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的喜帕被一把掀開,光線刺得我瞇了下眼。還沒看清眼前人的模樣,
脖子猛地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叭钪??”低沉的聲音像淬了冰,“本王倒不知,
阮相府何時多了一位二小姐?”呼吸瞬間被奪走,我眼前發(fā)黑,
本能地摸向袖中藏著的那枚細如牛毛的毒針。指尖剛觸到針尾,
那只扼住我咽喉的手驟然收得更緊?!斑?..”喉骨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澳贸鰜怼?/p>
”命令簡短,不容置疑。我艱難地抬眼,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
眼前的人就是譽王謝云驍。傳聞中戰(zhàn)功赫赫,也傳聞中……性情暴戾,殺伐決斷。此刻,
他一身大紅喜服,卻掩不住周身散發(fā)的凜冽殺氣。我放棄了抵抗,慢慢松開袖中的手,
攤開掌心。那枚淬了劇毒“七日醉”的銀針在燭光下閃著幽微的藍芒。
謝云驍?shù)囊暰€落在那根針上,又緩緩移回我的臉,
嘴角勾起一絲極冷的弧度:“阮相真是好膽量,用一個假貨,還送個帶刺的。
”“我叫阮知微?!蔽覇≈ぷ訑D出幾個字,“阮知月的庶妹。她跑了,我替她來。
”“替嫁?”他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手上的力道卻松了幾分,“還帶著見血封喉的玩意兒?
阮知微,你想替誰要本王的命?”新鮮的空氣涌入肺腑,我劇烈地咳嗽起來,
腦子卻轉(zhuǎn)得飛快?!胺郎怼!蔽遗ζ綇秃粑币曀栋愕难劬?,“王爺聲名在外,
我總得…留一手?!薄奥暶??”他俯下身,靠得極近,氣息拂過我的臉頰,“怕本王吃了你?
”“王爺現(xiàn)在不就在‘吃’我么?”我嗆回去,毫不避讓地迎視。毒醫(yī)的身份絕不能暴露,
必須裝成一個走投無路、有點小聰明的替嫁庶女。他盯著我看了半晌,
那眼神像是要將我每一寸皮肉都剖開看透。最終,他猛地松開了手。我踉蹌一步,
扶住身后的床柱才穩(wěn)住身體,脖子上火辣辣地疼?!昂芎??!敝x云驍直起身,
居高臨下地睨著我,大紅喜服襯得他面色越發(fā)冷峻,“本王倒要看看,你這朵帶毒的野花,
能在王府活幾天?!彼D(zhuǎn)身就走,沉重的房門在他身后“哐當”一聲關上,
隔絕了外面的喧囂,也把我獨自扔在了這華麗的喜房里。燭火搖曳,
滿室喜慶的紅刺得人眼睛發(fā)疼?;顜滋??我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指痕。
袖中還有別的保命家伙。阮府把我娘捏在手里逼我替嫁時,就該想到,他們送來的不是綿羊,
是條毒蛇。王府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難熬。謝云驍說到做到,
他把我扔在這座偏僻的“清秋院”,除了一個眼神躲閃、唯唯諾諾的小丫鬟春桃,
再無人踏足。一日三餐像打發(fā)叫花子,冷飯餿菜是常事。王府里的下人,
見風使舵的本事一流。清秋院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晦氣地。連掃灑的粗使婆子,
都敢在背后指指點點?!芭?,什么王妃,就是個冒牌貨,王爺一眼就識破了。
”“聽說還帶了兇器想害王爺呢!沒被打死算她命大?!薄暗戎瓢?,
王爺遲早把她……”我靠在窗邊,聽著院外刻意拔高的議論,
面無表情地翻著手里一本破爛的醫(yī)書。春桃嚇得臉色發(fā)白,縮在角落里不敢吱聲?!芭率裁?。
”我頭也沒抬,“嘴長在別人身上,讓她們說去。又不會掉塊肉?!贝禾仪由乜次乙谎?,
小聲道:“娘娘,您……您不生氣嗎?”生氣?我扯了扯嘴角。從小在阮府后院長大,
踩低捧高的嘴臉看得還少么?這點閑言碎語,不過是開胃小菜。真正需要提防的,
是那個把我扔在這里不聞不問的王爺。他在等什么?等我按捺不住露出馬腳?
