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的霧總是很重，尤其在清晨。十七歲的楊素練完最后一式劍法，收劍入鞘，
白色衣袂在霧氣中飄動。她面容清冷，眉目如畫，卻有幾分與她年齡不符的深沉?！八貎海?/p>
過來?！币粋€聲音從廊下傳來。周芷若站在廊下，雖已年過四旬，風(fēng)姿依舊不減當(dāng)年，
只是眼中多了幾分歲月沉淀下來的冷厲與滄桑。“母親?！睏钏刈哌^去，微微低頭。
周芷若凝視著女兒，伸手替她理了理鬢角的亂發(fā)，動作罕見地溫柔?！澳愕膭Ψㄔ桨l(fā)精進(jìn)了，
比我當(dāng)年還要快上三分?！薄笆悄赣H教導(dǎo)有方?！敝苘迫魮u搖頭，目光投向遠(yuǎn)方的云霧，
似乎要看穿時光?！皠Ψ梢越蹋珓χ械暮?，只能靠自己領(lǐng)悟?！彼ｎD片刻，
聲音低沉下來，“你可知道，你名字中的‘素’字是何意？”楊素垂眸：“素者，白也，
純也。母親希望我心無雜念，專注武道?！薄安蝗??！敝苘迫艮D(zhuǎn)身，
從袖中取出一塊半圓形的玉佩，玉質(zhì)溫潤，卻明顯只是一半?！八?，亦是本然之質(zhì)。
我給你取名素，是希望你記住自己的本源，記住你那未曾謀面的父親?！睏钏匚⑽⒁徽稹?/p>
十七年來，母親從未主動提起過她的父親?！澳阒滥闶钦l的女兒嗎？”周芷若問，
目光銳利。楊素抿唇：“母親從未明說?！敝苘迫衾湫σ宦暎骸澳墙袢瘴冶愀嬖V你。
你父親姓楊，單名一個逍字。曾是明教光明左使，江湖上人人聞風(fēng)喪膽的人物。
”楊素驚訝地睜大眼睛。她曾無數(shù)次猜測自己的身世，卻從未想到會是那位傳說中的人物。
“那他...”“死了。”周芷若的聲音冷如寒冰，“死在張無忌和趙敏手中。
”楊素呼吸一滯。張無忌和趙敏，這兩個名字她從小聽到大，是母親口中最恨之人。
周芷若轉(zhuǎn)身，直視女兒：“你可知我為何常年戴著面紗？”楊素?fù)u頭。自她有記憶以來，
母親總是以輕紗遮面，即使在家中也不例外。周芷若緩緩揭下面紗。
楊素倒吸一口冷氣——面紗之下，周芷若左臉光潔如初，右臉卻布滿了縱橫交錯的疤痕，
如同被烈火灼燒過一般?！斑@是拜趙敏所賜?！敝苘迫舻穆曇羝届o得可怕，
“那年我已有身孕，她假意與我和解，卻在茶中下毒，使我內(nèi)力盡失，又放火燒我住所。
我拼死逃出，卻毀了半張臉，也險些失去你。”楊素眼中涌起淚光，
伸手想去觸摸母親的臉龐，卻被周芷若避開?！案珊薜氖菑垷o忌。”周芷若重新戴上面紗，
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他明知趙敏惡行，卻包庇縱容，甚至將我囚禁，對外宣稱我已瘋癲。
若不是你師祖相救，我們母女早已命喪黃泉?！睏钏貜奈匆娺^母親如此激動，心中一陣刺痛。
周芷若握住女兒的手：“素兒，我忍辱負(fù)重十七年，將你撫養(yǎng)成人，傳授你畢生所學(xué)，
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你能為父母報仇雪恨。
”她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函：“據(jù)我們峨眉派弟子打探，張無忌與趙敏之子張清，
如今在江南一帶行醫(yī)濟(jì)世，頗有名聲。此人表面仁心仁術(shù)，實則虛偽至極，一如其父。
”楊素接過信函，手微微顫抖。“我要你去江南，找到張清，讓他付出代價。
”周芷若目光如炬，“你要讓他嘗盡痛苦，如同我們這些年所受的苦一般。
”“母親...”楊素遲疑道，“殺人償命，
是否...”周芷若猛地打斷她：“你不愿為父母報仇？”楊素低下頭：“女兒不敢。
只是...為何十七年來從未聽母親提起這些往事？”周芷若眼神閃爍，
轉(zhuǎn)身背對女兒：“有些傷痛，不愿輕易觸碰。如今你已長大成人，是時候知曉一切了。去吧，
準(zhǔn)備行裝，明日下山?！睏钏乜粗赣H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最終只能輕聲道：“女兒遵命?！?--江南春早，楊柳拂堤。楊素一襲青衣，
行走在蘇州街頭。她已離家半月，一路打聽張清的消息，得知他在這一帶小有名氣，
開設(shè)醫(yī)館，免費(fèi)為窮苦百姓治病?！凹偃始倭x?！睏钏匦闹欣湫Γ肫鹉赣H的教誨，
“張家之人最擅偽裝?！卑凑盏刂罚业搅艘惶幣R水而建的小院。院門敞開，
門上懸著一塊木匾，上書“回春堂”三字，字跡瀟灑飄逸。院內(nèi)擠滿了求醫(yī)的百姓，
一個年輕男子正在為一位老婦人診脈。男子身著素白長衫，面容清俊，
眉目間自帶一股溫和之氣。他專注地看著老婦人，輕聲詢問病情，那神情真誠而關(guān)切。
楊素微微一怔。她想象中的仇人之子，應(yīng)該是面目可憎、傲慢無禮之輩，
而非眼前這個看似溫文爾雅的青年?！肮媚锸莵砬筢t(yī)的嗎？
