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紅顏禍水平州的春夜，少帥府邸的后院里，玉蘭花開得正盛，香氣甜膩得讓人發(fā)慌。
我端著剛沏好的碧螺春，垂著眼，小心翼翼地穿過抄手游廊，盡量讓自己縮成一團(tuán)，
減少存在感?？杉幢阄业椭^，也能感受到那些或明或暗投來的目光。
有來自其他小丫鬟的羨慕嫉妒，有來自老媽子的審視打量，
更有來自巡邏衛(wèi)兵那毫不掩飾的、帶著鉤子似的眼神。我知道這是因?yàn)槭裁础?/p>
我生了一張過于招搖的臉，杏眼桃腮，唇不點(diǎn)而朱。更惱人的是身段，十七歲的年紀(jì)，
胸脯鼓脹，腰肢卻細(xì)得一把能握住，臀兒挺翹，走起路來自帶一段風(fēng)流韻味，
即便穿著最普通的灰布丫鬟服，也掩不住那呼之欲出的飽滿曲線?！白呖煨?！磨磨蹭蹭的，
夫人等急了，仔細(xì)你的皮！”管事的張媽沒好氣地催促，眼神像刀子似的刮過我身子。
我連忙加快腳步，心里卻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我怕的不是張媽，
是房里那位少帥夫人——楚婉寧。她是我的主子，生得一副清麗柔弱的好相貌，
可心腸卻跟針尖似的。只因少帥有一次醉酒，當(dāng)著她的面捏了我的下巴，
夸了句“這丫頭倒是生得珠圓玉潤，好福氣”，我便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撩開珠簾進(jìn)去，
室內(nèi)暖香撲鼻。楚婉寧正歪在貴妃榻上，由另一個(gè)小丫鬟捶著腿。她瞥了我一眼，
那眼神涼浸浸的，像毒蛇的信子?！芭輦€(gè)茶也去這半日，是躲哪兒偷懶去了？
”她聲音柔柔的，話里的刺卻扎人?！芭静桓??！蔽业吐晳?yīng)著，
將茶盞輕輕放在她手邊的小幾上。恰在這時(shí)，門外傳來一陣靴子響，
伴著男人爽朗卻帶著幾分輕浮的笑聲。是林少帥回來了。我心頭一緊，下意識地想往后縮。
楚婉寧的臉色也微微變了，坐直了身子，臉上堆起溫柔的笑意：“少帥回來了。
”林少帥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大步走進(jìn)來，目光掃過室內(nèi)，幾乎立刻就黏在了我身上。
他那眼神赤裸裸的，帶著審視和占有欲，像在看一件有趣的玩物。
“婉寧你這兒真是藏珠納玉啊，連個(gè)小丫鬟都這么水靈?！彼χ股焓诌^來，
似乎想摸我的臉。我嚇得往后一退，差點(diǎn)打翻茶盞。楚婉寧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隨即又笑得更加溫婉，卻暗中掐緊了手中的帕子：“少帥說笑了，
不過是個(gè)毛手毛腳的蠢丫頭罷了，當(dāng)心她笨手笨腳沖撞了您。”她起身，
似嗔似怪地挽住少帥的胳膊，巧妙地將他的注意力引開，“您累了吧，
我給您按按……”少帥哈哈笑著，順勢坐下，目光卻仍在我身上流連了片刻。我垂著頭，
冷汗?jié)裢噶撕蟊?，屈膝行了個(gè)禮，幾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站在廊下冷風(fēng)里，我抱著胳膊，
只覺得渾身發(fā)冷。我知道，楚婉寧絕不會放過我了。她那淬了毒的眼神，
分明已經(jīng)將我凌遲了千萬遍。果然，沒過兩日，她便喚我過去。她坐在上首，
慢條斯理地?fù)苤枘Z氣是前所未有的“慈和”：“映雪啊，你也大了，
留在我身邊終究不是長久之計(jì)。我給你尋了一門好親事。”我猛地抬頭，心中警鈴大作。
她微微一笑，笑容卻冰冷無比：“少帥跟前那個(gè)得力的人，蕭徹，你是知道的。
雖說性子冷了些，但本事大，跟著他，虧待不了你?！笔拸?？那個(gè)名字像一塊冰砸進(jìn)我心里，
凍得我四肢百骸都僵住了。那是少帥手里最鋒利的一把刀，人稱“活閻羅”。他沉默寡言，