還是想用這種鈍刀子割肉的方式折磨我?夜深人靜時,我會溜出清秋院。王府很大,
守衛(wèi)森嚴,但對我來說,避開巡邏的路線并非難事。毒醫(yī)的本事,隱匿行蹤只是基本功。
我發(fā)現(xiàn)謝云驍?shù)臅渴墙麉^(qū),守衛(wèi)格外多。他的臥房也是。倒是后院的藥廬,
一個脾氣古怪的老頭守著,守衛(wèi)松散些。幾次夜探,我在謝云驍臥房外的花圃里,
發(fā)現(xiàn)了幾株被小心掩埋的藥渣。借著月光仔細辨認,是幾種溫補藥材,
但其中混雜著極其微量的“碧落草”殘渣。碧落草本身無毒,
卻會激發(fā)另一種慢性毒藥“蝕骨”的毒性,使中毒者內(nèi)力凝滯,心脈逐漸衰竭,
最終像個廢人一樣纏綿病榻死去。癥狀與積勞成疾、舊傷復發(fā)極其相似。蝕骨?我心頭微凜。
下毒之人手法極其高明,分量控制得恰到好處,若非我對毒物異常敏感,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而且,看藥渣掩埋的位置和手法,顯然謝云驍自己也在處理這些藥漬。他知道自己中毒了?
還是只當是尋常補藥?我捏著那點藥渣,嗅著空氣中若有似無的苦澀氣息,
一個模糊的念頭在心底盤旋。或許,這就是他性情暴戾、對我這個替嫁王妃充滿戒備的原因?
日子在冷落和窺探中滑過一個月。王府里漸漸起了流言,說王爺?shù)摹芭f傷”又犯了,
連日咳喘,精神不濟。這天午后,一向寂靜的清秋院突然被粗暴地推開。
謝云驍身邊那個冷面侍衛(wèi)長風闖了進來,目光如刀掃過空蕩的屋子,最后落在我身上。
“王妃,王爺有請!”語氣硬邦邦,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巴鯛斦椅??”我放下書,
心里咯噔一下。終于來了嗎?長風沒回答,只是側(cè)身讓開道路,做了個“請”的手勢,
眼神銳利地釘著我。我壓下心頭疑慮,整了整洗得發(fā)白的舊衣,跟著他走出清秋院。
一路穿廊過院,王府的下人遠遠看見,無不驚恐避讓,大氣不敢出。氣氛壓抑得可怕。
到了謝云驍所居的“凌淵閣”,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面而來,
混雜著一種……若有似無的腥甜氣息。我的心猛地一沉。長風推開門,示意我進去。
屋內(nèi)光線有些暗,謝云驍半倚在寬大的紫檀木榻上,臉色蒼白得嚇人,薄唇緊抿,
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他穿著一身玄色寢衣,領口微敞,露出線條冷硬的鎖骨。
榻邊跪著一個瑟瑟發(fā)抖的王府醫(yī)官。見我進來,謝云驍抬起眼皮,
那雙深黑的眸子此刻如同寒潭凍水,死死攫住我?!斑^來?!甭曇羲粏?,
帶著極力壓制的痛楚。我一步步走近,目光落在他微微顫抖的右手上。那手背上,
赫然有一道細小的劃痕,傷口邊緣泛著不正常的烏紫色,正緩慢地滲出暗紅的血珠。是毒!
而且是極其霸道的混合毒素!“本王的舊傷……”他喘息著,扯出一個冰冷的笑,
目光卻銳利如刀鋒,“好像被你的好針……勾出來了?!彼噶酥甘直车膫邸?/p>
我瞬間明白了。他是故意讓我看到那道傷口!他是在試探我!“王爺在說什么?妾身不懂。
”我垂下眼,裝傻?!安欢??”謝云驍猛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
高大的身軀痛苦地弓起。長風立刻上前扶住他,眼神焦急。“王、王爺!
”地上的醫(yī)官嚇得魂飛魄散,“這、這脈象兇險,似有……似有邪毒入侵心脈!
