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慢地、慢慢地從冰冷的干草堆里坐起身。
動作有些僵硬,關(guān)節(jié)發(fā)出輕微的咔噠聲,像是生銹的機(jī)器在重新啟動。
我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污泥和干涸血跡的雙手。
這雙手,曾經(jīng)那么溫柔地?fù)崦^星星柔軟的頭發(fā),曾經(jīng)笨拙地給她縫補(bǔ)那件小小的紅布褂子。
現(xiàn)在,它們冰冷,骯臟,指節(jié)因為用力過度而微微顫抖。
這雙手,以后要用來做什么呢?
一個清晰的、淬著毒的名字,如同黑暗中亮起的鬼火,倏然跳進(jìn)我的腦?!獌?。
我慢慢回憶起,每年冬末春初,村里都會請山上的儺班下來。
那些戴著猙獰面具、穿著古怪袍服的人,踩著奇異的步伐,揮舞著木刀。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平日里兇悍的李老蔫、精明的王婆子、跋扈的村長,在那些面具面前,無不瑟縮著身子,滿臉敬畏,甚至恐懼地跪拜在地,奉上最好的酒肉米糧,祈求神靈驅(qū)邪避災(zāi),保佑平安。
那些面具,那些舞蹈,那些唱詞……是這片愚昧土地上唯一能讓他們俯首帖耳、深信不疑的力量!
他們怕那個!他們信那個!那是深植于他們骨髓里的恐懼和敬畏!
為什么不能是那種力量?
為什么不能是那種看似神性、實則同樣冰冷猙獰的力量?
用它來撕碎他們賴以生存的信仰,用它來審判他們的罪孽!用它……來成為他們的報應(yīng)!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燎原,瞬間點燃了荒原上所有的黑色巖漿。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支撐著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牛棚外,夜色如墨,混亂已經(jīng)平息,只有遠(yuǎn)處零星幾聲狗吠。
看守的村民大概也困倦松懈了。
我用盡最后的力氣,掰開牛棚后墻一處早已松動的木板,瘦削的身體擠了出去,跌入冰冷刺骨的山風(fēng)里。
不能死在村里,不能死在這些人眼前。
要離開!去找到那種力量!去那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