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噩耗“你說什么?媽她...?”林靜手中的奶粉罐“砰”地掉在地上,
白色粉末像雪花般灑落一地,沾濕了她的拖鞋和褲腳。廚房里正在燒的水壺發(fā)出尖銳的鳴叫,
但她仿佛聽不見,整個世界只剩下電話那頭丈夫哽咽的聲音。電話那頭,
周偉的聲音哽咽而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車禍...昨天下午的事。
媽去山區(qū)捐贈物資的路上,大巴車在盤山公路...失控墜崖了。
救援隊找到了二十三個遇難者,媽她...也在里面...”林靜扶著墻壁緩緩坐下,
冰涼的瓷磚透過薄薄的家居服傳來寒意。
她目光呆滯地望著客廳里玩耍的兩個孩子——三歲的童童和睿睿正為一個小汽車玩具爭搶著,
完全不知道電話里傳來的消息意味著什么。婆婆張玉蘭已經(jīng)半個月沒來了。
這次不是因為吵架,而是因為最后一次激烈爭吵后,林靜站在門口,
對著正要穿鞋離開的婆婆嘶吼:“以后別來看孩子了!童童和睿睿沒有你這個奶奶!
你不是嫌棄童童嗎?不是只喜歡睿睿嗎?那就帶著你的偏心走吧!我們不需要你!”那一刻,
婆婆彎腰穿鞋的動作僵住了,她緩緩直起身,回頭看著林靜。
那雙總是帶著復雜情緒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驟然碎裂了,深深的傷痛幾乎要溢出來。
但她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穿上鞋,輕輕帶上了門,那一聲輕微的“咔噠”聲,
像是某種終結?!笆裁磿r候...葬禮?”林靜的聲音突然有點沙啞。“三天后。
”周偉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媽留了遺囑...律師今天聯(lián)系我了。
她名下的兩套房產(chǎn),所有存款,還有...那份高額意外險的受益人,一直都是童童和睿睿。
所有財產(chǎn),都留給了孩子們。”林靜的心猛地一抽,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涌上心頭。
為什么?那個看似偏心的婆婆,為什么把一切都留給了孩子們?尤其是她“不喜歡”的童童?
電話那頭傳來周偉壓抑的哭聲,林靜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只有胸腔里堵得發(fā)慌的感覺越來越重。(二) 初識七年前的初夏午后,
陽光明媚得有些刺眼。市中心的獻血車旁排著不長不短的隊伍,
林靜捏著一份“尋親信息登記表”,手心微微出汗。她猶豫著,仿佛手里捏著的不是幾張紙,
而是通往她模糊過去和未知未來的鑰匙?!昂?,你也是來錄入信息?采血?
”一個清爽的男聲從身旁傳來。林靜抬頭,看到一個穿著干凈白襯衫的男生,
手里拿著和她一樣的申請單。他眉眼清秀,鼻梁上架著一副細邊眼鏡,看起來斯文而溫和。
“嗯,”林靜點點頭,有些局促地捋了捋耳邊的碎發(fā),“想來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點線索。
”男生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找到了知己:“真巧,我也是。我叫周偉。
”“我三歲的時候在火車站走丟了,養(yǎng)母,也就是我現(xiàn)在的媽說…撿到我的時候,
我后頸有塊燙傷,像個月牙。其實我媽對我挺好的,但是她一直鼓勵我找親生父母,
說這是我人生的權利,所以我才決定來試一試?!绷朱o的心猛地一跳,
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右大腿后側,那個隱秘的位置有一個淡紅色的、花瓣形狀的胎記。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說道:“我…我右大腿后面也有一塊胎記,”她臉頰微微發(fā)熱,
“像片花瓣…”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某種同病相憐的觸動和驚訝。
命運仿佛在這一刻,為他們牽上了一根細微卻堅韌的線。他們一起填了表,
挨著坐在一起抽了血。針頭刺入皮膚時,周偉下意識地別開了頭,林靜忍不住輕笑出聲。
