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腦勺的鈍痛還沒散去,林風(fēng)就被一股刺鼻的糞臭味嗆得猛咳起來。他費力地睜開眼,入目不是醫(yī)院的白色天花板,而是低矮破舊的青灰色瓦片,幾縷陽光從瓦片縫隙里漏下來,落在滿是污漬的土墻上。
“還愣著干什么?糞桶都快溢出來了,想挨鞭子不成?”
一個尖細的聲音在耳邊炸開,林風(fēng)下意識地抬頭,看見一個穿著青色短打、腰系麻繩的中年男人正叉著腰瞪他。男人臉上沾著幾點泥污,眼神里滿是不耐煩,手里還握著一根手腕粗的木鞭,鞭梢在地上輕輕敲著,發(fā)出 “嗒嗒” 的聲響。
林風(fēng)腦子嗡嗡作響,無數(shù)陌生的記憶碎片涌了進來 —— 原主也叫林風(fēng),是長安縣小吏林德昌的獨子,半月前林德昌因 “貪墨官糧” 被下獄,家產(chǎn)抄沒,他這個罪臣之子也被發(fā)配到平康坊的 “玉春坊” 做雜役,昨天就是因為抬糞桶時腳步慢了,被這個叫張謙的樂師用鞭子抽暈了過去。
平康坊?玉春坊?樂師?
林風(fēng)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是在圖書館查唐代詩詞資料時,不小心被書架上掉落的古籍砸中了頭嗎?怎么一睜眼就穿到了唐朝,還成了個任人欺辱的雜役?
“看什么看!再不動手,我抽爛你的骨頭!” 張謙見林風(fēng)呆坐著不動,火氣更盛,揚起鞭子就要抽下來。
林風(fēng)猛地回神,求生的本能讓他立刻爬起來,雙手抓住旁邊那只半人高的木桶。木桶是用粗木板釘?shù)?,邊緣毛刺刺的,桶里裝滿了污穢之物,重量遠超他的預(yù)料,剛一抬手就晃出幾滴濁液,濺在他的粗布褲腿上,那股惡臭瞬間鉆進鼻腔,差點讓他吐出來。
“動作快點!” 張謙在后面踹了他一腳,“坊主說了,半個時辰內(nèi)必須把后院的糞桶都清到城外去,誤了時辰,咱們都沒好果子吃!”
林風(fēng)咬著牙,忍著后腦勺的痛和渾身的不適,吃力地提著糞桶往坊外走。玉春坊是平康坊里有名的樂坊,前院雕梁畫棟,絲竹之聲不絕于耳,可后院卻像個垃圾場,除了糞桶,還堆著枯枝、破布和發(fā)霉的糧食,蒼蠅在上面嗡嗡亂飛。
他沿著狹窄的過道往前走,路過前院的回廊時,隱約聽到一陣清脆的琵琶聲,夾雜著男女的談笑。好奇心驅(qū)使他放慢了腳步,偷偷往回廊那邊瞥了一眼。
回廊下擺著一張梨花木桌,幾個穿著錦緞長袍的文人正圍坐在一起,桌上擺著果盤和酒壺,一個穿著粉色襦裙、容貌清麗的女子正坐在桌邊彈琵琶。女子約莫十六七歲,眉如遠山,眼似秋水,手指纖細如玉,在琵琶弦上靈活地跳躍,可她的眼神里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這就是玉春坊的頭牌,蘇婉卿?林風(fēng)從原主的記憶里找到了對應(yīng)的信息。蘇婉卿不僅琵琶彈得好,歌聲更是婉轉(zhuǎn)動人,是平康坊里許多文人追捧的對象,就連一些達官貴人也常來捧她的場。
“婉卿姑娘,這首《折柳曲》你彈了不下百遍,今日可有新曲?” 一個留著山羊胡的文人端著酒杯,目光灼灼地盯著蘇婉卿,語氣里帶著幾分輕佻。這人林風(fēng)也有印象,是長安城里小有名氣的文人王修遠,仗著家里有點小錢,常來玉春坊尋歡作樂,對蘇婉卿覬覦已久。
蘇婉卿停下?lián)芟业氖郑⑽⑶飞淼溃骸巴豕铀∽?,近來未曾新作,若公子想聽新曲,容婉卿再琢磨幾日?!?/p>
“琢磨幾日?” 王修遠放下酒杯,伸手就要去碰蘇婉卿的手,“姑娘這般才華,何必要琢磨?不如就依著在下剛才作的那首《醉春詞》彈唱一番,若是唱得好,在下賞你十兩銀子如何?”
那首《醉春詞》林風(fēng)在原主的記憶里見過,滿篇都是低俗露骨的詞句,根本登不上臺面。蘇婉卿臉色一白,連忙往后縮手,低聲道:“王公子,此詞過于輕浮,婉卿不便彈唱。”
“不便彈唱?” 王修遠臉色一沉,伸手抓住蘇婉卿的手腕,用力拽了一下,“你一個樂坊女子,還敢挑三揀四?今日你唱也得唱,不唱也得唱!”
蘇婉卿疼得蹙眉,卻不敢掙扎,只能求助地看向周圍的人??赡切┪娜艘吹皖^喝酒,要么假裝看風(fēng)景,根本沒人愿意為她出頭 —— 王修遠雖然算不上頂級文人,但在長安的文人圈子里也有些人脈,沒人愿意為了一個樂坊女子得罪他。
張謙剛好路過回廊,看到這一幕不僅沒上前阻止,反而湊到王修遠身邊,諂媚地笑道:“王公子莫氣,婉卿姑娘就是臉皮薄,在下幫您勸勸她?!?說著,他轉(zhuǎn)頭瞪向蘇婉卿,“婉卿,王公子抬舉你,是你的福氣,還不快唱?”