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每次出現(xiàn)都帶著血腥氣。府里人人懼怕，避之唯恐不及。
楚婉寧這是……要把我推進(jìn)真正的冰窟地獄里。她看著我瞬間蒼白的臉，
嘴角勾起一絲快意的笑：“怎么？歡喜傻了？回去收拾收拾，今晚就過門吧。
能嫁給這樣的人物，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弊詈髢蓚€(gè)字，她咬得極重。
我看著她那張寫滿妒忌和惡毒的臉，手心掐出了血印，卻只能低下頭，
從喉嚨里擠出破碎的聲音：“……是，謝夫人……恩典?！? 冷夜閻羅沒有紅蓋頭，
沒有鞭炮響，更無親朋祝賀。一頂小轎，兩個(gè)面無表情的衛(wèi)兵，就在這個(gè)漆黑的夜里，
把我從少帥府的側(cè)門抬出，又抬進(jìn)了另一處更顯冷清僻靜的獨(dú)門小院。這就是蕭徹的住處。
院子里光禿禿的，只有一棵老槐樹，在夜風(fēng)里張牙舞爪，像是索命的鬼影。轎子落下，
我扶著轎門，腿軟得幾乎站不住。院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gè)穿著黑色勁裝的男人站在門口，
身姿挺拔如松，卻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凜冽氣息。正是蕭徹。他甚至連身新衣裳都沒換，
依舊是那身染著若有若無血腥味的黑衣。面容冷峻，線條硬朗，一雙眼睛在黑夜里亮得懾人，
看過來的時(shí)候，沒有任何情緒，不像在看新婚妻子，倒像在審視一件物品?！斑M(jìn)來。
”他吐出兩個(gè)字，聲音低沉冰冷，沒有任何起伏。我攥緊了小小的包袱，跟在他身后，
走進(jìn)了屋子。屋里陳設(shè)簡單到近乎簡陋，一張桌子，幾把椅子，里間一張硬板床，除此之外，
幾乎空空如也，冷得像冰窖。他轉(zhuǎn)過身，目光終于落在我臉上，那審視的意味更濃了。
我知道我的容貌對男人有多大沖擊力，可在他眼里，我只看到了冰冷的評估，
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以后你就住這里。”他開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安分待著，不缺你吃穿。記住一點(diǎn)——”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帶來巨大的壓迫感，
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硝煙和鐵銹味?！安灰o我添任何麻煩?！彼难凵皲J利如刀，
一字一句都帶著寒氣，“否則，后果不是你承擔(dān)得起的?！闭f完，他不再看我一眼，
徑直轉(zhuǎn)身，出了房門，很快便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仿佛只是回來接收一件礙事的行李，
隨手扔在了角落里。我獨(dú)自一人站在冰冷的屋子中央，聽著窗外呼嘯的風(fēng)聲，
心里一片死寂的涼。這就是我的新婚之夜。丈夫是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活閻羅，而我，
是他不得不接收的、來自上級夫人的“賞賜”，一個(gè)麻煩。我慢慢走到那張硬板床邊坐下，
觸手一片冰涼。我沒有哭，只是抱緊了自己。比起在楚婉寧手下日日提心吊膽，
擔(dān)心被她送給少帥做玩物，或者隨便配給哪個(gè)齷齪下人，現(xiàn)在這樣，似乎……也不算最壞。
至少，暫時(shí)安全了。只是未來，如同這屋外的夜，黑得看不到一絲光亮。
3 暗流涌動日子就這樣在提心吊膽和極度沉悶中過了下去。蕭徹很少回來。即使回來，
也大多是深夜，帶著一身寒露或是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他睡在外間的榻上，
