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接回城里。
三室一廳的房子沒有我的容身之處，爸媽安排我先和萬雨睡一個房間，但萬雨摔門反鎖，只是沒吃晚飯他倆就妥協(xié)了，叫我睡沙發(fā)上。
「拉個簾子也是一樣的?！?/p>
他倆特別喜歡自欺欺人。
真一樣的，萬雨怎么不出來住，他倆怎么不睡客廳里？
可奶奶臨終前特意叮囑我跟他們和平相處，而且我讀高中可以寄宿，就算要回家忍一忍也就很快過去了。
可我忘了，有些人最會踐踏底線。
我成績挺不錯的，來之前我就想好了轉(zhuǎn)江城一中。
但我爸嗤之以鼻，「縣一中的成績能跟省一中相比？少跟我玩那些虛頭巴腦的名堂，十三中名聲雖然不好，但你有的讀就不錯了。」
「沒錯?！?/p>
我媽順著話風(fēng)就是一句貶低，「小雨小舟都沒把握考上江城一中，你憑什么能考進去？」
所以呢？
萬雨萬舟不行，也就不準(zhǔn)我行？
我求他倆給我個機會，甚至說我不需要轉(zhuǎn)學(xué)，只要給我生活費我在縣一中也能好好讀，但他倆說我是故意給他倆難堪，說老家沒人了我還留在那，就是想讓別人戳他倆的脊梁骨。
可縣一中是省重點高中。
十三中則是差生集合地。
我都哭著給他倆跪下了，但兩口子像魔怔了似的非要把我轉(zhuǎn)進十三中，最后吵起來，我爸紅了眼睛，「小小年紀(jì)就不服管教，干脆別讀了！」
「詩詩啊，別惹你爸生氣?！?/p>
我媽假惺惺的打圓場，勸我乖乖去十三中。
后來我妥協(xié)了。
有的讀，總比沒的讀要好。
我爸像打了勝仗的大公雞，趾高氣揚的斜眼看我，「早這么聽話不就省事多了？一天天的非要鬧騰?！?/p>
我媽似笑非笑的，「她哪懂做父母的不容易。」
明明是他倆不講道理，偏說我不懂事。
父母威嚴(yán)，在這一刻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我垂下頭，沒跟他倆爭。
只有手緊緊的握成拳頭。
十三中是江城最差的高中，學(xué)生玩霸凌搞早戀，老師只會放PPT自習(xí)，大家喊校長也不喊校長，都喊的老板，說他走兩步兜里就得掉出輛蘭博基尼來。
兩個月過后，我看不懂題了。
萬家還是那樣。
我睡沙發(fā)，兼顧廚師和清潔工。
只要我放假回去，家里的活便都扔給我，從開始的試探到后來的理所當(dāng)然，萬雨萬舟都是隨意喊我。
「喂！把我裙子洗掉！」
「喂，我球鞋很貴的，小心點洗！」
他倆生活優(yōu)渥，幾百上千的衣服買起來眼都不眨，上萬的輔導(dǎo)課也是說報就報，我曾眼饞的炸雞漢堡，他倆都吃膩了。
可這些父母都沒給我。
我只有貧苦，和做不完的家務(wù)。
后來我成績嚴(yán)重下滑，我媽連原因都沒問就嗤我：「當(dāng)初說你成績不行你還跟我們鬧，現(xiàn)在臉疼嗎？」
疼。
是恨死她的那種疼。
我爸說：「鬧什么鬧？成績不好就別讀了，正好小雨小舟的開銷也大起來，她不讀書了就去上班，還能補貼點家用?！?/p>
「哎，這主意不錯?！?/p>
我媽附和著。
萬雨見縫插針，「那就給她租個車庫住在外面，一天天的擺個苦瓜臉，窮酸土氣的我都不好意思叫同學(xué)來家里玩。」
「對，趕她走。」
萬舟也連忙支持，「她還像個變態(tài)似的，不是偷偷摸萬雨的裙子，就是悄悄玩我的手辦，我們家才不要養(yǎng)個賊！」
話音未落，我氣的臉皮通紅。
萬雨有條裙子摸起來又軟又滑，她扔給我洗干凈后，我的確沒忍住多摸了幾下裙子，結(jié)果就被萬舟看見了，但手辦是萬舟自己放在客廳茶幾上的，我只是覺得好看多看了幾眼，并沒有悄悄玩。
「我不是賊！」
傍晚，小河邊散步的人很多。
我紅著眼眶極力分辯，但萬家沒人聽我的，那些看熱鬧的不遠(yuǎn)不近的圍著，竊竊私語聲飄過來，都在說什么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眼淚大顆大顆掉下來。
模糊中只看見萬家四口的輕蔑嘴臉，和我爸媽高高在上的訓(xùn)斥聲，「你還有臉哭？也不知道你奶怎么教的，好好個孩子都教成了賊！」
嘎嘣一聲。
心里的某根弦好像突然斷了。
「你閉嘴！」
我又哭又吼，沖上去女的一巴掌，男的更是兩巴掌。
「你們憑什么罵我奶！」
「你們把我扔在鄉(xiāng)下十年，是她含辛茹苦的養(yǎng)大了我，你們有什么資格在她死后詆毀她！」
奶奶，對不起。
我做不到您說的好好相處。
我可以忍受他們對我的不公平，卻沒有辦法無視他們潑您臟水！
「反了天了！」
混亂中萬建國挨了好幾巴掌，想幫忙的我媽和姐弟倆被我?guī)啄_踹地上，只曉得哎喲哎喲的在那痛叫。
「你們從來都不是我的天，你們夫妻倆就是人渣！」
萬建國一巴掌扇過來，我機敏的躲開了，指著他鼻子罵，「說我是賊，我是偷你們家褲衩子了還是賣你們家的大米了？伯伯嬸娘們也都來看看，那對龍鳳胎穿的什么用的什么，我又是個什么樣！」
「同是兒女，他們把我扔在鄉(xiāng)下十年，卻對龍鳳胎嬌生慣養(yǎng)，他們有什么臉來指責(zé)我！」
這周圍都是住了多年的鄰居。
萬家的大概情況也都清楚。
我剛罵完，那些人看萬建國和張秀英的眼神都不對了。
還有人小聲罵起來，「其實早就想說了，身邊的是寶不在身邊的就不是寶？缺德事做多了小心被雷劈?！?/p>
「萬詩你給我住嘴！」
萬建國眼睛血紅。
一把蠻勁狠狠掰斷根桂花枝，就朝我沖過來，而我早有防備，撒開腿就哭著往不遠(yuǎn)處的河邊跑，「殺人了！救命??！」
「萬建國你再不住手我們就報警了！」
「小孩你別想不開?。 ?/p>
驚叫聲迭起。
但我身后的腳步依然沉重急促，還有樹枝拖在地上的沙沙聲。
我咬牙，奮力奔向水邊斷掉的那根魚竿，之前我就注意到它了，雖說沒辦法釣魚，但用來和萬建國對峙不錯。
「小畜生，你給我站?。 ?/p>
萬建國破口大罵，腳步追的更緊，我頭都不回，「傻逼才會聽你的！」
他叫我站住我就站??？
那他怕是不知道，我在村里是混世小霸王！
魚竿在即。
我心里暗喜，一個箭步?jīng)_到水邊就要彎腰拾起來，準(zhǔn)備狠狠抽萬建國幾竿子，旁邊的蘆葦叢里卻忽然竄出個人，死死的一把抱住我。
「小姑娘，冷靜點！」
「爹娘不好咱可以不要，但命沒了就真的什么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