蘇婉卿眼圈泛紅,手指緊緊攥著琵琶弦,指節(jié)都泛了白。
林風(fēng)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心里怒火中燒。他雖是現(xiàn)代來的靈魂,卻也見不得這種恃強凌弱的場面,更何況蘇婉卿還是個無辜的女子??伤F(xiàn)在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雜役,連自己的小命都難保,又能做什么?
王修遠見蘇婉卿不肯屈服,更是惱怒,伸手就要去扯她的衣袖:“敬酒不吃吃罰酒,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唱不唱!”
就在這時,林風(fēng)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 他雖然沒錢沒權(quán),可他腦子里裝著整個華夏的詩詞寶庫!那些流傳千古的經(jīng)典,隨便拿出一首,都能碾壓王修遠這種不入流的文人!
他深吸一口氣,忍著糞桶的惡臭,快步走上前,對著王修遠躬身道:“王公子息怒,婉卿姑娘并非不愿唱,只是公子的《醉春詞》過于精妙,婉卿姑娘一時難以把握罷了?!?/p>
王修遠沒想到一個雜役敢插嘴,轉(zhuǎn)頭瞪著林風(fēng),眼神像要吃人:“你是什么東西?也敢管本公子的事?”
張謙也跟著呵斥:“林風(fēng)!你一個掃糞的雜役,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還不快滾去干活!”
林風(fēng)沒有退縮,依舊躬身道:“公子息怒,在下只是覺得,這般良辰美景,當(dāng)配一首清雅之詞,方能不負這長安春色。若是公子不嫌棄,在下倒有一首拙作,或許能讓婉卿姑娘彈唱一番?!?/p>
“你?” 王修遠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指著林風(fēng)哈哈大笑,“一個掃糞的雜役,也敢說會作詩?真是笑掉本公子的大牙!”
周圍的文人也跟著哄笑起來,看向林風(fēng)的眼神滿是嘲諷。
蘇婉卿也有些驚訝地看著林風(fēng),她認識這個新來的雜役,聽說他是罪臣之子,平日里沉默寡言,怎么今日敢站出來替自己說話?
林風(fēng)面不改色,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朗聲道:“在下確實才疏學(xué)淺,不過是隨口胡謅幾句,還請公子和諸位先生品鑒?!?/p>
他清了清嗓子,腦海中浮現(xiàn)出李白的《靜夜思》,稍作改動,適配此刻的場景,然后緩緩吟道: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
這首詩語言質(zhì)樸,卻意境深遠,尤其是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 一句,道出了多少漂泊之人的心聲。
回廊下的笑聲瞬間消失了,所有人都愣住了。王修遠臉上的笑容僵住,眼神里滿是難以置信 —— 他沒想到,一個雜役竟然能作出這樣的詩句!
蘇婉卿更是眼睛一亮,她反復(fù)品味著這兩句詩,只覺得心中的委屈和思鄉(xiāng)之情被瞬間勾起,眼眶再次泛紅,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感動。
張謙也愣住了,他原本想借機討好王修遠,卻沒想到被林風(fēng)搶了風(fēng)頭,而且林風(fēng)作的詩還如此出色,這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看向林風(fēng)的眼神多了幾分陰鷙。
林風(fēng)知道,這首詩雖然驚艷,但還不足以徹底震懾王修遠,他必須再加一把火。于是他又道:“此詩名為《長安夜思》,是在下昨夜望著長安月色所作,若婉卿姑娘不嫌棄,或許可以配著琵琶彈唱一番,也不負這良辰美景?!?/p>
蘇婉卿連忙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多謝公子贈詩,婉卿定當(dāng)用心彈唱?!?/p>
王修遠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原本想羞辱蘇婉卿,卻沒想到被一個雜役搶了風(fēng)頭,而且林風(fēng)的詩確實比他的《醉春詞》高明太多,他若是再糾纏,反而會顯得自己小氣。他冷哼一聲,狠狠瞪了林風(fēng)一眼:“算你運氣好!” 說完,便拂袖而去。
其他文人也紛紛散去,臨走前還不忘回頭看林風(fēng)幾眼,眼神里滿是驚訝和好奇。
張謙走到林風(fēng)身邊,陰沉著臉道:“林風(fēng),你倒是好本事,敢在王公子面前出風(fēng)頭?你給我等著!” 說完,便氣沖沖地走了。
林風(fēng)看著張謙的背影,心里冷笑一聲 —— 他既然已經(jīng)穿到了唐朝,就不會再任人欺辱,張謙想找他麻煩,他接著便是!
蘇婉卿走到林風(fēng)面前,對著他深深一禮:“多謝公子今日出手相助,婉卿感激不盡。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姑娘客氣了,在下林風(fēng),不過是個普通雜役罷了。” 林風(fēng)連忙扶起她,“姑娘不必多禮,我也是看不慣王公子的所作所為,才忍不住開口的?!?/p>
蘇婉卿看著林風(fēng),眼中滿是敬佩:“林公子不僅有膽識,還有如此才華,婉卿實在佩服。若是公子不嫌棄,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婉卿定當(dāng)盡力相助?!?/p>
林風(fēng)笑了笑:“姑娘客氣了,舉手之勞而已。我還要去清理糞桶,就不打擾姑娘了?!?說完,他提起糞桶,轉(zhuǎn)身往后院走去。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雖然身上沾滿了污穢,手里提著沉重的糞桶,但林風(fēng)的心里卻充滿了力量。他知道,這只是他在唐朝的第一步,憑借著腦子里的詩詞寶庫,他一定能擺脫雜役的身份,在這個時代闖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