”一個藥童注意到站在門外的楊素，熱情地迎上來，“今日病人多了些，姑娘若不急，
可先到后院歇息片刻?！睏钏鬲q豫了一下，點頭隨藥童進(jìn)入后院。后院布置簡樸卻別致，
種植著各種草藥，微風(fēng)過處，藥香撲鼻?！澳鞘俏覀兗夜?，張清?！彼幫院赖亟榻B，
“公子醫(yī)術(shù)可高明著呢，而且從不收窮苦人的診金。
”楊素淡淡地問：“他一直如此...仁心仁術(shù)嗎？”藥童點頭：“自然！公子常說，
醫(yī)者父母心，見死不能不救。去年瘟疫，公子日夜不休地救治病人，自己都累倒了哩！
”正說著，張清已診治完一批病人，向后院走來。見到楊素，他微微一怔，
隨即微笑拱手：“姑娘是來看病的嗎？抱歉讓您久等了。”近距離看，張清的眉眼更加清晰。
他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清澈如山泉，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楊素定了定神，
強(qiáng)迫自己記住此人是仇人之子。“久聞張大夫醫(yī)術(shù)高明，特來求診。
”她隨口編造了一個胸悶氣短的癥狀。張清請她坐下，仔細(xì)為她診脈。他的手指修長溫暖，
搭在楊素腕間，讓她莫名有些緊張?！肮媚锩}象平穩(wěn)，不似有疾?！睆埱迨栈厥郑?/p>
溫和地看著她，“可是近日旅途勞頓，休息不佳？”楊素沒想到他醫(yī)術(shù)如此高明，一時語塞。
張清也不追問，起身為她配了一副安神茶：“此茶可助睡眠，養(yǎng)心安神。姑娘若無急事，
可在蘇州多留幾日，西湖春色正好，散心亦是對癥良藥。”他言語真誠，毫無虛偽之態(tài)。
楊素接過藥包，心中越發(fā)困惑——這樣的人，真是那個狠毒女人趙敏的兒子嗎？“多謝大夫。
”楊素付了診金，遲疑片刻，問道：“聽說張大夫醫(yī)術(shù)傳承自家學(xué)？
不知令尊令堂是否也是醫(yī)道高人？”張清眼神微微一暗：“家母已過世多年。
家父...并非行醫(yī)之人?！彼坪醪辉付嗾劶沂拢D(zhuǎn)而道：“姑娘若是外地來的，
可需推薦客棧住宿？”楊素看出他的回避，心中疑竇更深，但也不便多問，告辭離去。
隨后幾日，楊素暗中觀察張清的一舉一動。他每日清晨即開館行醫(yī)，
對待病人無論貧富一視同仁，有時甚至為無錢買藥的百姓墊付藥費(fèi)。傍晚閉館后，
他常帶著藥童為行動不便的老人上門診病。這樣一個仁心仁術(shù)的人，
真的會有一個縱容妻子行兇、囚禁孕婦的父親嗎？楊素第一次對母親的故事產(chǎn)生了懷疑。
然而每當(dāng)想起母親臉上的疤痕和眼中的痛苦，楊素就又硬起心腸。或許張清只是善于偽裝，
一如他母親當(dāng)年欺騙了那么多人。半月后，機(jī)會終于來了。
楊素打聽到張清要獨自前往城外山中采藥，決定趁機(jī)下手。那日春雨淅瀝，山間霧氣朦朧。
楊素潛伏在張清必經(jīng)之路旁，手握長劍，心跳如鼓。這是她第一次殺人，
對象卻是一個看似無害的醫(yī)者。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張清的身影出現(xiàn)在霧中。他背著藥簍，
步履輕快，似乎對危險毫無察覺。楊素深吸一口氣，正欲拔劍，忽然聽到一聲驚呼。
她抬眼望去，見張清不知為何滑下了山坡，似乎摔傷了腿，嘗試幾次都未能站起。天賜良機(jī)！
楊素心中暗道。她悄然靠近，只見張清靠在樹旁，褲腿撕破，小腿上一道傷口血流不止。
他正從藥簍中取出草藥，準(zhǔn)備自救。“需要幫忙嗎？”楊素走上前，努力使自己的聲音平靜。
張清抬頭，見到是她，眼中閃過驚喜：“楊姑娘？你怎么會在這里？
”他記得這個數(shù)日前來看診的美麗女子。“恰巧路過。”楊素簡短地回答，
目光落在他流血的腿上，“傷得重嗎？”“無妨，只是皮肉傷?！睆埱蹇嘈?，“雨天路滑，
一時不慎。姑娘可否幫我取些清水來？那邊山澗即可?！睏钏攸c頭，轉(zhuǎn)身去取水。
心中兩個聲音在激烈爭吵：一個說這是天賜良機(jī)，
正好下手；另一個卻說趁人之危非君子所為，況且對方還是個救死扶傷的大夫。
等她取水回來，張清已經(jīng)自行止住了血，正用草藥敷傷口。見楊素回來，
他感激地笑笑：“多謝姑娘。這山中雨天少有人來，若不是遇到你，
我怕是要困在這里許久了?！睏钏爻聊?，忽然問道：“張大夫為何獨自上山采藥？
不怕危險嗎？”張清一邊包扎傷口，一邊回答：“有幾味草藥必須在雨后采摘，藥效才最佳。
至于危險...”他微微一笑，“行醫(yī)救人，豈能因險而退？
”這句話如同重錘擊在楊素心上。她想起母親要她報仇的話語，又看著眼前這個無私的醫(yī)者，
一時之間竟不知所措?！肮媚?？”張清見她神色不定，關(guān)切地問，“可是身體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