小人、小人無能為力?。 敝x云驍好不容易止住咳,喘息著,揮揮手讓醫(yī)官和長風都退下。
長風遲疑地看了我一眼,最終還是退了出去,關上了門。屋內(nèi)只剩下我們兩人,
濃重的藥味和血腥味混雜在一起,令人窒息。“阮知微,”謝云驍喘息著,聲音虛弱,
卻帶著一種洞察一切的冰冷,“本王查過,阮知月確實跑了。但你……”他盯著我,
眼神銳利,“一個從小被棄在鄉(xiāng)下莊子、無人問津的庶女,從哪學來隨身帶毒針的本事?
又為何……看見本王手上的毒,眼神躲都不躲?”我心里警鈴大作。他果然一直在查我!
他撐著榻沿,似乎想坐直,卻猛地一顫,一口暗紅色的血毫無預兆地噴濺出來,
染紅了胸前的衣襟。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眼神瞬間渙散。不好!毒發(fā)了!
比我想象的還要迅猛!那一刻,什么偽裝,什么身份,都被拋到了腦后。
醫(yī)者的本能壓倒了恐懼。我?guī)缀跏菗涞介竭?,一把抓住他冰冷的手腕?/p>
指腹下的脈搏紊亂而微弱,時快時慢,如同垂死的掙扎。果然是“蝕骨”被提前引爆的跡象,
混合了他體內(nèi)原本積壓的幾種毒素,正在瘋狂反噬!“你……”他渙散的眼神有瞬間的凝聚,
死死盯著我,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伴]嘴!”我低喝一聲,聲音是自己都未察覺的冷厲。
另一只手迅速從發(fā)間拔下一根不起眼的烏木簪子,用力一旋,簪頭分開,
露出里面幾根細如毫毛的銀針。沒有絲毫猶豫,我捏起一根針,
快如閃電地刺入他胸口的膻中穴。緊接著是心俞、神門……針尾微微顫動,
發(fā)出極細微的嗡鳴。謝云驍?shù)纳眢w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
隨即又是一大口黑血涌出。我額角滲出冷汗,手下不停,又連續(xù)刺入幾處要穴。
必須護住他即將崩潰的心脈!幾針下去,他劇烈的抽搐奇跡般地緩和下來,
急促的喘息也漸漸平復了一些。渙散的眼神重新聚焦,帶著濃重的驚疑和審視,死死盯著我。
我顧不上他的目光,飛快地環(huán)顧四周??吹桨笌咨嫌屑埞P,立刻沖過去,抓起筆,
幾乎不假思索地在紙上龍飛鳳舞地寫下一連串藥名和分量。“王爺!”我對著門口大喊。
門猛地被推開,長風一臉焦急地沖進來,看到榻上王爺雖然虛弱但氣息似乎平穩(wěn)了些,
又看到我手中的藥方,眼神震驚?!鞍催@個方子!立刻去抓藥!三碗水煎成一碗,要快!
”我把藥方塞進長風手里,語氣急促不容置疑,“記住,藥必須你親自盯著煎,
不許任何人插手!煎好立刻送來!”長風捏著藥方,目光在王爺和我之間飛快掃過,
看到謝云驍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他再不遲疑,轉(zhuǎn)身飛奔而去。我松了口氣,
這才感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回頭,對上謝云驍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他靠在那里,
雖然虛弱,但那股迫人的氣勢并未完全消散?!岸踞t(yī)?”他緩緩開口,聲音嘶啞,
帶著一絲玩味和冰冷的探究。完了。馬甲徹底掉了。我僵在原地,
看著他那雙仿佛洞察一切的黑眸,深吸一口氣,反而平靜下來。既然藏不住,那就不藏了。
“是。”我迎著他的目光,坦然承認,“我是毒醫(yī)?!薄昂?。”他低笑一聲,牽動了傷口,
眉頭微蹙,眼神卻更冷,“阮相真是……煞費苦心?!薄案麩o關?!蔽掖驍嗨?,
語氣斬釘截鐵,“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娘在莊子上病重,是云游的老毒醫(yī)救了她,
收我為徒。我學毒,只為了自保,為了活下去。阮府用我娘逼我替嫁,我不得不同意。
帶毒針,也只是為了自保,沒想過要害你?!蔽乙豢跉庹f完,心臟在胸腔里狂跳。這是實話,
但也是賭。賭他會不會信,賭他會不會立刻殺了我。謝云驍沉默地看著我,
那雙眼睛深得像古井,看不出情緒。房間里只剩下他壓抑的呼吸聲和我的心跳聲。良久,
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嘶?。骸盀槭裁淳缺就酰俊彼⒅?,“本王死了,
