點奇異的韻律感。指尖拂過那些沾著泥土的草葉,精準地將烏舌草、腐骨花、蛇涎藤分門別類,速度快得驚人,面前的幾個籮筐很快便堆起了小山,且干干凈凈,幾乎沒有誤揀。
王師兄的目光第三次掃過她這邊時,終于忍不住停了下來,狐疑地打量著她:“你……以前處理過藥材?”
崔明月頭也沒抬,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情緒:“回師兄,沒有。只是家里原是采藥的,認得幾樣尋常草藥?!?/p>
這借口隨口拈來,合情合理。原主這身份,本就是凡俗采藥人送進宗門碰運氣的,可惜資質(zhì)太差,只能當雜役。
王師兄將信將疑地“嗯”了一聲,沒再多問,但眼神里的輕視卻少了幾分。管她怎么會的,能干就行,這批藥材急著要。
崔明月樂得清靜,繼續(xù)她的“分揀”大業(yè)。神識如同無形的梳子,細細梳理過每一株經(jīng)過她手的“雜草”。大部分確實毫無價值,但偶爾,總會有一兩株不起眼的“驚喜”混跡其中。
一株葉片蜷縮、看似枯死的“干草”,被她指尖掠過時,內(nèi)里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銳金之氣的靈光一閃而逝。
【檢測到殘破‘劍齒蘭’葉片,蘊含微量破損金靈氣,已無藥用價值?!肯到y(tǒng)刻板地報備。
崔明月手腕微不可查地一翻,那枯葉落入袖中。沒用?那是你們不會用。這點金煞之氣,正好拿來磨一磨那柄柴刀的鋒口。
又一株根須特別發(fā)達、沾滿泥塊的“腐骨花”被她挑出。指腹感受到根須深處包裹著一顆米粒大小、硬邦邦的塊莖,散發(fā)著極其隱晦的土腥氣。
【疑似‘地精核’殘留物,靈氣近乎枯竭,價值低下?!?/p>
袖口再次悄然收納。靈氣枯竭?放在洞天里用低階靈泉泡一泡,說不定能煥發(fā)第二春。蚊子腿也是肉。
她的動作行云流水,自然無比,每一次“中飽私囊”都發(fā)生在旁人視覺的死角和神識感應的盲區(qū),完美地融入了分揀藥材的流程中。那王師兄雖覺得這雜役手腳格外利落,卻也只當是她所謂“家學”的緣故,并未深想。
時間就在這單調(diào)卻又“收獲頗豐”的分揀中流逝。日頭漸西,偏院里的藥材堆終于見了底。
王師兄看著分揀得清清楚楚、堆放整齊的幾大筐藥材,臉色好看了不少,尤其檢查崔明月負責的那幾筐,更是干凈得挑不出錯。
“行了,今天算你們手腳快?!彼麚]揮手,語氣緩和了些,“都回去吧。你——”他指了指崔明月,“明天還這個時辰過來,還有一批新采的要處理?!?/p>
【支線任務‘執(zhí)事的刁難’完成。獎勵積分10點已發(fā)放?!肯到y(tǒng)提示音響起。
崔明月低眉順眼地應了聲“是”,跟著其他如蒙大赦的雜役弟子一起離開了丹堂。
回到那間破舊卻已然熟悉的柴房,關(guān)上門。她先是運轉(zhuǎn)了幾個周天的《基礎(chǔ)煉體訣》,將今日勞作帶來的些許疲憊驅(qū)散,并將那絲壯大了些許的靈氣徹底穩(wěn)固。
然后,她才將神識沉入隨身空間一角。今天“撿漏”來的幾樣小東西正安靜地躺在那里:那株完整的幽影草,幾片殘破的劍齒蘭枯葉,還有那顆米粒大小的地精核。
東西雖小,卻代表著一種可能——一條不依賴系統(tǒng)積分、甚至不依賴宗門,就能持續(xù)獲取資源的隱秘途徑。
她需要更多關(guān)于這個世界的知識,尤其是低階靈植、礦物方面的。系統(tǒng)提供的背景信息太過籠統(tǒng)。
