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瞎子心知不妙，本以為是個路過客商，隨便奉承兩句也就笑訥卦金了，誰知這人也是西梅鎮(zhèn)的人。他三年前才到的西梅鎮(zhèn)，如果這人這三年來一直在外地當然就沒有見過。
王瞎子裝模作樣端起茶碗慢吞吞喝了一口，心思卻如電飛轉(zhuǎn)，一瞬間想起一個人來。
放下茶碗，王瞎子又道：“口字既是中字缺了中間一豎，又是國字缺中間的或字，這就叫間中離國，所以客官這幾年當是遠渡重洋，去過外國的了？……”
對方還是不動聲色。
王瞎子又道：“……不過既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到了咱們中國，那口中一柱就添了回來，所以客官將來必是中流抵柱、國之棟梁，再者，‘國’字口中有個‘或’字，‘或’者以戈護口也，所以客官將來手執(zhí)刀槍保家衛(wèi)民，前程必在武職，或軍或警，才能成為國之棟梁。”
風衣年輕人終于神色動了，問道：“你為什么能猜到我的前程在軍警上？”
王瞎子心想：“廢話，你一進門正襟危坐，腰桿子挺得筆直，誰都瞧不起，剛才警察來拿人，一屋子人只有你一個神色不動，如今這世道只有當兵的、當警察的、當流氓的、做老板的、做官的最神氣，誰都看不上眼，你年紀輕輕不象大官，與眾人疏離又不象做生意的老板，流氓更加不象，所以猜你軍警當有八成把握，再說了，我說的是前程在軍警上，又沒說你現(xiàn)在就是當兵或是當警察，如今這世道不太平，難保你小子將來不去從軍或者當土匪，我說你前程在武職，就算你將來做個土匪，老子也是對的?！边@些內(nèi)心想法當然不能跟年輕人明說。
王瞎子搖頭晃腦又說道：“測字一道雖然在命相中屬于小道，卻也上合天機下應人事，心念一動因果即生，客官我看你的面相絕非常人，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事，不如請客官報出生辰八字，我?guī)湍憧纯匆簧\?！?/p>
年輕人還沒來得及答應，呼的一聲，茶館的厚簾又被大力掀開，剛才兩名警察去而復返，還是高瘦的叫道：“王瞎子、小瞎子，你們兩個去警察所一趟?！?/p>
王瞎子心中惱怒這兩人來得真不是時候，晚來一會兒說不定自己已經(jīng)哄得這年輕人再花錢來測八字了，說道：“二位長官，我?guī)熗娇蓻]有作奸犯科，不知找我們何事？”
高瘦的常耀剛要發(fā)火，矮胖的岑通向王瞎子打趣道：“你不是會算嗎？你算一算是為了什么事？”
王瞎子訕笑道：“長官不要拿小老兒開心了，衙門有托塔李天王神靈庇佑，算不得算不得，咱們隨長官們走一趟就是了。”又朝風衣年輕人道：“客官，你我有緣，必有再見之時，未盡之言容后再稟，小老兒先告辭了。”他先留個扣子，既然是西梅鎮(zhèn)人，將來必有再見的時候，誓要從這年輕人身上再賺上一筆。
西梅鎮(zhèn)警察分駐所
常耀坐在王瞎子的面前，隔著桌子先是盯著王瞎子審視一番。王瞎子已經(jīng)摘了墨鏡，討好地笑著。
“王瞎子，知道為什么找你來警察所嗎？”
“正要請教長官？”
“昨天夜里，你在哪里？”
“在家睡覺。”
“可有人證明？”
“我徒弟小夏證明，我們住一起的。”
“嗯，也就是沒有其他人可以證明，”常耀稍作沉默，又說：“前幾天你替鄭錦的老婆陶玉蘭算過命，有沒有這回事？”
“有過，說起來是五六天前的事了，”王瞎子明知故問，“陶玉蘭怎么了？”
常耀不答反問，“算命的時候，你跟她說過什么？”
“時間長了，記得不太清楚，大概就是說鄭陶氏有旺夫運，財運亨通，只是子息有點艱難，需要解煞?！?/p>
“解煞？怎么個解法？”
“就是燒紙錢、請送子觀音之類的。”
“她給了你多少錢？”
“給八個銅元，因為我要買材料替她解煞所以錢比一般算命要多一些?！?/p>
“六個銅元？……我還聽說，你算到鄭山的殺豬刀丟失了，還能算到刀已經(jīng)被我們找到了有沒有這回事？”
“是有這回事，不過不是我算的，是我徒弟小夏算的，小夏也是依書直說罷了?！?/p>
常耀居高臨下俯視盯著王瞎子又是一陣沉默，猛然一拍桌子，大喝道：“你們師徒兩個，殺了陶玉蘭是不是？老實交待，免受皮肉之苦?！?/p>
王瞎子嚇了一大跳，說話都哆嗦了，“長……長官……我……我們怎么會殺陶玉蘭，我們師徒倆一向就是好人哪?！?/p>
常耀瞪眼俯身，一雙兇神惡煞般的牛眼頂近王瞎子的雙眼，雙手抓著王瞎子瘦骨嶙峋的肩膀，用力狠捏，厲聲道：“你借口給陶玉蘭解煞，騙取她的錢財，見她容易上當，就以還有解煞做法為名叫她帶錢出去，再偷鄭山的刀殺了陶玉蘭，謀財害命，假禍給鄭山?！?/p>
王瞎子只覺得雙肩疼痛入骨，連忙爭辯：“長官，長官，陶玉蘭既然已經(jīng)同意帶錢出去，那就是肯花錢解煞，何必再殺她搶奪?！?/p>
“你個老光棍，也許你垂涎陶玉蘭的美色，想要強奸，強奸不成，所以殺了陶玉蘭?！?/p>
“長官，啊啊，陶玉蘭那么壯，聽說還練過武，我一個干癟老頭和小夏加起來也打不過她啊，”王瞎子差點哭出來，“再說她那個長相，哪里比得上群芳樓的姑娘們，我兩天前剛去找過紅姑，又怎么會看得上陶玉蘭這個夯婆娘？”
常耀想想也對，大手不由松一點，是個正常點的男人都不可能想去強奸陶玉蘭。
“你們大小兩個神棍，算出鄭山失了殺豬刀，分明是提前就偷了鄭山的刀，做了手腳，我聽說鄭山經(jīng)常找你們麻煩是不是？”他一拍腦門，又捏上王瞎子一雙上臂，說道：“哦……原來如此，殺人不是目的，你們的目的是要陷害鄭山……”
“要陷害鄭山，也要挑個弱一點的人去殺吧，我們師徒要是有那本事殺了陶玉蘭，還不如直接殺鄭山好了?！?/p>
“這么說你是承認陷害鄭山了？”
王瞎子終于哭了：“我哪有承認啊，我就是打個比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