你不是正好解脫?”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氨灸堋!蔽覍嵲拰嵳f,“我是毒醫(yī),
也是醫(yī)者。見死不救,我做不到。”頓了頓,我補充道,“而且,你死了,
阮府第一個拿我娘開刀,我也跑不了?!薄暗故菍嵳\?!彼读顺蹲旖?,似笑非笑。這時,
門外傳來腳步聲。長風端著熱氣騰騰的藥碗,大步走了進來,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巴鯛?,
藥好了?!薄敖o她。”謝云驍抬了抬下巴,指向我。長風猶豫一瞬,還是將藥碗遞給了我。
我接過藥碗,觸手滾燙。濃郁的藥味撲鼻而來,我仔細分辨著其中的氣味成分,確認無誤后,
才走到榻邊?!巴鯛?,趁熱喝?!蔽野阉幫脒f過去。謝云驍沒動,只是看著我:“你喂。
”我手一頓。長風也詫異地看向自家王爺。謝云驍眼神平靜無波:“本王沒力氣。
”我看著他蒼白虛弱卻依舊帶著命令姿態(tài)的臉,心里翻了個白眼。行,你是病人你最大。
我認命地拿起碗里的湯匙,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藥汁,小心翼翼地吹涼,送到他嘴邊。
他張開嘴,喝了下去。動作配合,眼神卻一直沒離開我的臉,像是在研究什么稀罕物件。
藥很苦,謝云驍卻面不改色,一勺一勺地喝下。直到一碗藥見底,他才閉上眼睛,眉頭緊鎖,
似乎在忍耐藥力化開時臟腑的劇痛?!伴L風?!彼]著眼開口,“傳令下去,
王妃……精通藥理,自今日起,搬到凌淵閣偏殿,負責本王湯藥調(diào)理。沒有本王的命令,
任何人不得打擾王妃,違者,殺?!遍L風猛地抬頭,震驚地看向王爺,又難以置信地看向我。
我也愣住了。搬到凌淵閣?還負責他的湯藥?這……算是變相軟禁監(jiān)視,
還是……初步的信任?“是!屬下遵命!”長風反應極快,立刻躬身領命,
只是再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深深的忌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謝云驍睜開眼,
疲憊地揮揮手:“都下去吧。王妃留下?!遍L風再次看了我一眼,帶著滿腹驚疑退了出去。
房門關上,屋內(nèi)只剩下我們兩人,彌漫著濃重的藥味?!盀槭裁??”我忍不住問。
謝云驍靠在榻上,臉色在藥力作用下似乎回了一點血色,但依舊蒼白。
他看著帳頂繁復的繡紋,聲音低沉:“本王需要一個能解毒的人?!彼D了頓,側(cè)過臉,
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而你,阮知微,現(xiàn)在對本王最有價值?!眱r值。這兩個字像冰錐,
刺得我心臟微微一縮。是啊,毒醫(yī)的身份暴露了,在他眼里,我不過是一件趁手的工具罷了。
保住我的命,只是因為我能解他的毒?!昂??!蔽衣牭阶约浩届o的聲音,“我?guī)湍憬舛尽?/p>
但有兩個條件?!薄罢f?!彼坪醪⒉灰馔??!暗谝?,保證我娘在阮府的安全。第二,
”我看著他的眼睛,“毒解之日,給我休書,放我離開。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謝云驍沉默地看著我,眼神深邃難辨。片刻后,他緩緩勾起唇角,那笑意卻沒有半分溫度。
“成交。”搬進凌淵閣偏殿,日子陡然天翻地覆。清秋院的冷落徹底成了過去。
雖然謝云驍那句“不得打擾”的命令在,但王府上下看我的眼神徹底變了。
畏懼、探究、忌憚,還有一絲隱晦的……討好?每日煎藥成了我的必修課。
謝云驍體內(nèi)的毒異常復雜,盤根錯節(jié),“蝕骨”只是引子,
還有他多年征戰(zhàn)積累在體內(nèi)的數(shù)種陰毒和舊傷。每次診脈,指下那紊亂的脈象都讓我心驚。
他極其配合,無論多苦的藥,眉頭都不皺一下。但他也異常警惕。每次煎好的藥,
必須由我先嘗一口。“王爺怕我下毒?”第一次被他要求嘗藥時,我忍不住問。他靠在榻上,
手里翻著一卷兵書,眼皮都沒抬:“本王只是不喜歡意外?!闭Z氣平淡,卻透著不容置疑。
我端起藥碗,喝了一小口。滾燙苦澀的藥汁順著喉嚨滑下,燒灼著食道?!皾M意了?
