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冰涼的青石上,九條尾巴無精打采地垂在身后,像九簇熄滅的火焰。十年了,山后的桃子熟了又落,落了又熟,已經(jīng)十次了。可姚兒答應(yīng)給我?guī)Щ貋淼摹罢嫘摹?,連個影子都沒見到。
我終于忍不住,偷偷跑去問了長老。
長老沒有像往常一樣在煉丹,而是獨自坐在那棵老梧桐樹下,望著遠方出神。我很少見他這樣。我蹭過去,扯了扯他的袖子:“長老,姚兒什么時候回來呀?她是不是迷路了?”
長老回過頭,那雙看盡了不知多少歲月變遷的眼睛里,有一種我從未讀懂的情緒,像是把很多很多的嘆息藏在了很深很深的地方。他抬起布滿皺紋的手,輕輕拍了拍我的頭,動作很緩,很溫柔。
“小玉兒,”他的聲音也帶著一種沙啞的悠遠,“姚兒她……恐怕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回來了?!?/p>
“很久是多久?”我追問,“比后山那棵最老的松樹活的時間還要久嗎?”
長老沉默了一下,月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他花白的眉梢。他輕輕地說:“也許……比那還要久。久到……可能不會回來了?!?/p>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捏了一下,又酸又澀?!盀槭裁矗俊蔽也幻靼?,聲音里帶上了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和哭腔,“她明明答應(yīng)了我的!她說要給我?guī)Ш枚嗾嫘幕貋?,分給我的!她是不是……是不是把我忘了?”還有一句我沒說出口——她不回來,我和誰玩呢?這座山上,只有她會耐心聽我說所有傻乎乎的想法。
長老沒有再回答,只是又拍了拍我的頭,那動作里的意味讓我更難過了。我低下頭,轉(zhuǎn)身跑開了,一直跑到了狐族山的山頂。
這是我以前常和姚兒來的地方。我們總喜歡坐在這塊大石頭上,指著山下凡間的點點燈火,猜測著那里正在發(fā)生什么樣的故事。她會興奮地計劃著去了凡間要做什么,而我會托著腮幫子,羨慕地聽著。
可現(xiàn)在,只有我一個人了。
夜風(fēng)涼涼的,吹動我赤紅的毛發(fā)。月亮慢慢爬上了天空的正中央,那么圓,那么亮,清輝像柔軟的紗一樣披在我身上,卻一點也暖不了我心里空落落的地方。
我抱著膝蓋,把下巴擱在膝蓋上,覺得孤單極了。
忽然,我感覺到月光似乎變得格外溫柔,輕輕纏繞著我,一個空靈而慈祥的聲音,仿佛直接響在我的心底:“你怎么了,小玉兒?為什么這樣難過?”
是月光。它無處不在,有時會和我們這些山間的精靈說話。
我悶悶不樂地抬起頭,對著那輪皎潔的月亮嘟囔:“長老告訴我,他說姚兒可能不會回來了……為什么呀?她不喜歡我了嗎?不喜歡狐族了嗎?”
月光靜靜地流淌著,過了好一會兒,那個聲音才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她不是不喜歡你,小玉兒。姚兒不會回來了,是因為……她喜歡上了一個凡人?!?/p>
“喜歡?”我更加疑惑了,“我們?nèi)シ查g,不就是為了讓他們喜歡我們,得到真心嗎?她得到了,為什么反而不能回來?”
月光仿佛在輕輕嘆息:“這不一樣,孩子。你們狐族世代相傳的規(guī)矩,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你們可以讓凡人傾心相愛,汲取他們最真摯的情感化為修為,但你們自己,絕不能真正愛上凡人?!?/p>
它的光芒籠罩著我,聲音清晰而緩慢,說出了那個讓我心頭一緊的答案:“愛上了凡人的狐妖,便是背棄了狐族的修行之道。她……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