與我井水不犯河水。偶爾碰面，他的眼神依舊冰冷，沒有任何交流。
這小院如同一個(gè)精致的牢籠，但比起少帥府，似乎又多了幾分詭異的“自由”。至少，
這里沒有楚婉寧時(shí)時(shí)刻刻的刁難和磋磨。院里還有個(gè)負(fù)責(zé)灑掃做飯的啞婆子，眼神渾濁，
從不看我。我從她那里得不到任何信息。關(guān)于外界的消息，我只能像做賊一樣，
豎著耳朵捕捉偶爾路過院門的衛(wèi)兵們的零星碎語?！奥犝f了嗎？
城東那伙人……少帥發(fā)了好大的火……”“最近不太平啊，上次行動，
蕭長官都掛彩了……”“嘖，‘閻羅’掛彩，對方得是什么來頭？”蕭徹掛彩了？
我微微一怔。想起前幾天他深夜回來時(shí)，動作似乎確實(shí)有些微滯澀，
空氣里也隱約有股金瘡藥的味道。但他掩飾得極好，我也不敢多看多問。直到一天夜里，
我睡得正不踏實(shí)，忽然被里間門被推開的聲音驚醒。蕭徹跌跌撞撞地進(jìn)來，
帶著濃重的血腥味。他沒點(diǎn)燈，借著窗外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他捂著左臂，
指縫間一片深色暗紅。他似乎想自己去拿床頭的藥箱，但動作有些吃力。我心跳如鼓，
掙扎了片刻，還是咬著牙爬了起來，低聲道：“我…我?guī)湍??！彼偷剞D(zhuǎn)頭，
鷹隼般的目光在黑暗中鎖定了我，充滿了警惕和殺氣。我嚇得屏住呼吸。僵持了幾秒，
也許是失血讓他虛弱，也許是覺得我構(gòu)不成威脅，他眼中的殺氣稍褪，沒說話，算是默許。
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過去，摸索著點(diǎn)燃油燈，拿出藥箱。他的傷口很深，像是刀傷。
我強(qiáng)忍著害怕和惡心，用顫抖的手給他清洗、上藥、包扎。整個(gè)過程，他一聲未吭，
只有緊抿的唇線和偶爾繃緊的肌肉顯露出疼痛。我能感受到他銳利的目光一直落在我頭頂，
評估著，審視著。包扎完畢，我松了口氣，才發(fā)現(xiàn)手心全是冷汗?！岸嘀x?！彼鋈婚_口，
聲音依舊低沉，卻似乎少了幾分以往的純粹冰冷。我愣了一下，低聲回了句“應(yīng)該的”，
便趕緊縮回了自己的角落。那一夜之后，似乎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他看我的眼神雖然依舊沒什么溫度，但那股厭煩和純粹的漠視，好像淡去了一點(diǎn)。
府里的氣氛也越來越緊繃。連我這個(gè)小院都能感受到山雨欲來的壓抑。直到那天下午，
尖銳的汽車?yán)嚷暫突靵y的腳步聲打破了少帥府一直以來的虛假平靜。
一個(gè)驚天動地的消息如同炸雷般傳開——少帥林鋒，在外出巡防途中，遭遇伏擊，當(dāng)場殞命！
4 少帥殞命平州的天，瞬間就變了。
少帥府原本的奢華靡麗被一種極致的恐慌和混亂所取代。
哭嚎聲、尖叫聲、奔跑聲、武器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亂成一團(tuán)。楚婉寧的哭聲最大最凄厲，
一半是嚇的，一半是真的慌了。她所有的尊榮和權(quán)勢都系于林少帥一身，如今靠山山崩，
她瞬間從云端跌落泥潭。我躲在冷清的小院里，心也怦怦直跳。林少帥死了？
那個(gè)風(fēng)流暴戾、曾讓我日夜憂心的男人，就這么突然死了？我說不清是什么感覺，有解脫，
有后怕，更多的是對未來的茫然和恐懼。舊主暴斃，權(quán)力更迭，向來伴隨的都是腥風(fēng)血雨。
蕭徹是少帥的心腹，他會怎么樣？我這個(gè)附屬于他的“物件”，又會怎么樣？
蕭徹變得更忙了，幾乎見不到人影。偶爾深夜回來，身上那股硝煙和血腥味更重，
眼神也更冷更厲，像一把出了鞘飲飽了血的刀，帶著未散的殺氣。每次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