”我放下碗,沒好氣地問。他沒說話,接過碗,一飲而盡。日子就在這種微妙的平衡中滑過。
我每日研究藥方,調(diào)整劑量,小心翼翼地拔除他體內(nèi)那些陳年積毒。
他偶爾會問我一些關于毒理的問題,我也據(jù)實以答。
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奇異的默契——他保我娘安全,我全力替他解毒,除此之外,幾乎無話。
直到那天下午,我去給他送新調(diào)配的藥丸。推開書房的門,他不在書案后。繞過屏風,
后面是一個小小的湯池,水汽氤氳。他背對著我,浸在溫熱的藥浴里。赤裸的上半身,
肌肉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卻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疤。新傷疊著舊傷,
猙獰地盤踞在那具本該完美的軀體上。最刺眼的是心口附近一道深褐色的舊疤,形狀扭曲。
我猛地頓住腳步,呼吸一窒。那些疤痕,無聲地訴說著他經(jīng)歷過的殘酷。他似乎察覺到動靜,
微微側(cè)過頭。水珠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有事?”聲音隔著水汽傳來,
聽不出情緒?!八帯幫枧浜昧??!蔽掖瓜卵?,把手中的白玉藥瓶放在一旁的矮幾上,
轉(zhuǎn)身就要退出去。心口那道疤的位置……太險了,再偏一點,就是致命傷?!暗鹊?。
”他叫住我。我停下,沒回頭?!昂ε铝耍俊彼穆曇魩е唤z不易察覺的嘲弄。
我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過身,目光坦然地對上他的視線。水霧中,他的眼神顯得有些模糊。
“只是覺得,”我頓了頓,看著那些疤痕,“王爺能活到現(xiàn)在,命真硬。”謝云驍愣了一下,
隨即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水汽中蕩開,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蒼涼和嘲諷?!笆前?,
”他仰頭靠向池壁,閉上眼,“閻王爺都嫌本王太麻煩,不收。
”不知是不是那天藥浴的坦誠相對,我們之間那種冰冷的隔閡似乎薄了一些。
他偶爾會在喝完藥后,隨口問幾句我在莊子上學藝的事。我也只挑些無關緊要的回答。
他的身體在我的調(diào)理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著。陰寒的脈象逐漸變得溫厚有力,
蒼白的臉色也透出健康的紅暈。長風看我的眼神,從最初的極度忌憚,漸漸多了一絲尊重。
平靜的日子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初冬的第一場雪剛過,京城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
宮里的內(nèi)侍太監(jiān)匆匆來到王府,宣召譽王即刻入宮議事。謝云驍換上一身親王蟒袍,
身姿挺拔,曾經(jīng)縈繞眉宇間的病弱之氣一掃而空,只余下久經(jīng)沙場的凜冽威勢。他離開前,
深深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復雜難辨,似有囑托,又似有別的什么?!按诹铚Y閣,別出去。
”他只丟下這句話,便帶著長風匆匆離去。他這一去,就是三天。王府里人心惶惶,
連空氣都彌漫著不安。我隱約聽說,是皇帝陛下在圍獵時受了風邪,龍體突然抱恙,
太醫(yī)院束手無策,情況兇險。幾位皇子王爺都被召入宮中侍疾議政。第三天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