心思一動,她將神識投向空間里那堆積如山的玉簡。這些大多是她當年橫掃各方時順手收刮的戰(zhàn)利品,包羅萬象,雜七雜八。以前她眼界高,只看得上頂級功法和秘聞,這些低階的“垃圾”從未在意過。
此刻,她卻耐心地“翻閱”起來。
《常見靈植圖譜(煉氣期適用)》、《云州百草錄》、《礦物雜談》、《低階符箓材料大全》……甚至還有《煉丹入門:從認識藥材開始》、《煉器基礎(chǔ):百種常見靈礦辨識》……
五花八門,都是最基礎(chǔ)的東西,作者也多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低階修士,但正適合她現(xiàn)在的情況。
她快速瀏覽著,強大的神魂讓她過目不忘,迅速將那些圖文信息與今日的見聞一一對應起來。
“原來那株幽影草需在月華下采摘方能保持最大藥效……劍齒蘭通常生長于金靈氣濃郁之地,其枯葉殘留的金煞之氣可用于淬煉低階法器……地精核是土系靈鼠洞穴旁的伴生之物,確實需要靈泉滋養(yǎng)才能復蘇……”
知識就是力量。尤其是對于目前一窮二白的她而言。
當她將注意力從玉簡中收回時,窗外已是月上中天。
清冷的月光透過破窗灑入,在地面鋪開一片銀霜。
她心中微動,取出了那株幽影草。將其置于月光能照射到的窗臺下。果然,墨黑的葉片上那些極其細微的銀色斑點開始吸收月華,散發(fā)出淡淡的、陰涼的靈氣波動。
很好。
她又拿出那幾片劍齒蘭的枯葉和那柄銹柴刀。將枯葉碾碎成粉,細細地涂抹在刀身之上,尤其是那略顯鋒利的刃口處。然后,引動體內(nèi)那絲微弱的靈氣,緩緩渡入刀中,小心翼翼地驅(qū)動那些粉末中殘存的金煞之氣,如同磨刀石般,一遍遍洗練著粗糙的刀身。
嗤…嗤…
極其細微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響在寂靜的柴房中響起。銹跡在金煞之氣的洗練下進一步脫落,那原本黯淡的刃口,漸漸泛起一絲極淡、卻異常冷冽的金屬寒光。
雖然距離真正的法器還差得遠,但比起之前那純粹的廢鐵,已然鋒銳了數(shù)倍,更隱隱帶上了一絲破邪斬穢的銳利意味。
最后,她將那顆米粒大小的地精核扔進了空間里一個專門用來存放低階靈泉的小洼地中??粗歉砂T的塊莖在靈泉浸潤下緩緩吸收水分,表面逐漸恢復了一絲微弱的油潤光澤。
做完這一切,她才滿意地停下。
雖然修為進展緩慢,但這種一點一滴將資源納入掌控、將工具打磨鋒利的感覺,讓她找回了些許昔日一步步攀登仙途的踏實感。
她重新盤膝坐下,準備繼續(xù)修煉。
然而,剛?cè)攵]多久,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某種特定規(guī)律的叩擊聲,從柴房那扇破舊的木門外傳來。
篤…篤篤…
聲音很輕,在夜色的掩護下幾乎微不可聞,帶著一種試探和小心翼翼。
不是張執(zhí)事,也不是丹堂的人。他們的敲門方式不會這樣。
崔明月驟然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警惕。神識如水銀瀉地般悄然蔓延出去,穿透木門。
門外,站著一個身影。
瘦小,單薄,穿著打補丁的雜役服,正是白日里才僥幸洗刷冤屈、此刻卻臉色依舊蒼白、眼神里充滿了不安與感激的林婉。
她手里,似乎還小心翼翼地捧著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