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熙回到他那間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公寓。
屋里空氣悶悶的,混著舊書的紙味和點曬干的艾草味,說不出的特別。
他沒開大燈,就開了工作臺上方那盞聚光臺燈,昏暗中劃出一圈亮堂堂的光。
他脫了外套隨手搭在椅背上,直接坐到工作臺前。
那只戴黑手套的右手搭在桌面上,手指輕輕敲著,節(jié)奏不快,卻敲得很穩(wěn)。
沐汐,格倫特基金會,城市雕塑群項目。
他腦子轉得飛快,跟臺小機器似的,把這些信息碎片往一塊拼。
沐汐這名字,他確實在圈子邊緣聽過——一個為了辦成事啥都敢干的收購商,鼻子尖,下手狠,對那些有點特殊用處的東西,執(zhí)念特別深。
她這么急著要那幅畫,甚至不惜散謠言搞小動作,肯定不只是為了賺錢。
那畫能“放大”運氣的本事,對她這種人來說,說不定有更實在的用處——比如,保證能拿下格倫特基金會那個能賺大錢的項目代理權。
童熙打開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起來,映著他白白的臉,沒什么表情。
他沒用普通搜索引擎,而是輸了個加密網(wǎng)址,過了好幾層驗證,才登上一個界面特別簡單、甚至有點老掉牙的數(shù)據(jù)庫。
這是他攢了好多年的特殊資源,里面存著不少不對外公開的信息和人物關系記錄。
他手指長,敲鍵盤又快又準,把“沐汐”“晨曦藝術投資”(沐汐的公司名)“格倫特基金會”“城市雕塑群項目”這些詞輸進去。
一大串信息刷地跳出來。
他看得飛快,眼神專注,沒用的信息直接劃過去,專挑有用的抓:沐汐公司最近的錢往哪流了、跟幾個海外空殼公司的模糊聯(lián)系、項目評審委員最近不正常的應酬記錄……
一條不起眼的加密消息片段更是引起了他注意。
發(fā)消息的人沒留名,收消息的是沐汐的私人加密號,時間就在心安買畫之后沒幾天。
內容加密得很嚴,但后臺記錄里,信號曾短暫跳到東南亞一個特定地方。
南洋。那里有許多的降頭師。
童熙眼神還是靜悄悄的,跟水似的,但敲桌面的手指頓了一下。
這已經(jīng)不只是商業(yè)競爭了。
沐汐的手段,比他想的還陰,甚至碰了更危險的東西。
她找的人,恐怕不是普通的打手或黑客。
他得要更實的證據(jù)——既要證明謠言是沐汐放的,最好還能挖出她其他更嚴重的爛事,一下子把她從格倫特的項目里踢出去,讓她沒功夫再纏那幅畫。
他拿起那部舊手機,撥了個號。
電話響了幾聲才接,那頭傳來個懶洋洋又帶點油滑的男聲,背景里能聽到骰子碰撞的嘩啦聲。
“喲,這不是童老板嗎?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又有啥難搞的‘臟活’要我收拾?”
“幫我查個人,沐汐,晨曦藝術投資的?!?/p>
童熙沒廢話,直接說正事,“重點查她最近針對‘心安畫廊’和一幅抽象畫的負面輿論操作,要能直接咬到她的證據(jù)。還有,她跟南洋那邊不正常的聯(lián)系記錄,越細越好。”
電話那頭吹了聲口哨:“沐汐?那女人可是個刺頭,碰她麻煩不少。價錢得翻一倍?!?/p>
“行?!蓖醮饝酶纱?,“最快啥時候能有初步消息?”
“加急費再加三成,明天天亮前給你第一波資料。”對方也干脆。
“成交?!蓖鯍炝穗娫挕?/p>
他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
但沒閑著,又坐直身子,在加密數(shù)據(jù)庫里翻沐汐過去的交易記錄。
他直覺,這么沒底線的人,以前肯定也不干凈。
時間悄悄過,屋里只有臺燈亮著,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幾個小時后,手機嗡嗡震了一下。
是穆穆用那個小眾加密軟件發(fā)的消息。
“童先生!我又想起個事!我小姐妹說,沐汐為了基金會那項目,私下找過好幾個評審委員,還送了厚禮!具體是誰她不知道,但圈里好像不少人隱約知道這事!”后面還附了個偷偷拍的聊天記錄截圖,字有點糊,但“重禮”“評審”幾個字能看清。
童熙回:“消息有用。繼續(xù)盯著,有新情況馬上告訴我?!?/p>
“放心!包在我身上!”穆穆回了個揮拳頭的表情包。
這條消息印證了他的猜測。
沐汐在項目公關上搞了小動作,要是能找到她行賄的實錘,可比散謠言嚴重多了。
凌晨的時候,童熙的電話又響了。
還是那個油滑的聲音。
“童老板,東西發(fā)你加密郵箱了。這女人手腳是真不干凈,雇水軍、開小號、勾著幾個八卦號抹黑,痕跡擦得還行,但沒逃過我的眼。明擺著就是要把那家畫廊搞垮。南洋那邊有點麻煩,信號繞了好多圈,最后大概落在暹羅北邊一個小鎮(zhèn),那地方是幾個老降頭師的窩。具體是誰,還得再挖挖?!?/p>
“夠了?!蓖醮蜷_郵箱,下載了附件。里面是詳細的網(wǎng)絡流量分析、資金往來截圖(雖然轉了好幾手,但源頭都指向沐汐控制的空殼公司),還有些處理過的對話片段,內容明明白白就是要操縱輿論搞心安畫廊。
這些證據(jù),雖說不能在法庭上把沐汐釘死,但給格倫特基金會足夠了。
那個把名聲看得比啥都重的基金會,絕對不會容忍合作方干這種事。
而她跟南洋的聯(lián)系,也說明她為啥這么有恃無恐,要是輿論壓不住,她下一步可能會用更危險的招。
天快亮的時候,童熙終于從一堆信息里抬起頭。
他眼里沒一點累,只有一片冷冷的清明。
所有線索都串起來了。
沐汐想要那幅畫,可能是為了穩(wěn)拿格倫特的項目,也可能有別的秘密目的。
買不到,就先散詛咒謠言,從生意和名聲上壓心安,逼她賣畫。
同時,她還勾上了南洋的降頭師——顯然是打算萬一輿論不管用,就用邪門手段硬搶。
想得挺全,下手又狠,一點底線都沒有。
童熙關了電腦,屋里又暗下來。
他走到窗邊,掀開厚重窗簾的一角。外面天有點蒙蒙亮,街上開始有早起的人走動。
他知道該做啥了。
不只是為了給心安洗清冤屈,更因為沐汐和那個降頭師干的事,已經(jīng)踩過了不能碰的線。
他拿出手機,給穆穆發(fā)消息:“證據(jù)找到了。今天我會找格倫特基金會的人。讓心小姐準備好,輿論很快會轉過來。”
發(fā)完消息,他放下手機,目光落在自己戴黑手套的右手上。
他蜷了蜷手指,手套下傳來的微涼觸感,比平時更明顯些。
仿佛能聞到……很快要刮起來的風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