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在面館的工作持續(xù)了一周,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珍惜這個機會。
每天傍晚都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手腳麻利地收拾碗筷,擦桌掃地,甚至主動幫忙洗菜擇菜。老板老陳嘴上不說,心里卻對這個瘦弱卻勤快的小姑娘多了幾分憐惜。
“暖丫頭,過來?!边@天下工前,老陳招手叫她。
林暖小跑過去,圍裙上沾著油漬和水痕:“老板,還有什么要做的嗎?”
老陳從柜臺底下拿出一個紙袋:“這些是今天剩的餃子,你拿去。還有...”他猶豫了一下,“天越來越冷了,你住的地方...有暖氣嗎?”
林暖抱緊紙袋,低頭看著自己開裂的鞋尖:“有的,橋洞...挺暖和的?!敝皇菢蚨磧蓚€字咬的很輕,生怕會被老板聽到一般。
老陳看出了她的窘迫,嘆了口氣,從柜臺里拿出一件舊棉衣:“這是我兒子穿小的,你要是不嫌棄...”
林暖的眼睛頓時亮了,她接過棉衣,緊緊抱在懷里:“謝謝老板!我很喜歡!”
那晚回到橋洞,林暖第一次感受到了“富足”的滋味。她穿上那件略顯寬大的棉衣,把熱餃子分了一半給住在附近橋洞的老流浪漢——那人腿腳不便,很少外出乞食。老流浪漢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喃喃道:“好孩子,菩薩會保佑你的?!?/p>
睡前,林暖小心翼翼地將這些天賺來的零錢數(shù)了一遍又一遍,總共一百二十元。這對她而言是一筆巨款。
她將錢藏在鐵盒最底層,用糖紙仔細(xì)蓋好,盤算著明天休息日要去舊貨市場淘一床被子。
周六的舊貨市場人聲鼎沸,林暖緊緊攥著口袋里僅有的三十元錢,在攤位間穿梭。最終,她看中了一床八成新的棉被,要價五十元。
“阿姨,我能用幫忙干活來抵二十元嗎?”林暖鼓起勇氣問攤主,“我會打掃,會整理貨物...”
攤主是個面善的中年婦女,打量了她一會兒:“小姑娘,你家大人呢?”
“他們...在忙?!绷峙鲋e時不敢看對方的眼睛。
或許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女?dāng)傊髯罱K松口:“好吧,你幫我把后面那堆雜物收拾完,我就三十賣給你?!?/p>
林暖激動的感謝著攤主,干得格外賣力,短短兩個小時不僅將雜物收拾整齊,還順帶著把攤位也擦得干干凈凈。臨走時,女?dāng)傊鞑粌H按約定把被子賣給她,還額外送了她一個舊枕頭。
“謝謝阿姨!”林暖抱著被子和枕頭,深深鞠了一躬。
抱著新得的寶貝往回走時,林暖路過一家小書店。櫥窗里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圖書,其中一本封面是溫暖明亮的廚房,桌上擺著豐盛的食物,一家人正圍坐吃飯。書名叫做《家的味道》。
林暖駐足良久,隔著玻璃撫摸那本書的封面。書店門開時,風(fēng)鈴叮當(dāng)作響,她像受驚的小動物般匆匆離開。
那天晚上,橋洞下的“家”因為有了被子和枕頭,顯得格外溫馨。林暖把紅圍巾仔細(xì)疊好放在枕邊,第一次睡得如此香甜。夢中,她走進了那本《家的味道》里的廚房,桌上熱氣騰騰的食物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而那個照片上的女人正轉(zhuǎn)身對她微笑...
周日清晨,林暖被一陣啜泣聲驚醒。她鉆出橋洞,發(fā)現(xiàn)聲音來自不遠(yuǎn)處的一個角落。一個小男孩,約莫六七歲,正蹲在那里哭得傷心。
“你怎么了?”林暖走近輕聲問。
男孩抬起頭,臉上臟兮兮的滿是淚痕:“我...我找不到媽媽了...”