“笑什么?”周偉有些不好意思?!皼]什么,就是覺得…可能找到親人的路上,
沒那么孤單了。”林靜輕聲說。走出獻血車,陽光依舊熱烈。
周偉鼓起勇氣邀請:“喝杯咖啡嗎?我們可以…交換一下信息,聊聊怎么找親人,
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坐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他們交換著彼此所知甚少的過去。
林靜只依稀記得一個很大的火車站,嘈雜的人聲,
還有一個模糊的、帶著淡淡雪花膏香氣的溫暖懷抱,之后就是養(yǎng)父母家不咸不淡的成長歲月。
“也許我們運氣好,很快就能找到呢?”周偉試著安慰她?!跋M伞!绷朱o笑了笑,
那笑容里有期待,也有深深的迷茫?!坝袝r候很怕找到,怕他們早已有了新的生活,
怕自己是個多余的。”共同的渴望讓他們迅速靠近,彼此依偎取暖,戀情發(fā)展得順理成章。
周偉帶林靜回家見母親張玉蘭。那是個看起來略顯嚴肅但眼神溫暖的女人。
她仔細端詳著林靜,問了許多問題,家里還有什么人,做什么工作,甚至小時候的事。
婚禮上,張玉蘭拉著林靜的手,眼眶濕潤,聲音有些哽咽:“好孩子,小偉能找到你,
是他的福氣。以后啊,你就是我的親閨女,這里就是你的家?!彼氖终茰嘏稍?,
握得很緊,語氣里的真誠讓從小缺乏親情的林靜一瞬間幾乎落淚,
她終于感受到了一種夢寐以求的、屬于母親的溫暖。婚后最初的日子甜蜜而安穩(wěn)。
張玉蘭對這個兒媳確實很好,幾乎好得有些過分。她記得林靜所有愛吃和不愛吃的菜,
時常煲了各種補湯送過來,甚至拿出積蓄幫他們付了新房的首付。
“媽對你比對我這個兒子還上心?!敝軅コi_玩笑說,語氣里卻沒有絲毫嫉妒,只有欣慰。
林靜沉浸在從未有過的母愛和家庭溫暖中,一度覺得自己的人生終于圓滿。直到她懷孕,
一切開始悄然改變。(三) 裂痕“雙胞胎?!真的是雙胞胎?!”產(chǎn)房外,
張玉蘭驚喜地幾乎跳起來,從護士手中小心翼翼地接過兩個襁褓,
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如同盛放的花朵。她先抱的是哥哥,輕輕搖晃著,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謠。
當她下意識地掀開襁褓一角,想看看孩子的小腳丫時,
目光卻猛地定格在嬰兒右胳膊——那里有一個淡紅色的、清晰的花瓣狀胎記。
她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她臉上褪去,變得蒼白如紙。
她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微微發(fā)抖,幾乎抱不住懷里的孩子?!皨專趺戳??不舒服嗎?
”剛剛被推出產(chǎn)房、還十分虛弱的林靜敏銳地注意到了婆婆的異樣,擔憂地問。
“沒、沒什么,”張玉蘭像是被燙到一樣,匆忙將孩子放回護士手中,聲音有些發(fā)飄,
“就是突然有點頭暈...可能太激動了...老了,不中用了?!彼难凵耖W爍,
匆匆瞥了一眼林靜和另一個孩子,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好事成雙,
好事成雙...就是我這老腰,怕是...怕是帶不動兩個孩子了?!贝撕?,
婆婆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微妙而明顯的變化。她不再天天來看望,
送的禮物也從精心挑選的嬰兒用品變成了商場里隨便買的衣服,大小還不合適。
她總是以“腰疼”、“頭疼”為由,很少抱孩子,尤其是抱有大片胎記的童童。
當林靜產(chǎn)后身體恢復一些,試探著提出希望婆婆能幫忙帶帶孩子時,
張玉蘭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拔倚量嘁惠呑恿耍粋€人把小偉拉扯大,
現(xiàn)在想為自己活幾年。你們請保姆吧,錢我來出?!彼恼Z氣堅決。
林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孕期那個無微不至的婆婆仿佛只是個幻覺:“別人家婆婆都搶著帶孫子,出錢出力,
您怎么就...”“我不是別人家的婆婆!”張玉蘭突然提高聲音,像是被踩到了痛處,
“周偉他爸走得早,我一個人既當媽又當?shù)?,辛苦把他帶大已?jīng)盡夠責任了!