林暖的心揪了一下。她在男孩身邊坐下:“不哭不哭,姐姐幫你找。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和媽媽走散的?”
“我叫小哲...”男孩抽噎著,“在...在那邊的市場...”
林暖拉起男孩的手:“走,姐姐帶你去找媽媽。”
市場人流如織,林暖緊緊牽著小哲的手,一邊走一邊大聲問:“有沒有人丟了孩子?有沒有人認(rèn)識這個小朋友?”
經(jīng)過半小時的尋找,終于在市場管理處聽到了廣播尋人啟事。當(dāng)焦急的母親沖進來緊緊抱住小哲時,林暖悄悄退到門口,準(zhǔn)備離開。
“等一下!”那位母親叫住她,“謝謝你,真的太謝謝你了!”
女人從包里掏出兩張百元鈔票塞給林暖:“一點心意,請你務(wù)必收下?!?/p>
林暖看著那筆足夠她生活半個月的錢,內(nèi)心掙扎了片刻,最后還是搖搖頭:“不用了阿姨,你能找到小哲我就很開心了?!?/p>
女人的眼眶濕潤了:“那...至少讓阿姨請你吃頓飯吧?”
林暖猶豫了一下,還是乖巧的點點頭。
在那家小餐館里,她吃著熱乎乎的飯菜,聽小哲興奮地講述著“走丟冒險記”。臨別時,女人硬塞給林暖一袋水果和點心:“這個總可以收下吧?好人該有好報。”
回到橋洞,林暖把點心分給了附近的流浪者。獨居的老流浪漢得到最多,他腿腳不便,很少能討到像樣的食物。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老流浪漢瞇著眼笑,露出稀疏的牙齒。
林暖也笑了:“不知道,但感覺心里暖暖的。”
夜深人靜時,林暖借著路燈透進來的微光,數(shù)了數(shù)鐵盒里的錢。還差二十元就能買下那本《家的味道》了。她想象著書里的故事,想象著那些關(guān)于家和食物的描寫,慢慢進入夢鄉(xiāng)。
這一夜,她睡的格外香甜,在夢里,她有著非常疼愛她的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大他兩歲,對她寵溺無比的哥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就連嘴角都配合著她的夢囈,微微上揚。
周一面館生意格外好,林暖忙得腳不沾地??齑蜢葧r,進來一位衣著體面的女士,點了一碗最便宜的面條,卻坐在那里久久不動。
林暖收拾鄰桌時,注意到那位女士的眼睛紅腫,似乎剛哭過。她猶豫了一下,端著一杯熱水走過去:“阿姨,天冷,喝點熱水吧?!?/p>
女士驚訝地抬頭,勉強笑了笑:“謝謝你,小姑娘。”
“您的面都涼了,我?guī)湍鸁嵋幌掳??”林暖輕聲問。
女士搖搖頭:“不用了,我沒胃口?!彼酒鹕頊?zhǔn)備離開,卻發(fā)現(xiàn)自己忘帶了錢包,面露窘色。
林暖看在眼里,悄悄找到老陳:“老板,那位阿姨的面錢,能不能從我今天的工錢里扣?”
老陳看了看那位女士,又看看林暖,最終擺擺手:“算了,一碗面而已。你去跟她說沒關(guān)系,下次來再付也行?!?/p>
林暖跑過去傳達(dá)老陳的話,女士感激不已:“你們真是好人...其實今天是我兒子的生日,但他...不在了?!彼f得艱難,“我只是想在他最喜歡的面館里坐一會兒...”
林暖不知該如何安慰,只是默默地又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女士離開前,緊緊握了握林暖的手:“謝謝你,小姑娘。你是個善良的孩子?!?/p>
那晚下班,老陳多給了林暖二十元獎金:“這是獎勵你的好心腸。”
林暖捏著錢,眼睛亮晶晶的:“謝謝老板!我...我能不能問一下,附近書店那本《家的味道》,您知道嗎?”
老陳愣了一下,隨即笑了:“你想讀書?”
林暖點點頭,又急忙搖頭:“就是看看...”
周三下午,林暖終于攢夠了錢。她小心翼翼地取出自己的全部家當(dāng),心跳加速地走向書店。推開店門時,風(fēng)鈴清脆作響,她深吸一口氣,走向記憶中的那個櫥窗。
然而,那本《家的味道》已經(jīng)不在原處了。
林暖的心沉了下去,她在書架上焦急地尋找,卻一無所獲。最后,她鼓起勇氣問店員:“請問,那本《家的味道》...賣完了嗎?”
店員查了一下記錄:“哦,那本書昨天剛被退回來,有點破損,正準(zhǔn)備退回出版社呢。你想要嗎?”
林暖連連點頭。
店員從后臺拿出那本書,封面有一道明顯的劃痕:“這樣吧,瑕疵品三折處理,二十四元就好。”
林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她付了錢,抱著那本書走出書店,感覺像是擁抱了全世界。
那天晚上,橋洞下,林暖就著微弱的路燈光,翻開了《家的味道》。書頁間飄出淡淡的墨香,她一字一句地讀著那些關(guān)于家庭溫暖和美食的故事,時而微笑,時而眼眶濕潤。
讀到書中描寫母親為女兒織圍巾的段落時,她不自覺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紅圍巾。
“也許有一天,我也會有這樣一個家?!彼p聲對自己說,然后把書小心地放進鐵盒,與糖紙和照片放在一起。
窗外,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散落人間的星辰。林暖裹緊棉被,感覺這個冬天,似乎不再那么寒冷了。
《家的溫暖》給了林暖對于生活的憧憬,也讓她更加努力的生活下去。
而此時此刻,面館老板老陳正在與妻子通電話:“...是個挺特別的小姑娘,無家可歸但特別堅強...嗯,我想幫她一把...”
命運的車輪悄然轉(zhuǎn)動,林暖不知道的是,她渴望已久的溫暖,正在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悄悄向她靠近。
寒流來襲的那天清晨,林暖被凍醒了。橋洞里的溫度降得厲害,呼出的氣息在空氣中凝成白霧。她蜷縮在棉被里,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套在身上,卻依然抵擋不住刺骨的寒冷。
“不能再待在這里了。”她哆嗦著對自己說,想起了面館的溫暖。
第二天清晨,林暖早早來到面館外,搓著手跺著腳等待開門。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掃街的環(huán)衛(wèi)工人在寒風(fēng)中工作。當(dāng)她看到老陳來時,幾乎是撲過去的。
“老板早!”她聲音發(fā)顫,嘴唇凍得發(fā)紫。
老陳嚇了一跳:“哎喲,這孩子凍成這樣!快進來快進來!”
面館里的暖氣讓林暖逐漸緩過來。老陳給她倒了杯熱水,看著她凍紅的小手,眉頭緊鎖:“你這孩子,怎么來這么早?昨晚沒回家嗎,怎么會凍成這樣?”
林暖低頭不語,只是小口喝著熱水。
那天的活特別多,林暖卻干得格外賣力,仿佛要用勞動來報答這一室溫暖。午后客人稀少時,老陳把她叫到跟前:“暖丫頭,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沒地方住?”
林暖咬著嘴唇,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老陳長嘆一聲:“這樣吧,面館后面有個小儲藏室,我收拾一下,你暫時住那里??偙仍谕饷鎯鏊缽姟!?/p>
林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可以嗎?”
“條件是你要繼續(xù)幫忙,并且保證好好學(xué)習(xí)?!?/p>
老陳表情嚴(yán)肅,“我打聽過了,附近有所民工子弟學(xué)校,能免費接收你這樣的孩子。你得去上學(xu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