我現(xiàn)在想過幾天清靜日子,不行嗎?”爭吵從此開始,并且愈演愈烈。最嚴重的一次,
是為兩個孩子取名。“大名按家譜輩分,該叫周孝賢、周孝俊,
”張玉蘭拿著一本泛黃的家譜,指著上面的字輩,態(tài)度異常堅持,“這是周家?guī)状说囊?guī)矩,
不能破?!薄岸际裁茨甏诉€講這些老規(guī)矩?太土了!”林靜立刻反駁,
她對這個突然變得專橫的婆婆感到不滿,“我要叫我兒子周思源、周思成,
飲水思源、思有所成,夢想成真的意思。這多有意義!”“我是孩子的奶奶,
連孫子的名字都不能有點決定權?”張玉蘭的臉色沉了下來?!拔沂呛⒆計寢?,
我有權利決定!”林靜毫不退讓,初為人母的保護欲和主權意識被激發(fā)出來。最終,
在孩子出生證明和戶口本上,大名還是按照林靜的意思登記為“周思源”和“周思成”,
小名童童和睿睿。張玉蘭氣得臉色鐵青,整整一個月沒有登門,甚至連電話都沒打一個。
周偉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怎么勸都沒用。更讓林靜心寒和無法理解的是,
在雙胞胎的百日宴上。親朋好友們圍著兩個可愛的孩子,嘖嘖稱贊。張玉蘭也來了,
打扮得體,臉上帶著得體的微笑。但她整個宴會期間,只抱了沒有胎記的弟弟睿睿,逗他笑,
喂他喝水,對于同樣伸著手想要奶奶抱的童童,卻像是沒看見一樣,連眼神都很少給予。
“媽,您也抱抱童童吧,都是您的孫子啊,”周偉實在看不過去,小聲提醒道。
張玉蘭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隨即冷淡地說:“老了,腰不好,抱一個就夠累了。
”說完,甚至下意識地把懷里的睿睿抱得更緊了些。那一刻,
林靜積壓已久的委屈和憤怒徹底爆發(fā)了。她一把從婆婆懷里奪過睿睿,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聲音因為極力克制而發(fā)抖:“既然不喜歡,以后就別碰我任何一個兒子!
睿睿也不需要你這種偏心的奶奶!”賓客們的目光齊刷刷地投過來,場面瞬間尷尬到極點。
張玉蘭愣在原地,看著林靜通紅的眼眶和決絕的表情,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拿起包,
在一片寂靜中轉身離開了酒店。婆媳關系就此降至冰點,幾乎再無轉圜余地。
(四) 惡化悲劇發(fā)生在童童一歲半剛學會跑的時候。新來的保姆小陳是個年輕姑娘,
貪玩手機。一時疏忽,沒看住活潑好動的童童,孩子試圖爬上客廳的沙發(fā),
腳下一滑摔了下來,胳膊以一種不自然的角度彎曲著,孩子頓時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醫(yī)院里,檢查結果是胳膊骨折??粗鴥鹤犹鄣脻M頭大汗、小臉煞白,
打著厚厚石膏的可憐樣子,林靜的心像被刀割一樣,也跟著哭了無數(shù)次?!叭绻冢?/p>
如果她肯幫忙看著點!找一個有經(jīng)驗的老人看著,童童根本不會遭這個罪!
”她對著沉默的周偉哭喊,聲音里充滿了絕望和無處發(fā)泄的憤怒,“她就知道給錢!
錢能買回兒子的健康嗎?童童哭著想奶奶的時候她在哪兒?她有關心過一句嗎?
”周偉沉默著,眉頭緊鎖,無從辯解。經(jīng)濟的壓力和家庭的矛盾讓他也疲憊不堪。
更讓林靜憤怒和心寒的是,婆婆不知從哪里得知消息,終于還是來了醫(yī)院。她站在病房門口,
看著童童胳膊上的石膏,第一句話不是關心,不是安慰,
而是帶著一種責備的語氣:“怎么這么不小心?帶孩子都帶不好!”這句話像一根導火索,
瞬間點燃了林靜所有的怨氣。“出去!”林靜指著門口,渾身發(fā)抖,
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尖利,“從此以后,我不準你再來看孩子!你不是他們的奶奶!
你沒有資格在這里指手畫腳!滾!”張玉蘭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fā)震住了,愣在原地,
臉色白了又紅。她看著病床上哭泣的孫子,又看看歇斯底里的兒媳,嘴唇囁嚅了幾下,
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深深地看了孩子們一眼,轉身離開了,
背影顯得有些佝僂。那之后,婆婆真的再沒來過。只是偶爾,林靜會在樓下遛孩子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