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后，車停在周家老宅。
推開朱漆紅門，熟悉的景致映入眼簾。
精巧的假山流水，側(cè)面延伸出兩條長長的曲廊。
小時候，寧染秋最愛坐在這里喂錦鯉。
有一次不小心掉進湖里。
是周聲逸先聽到呼救。
不顧一切跳下來把她拉上岸。
看著她落湯雞的模樣，他笑了很久，打趣地問她是不是想吃魚了。
他自己也渾身濕透，沾滿了池塘里的臭泥。
卻毫不在意地甩甩褲腿，跑回家拿來浴巾把她裹住。
“擦擦，以后喂魚別一個人！叫上我！”
后來，每當她拿起魚食袋子，周聲逸總會主動問：“要去喂魚？等我！”
他懶洋洋地靠著廊柱打游戲。
一局結(jié)束，伸伸懶腰，問她：“喂完了？”
偶爾興致來了，他會和她搶著喂魚。
她不讓，抱著袋子跑。
喂魚便演變成追逐打鬧。
那時，整個長廊里回蕩著著他們的笑聲。
那笑聲，仿佛還在梁間縈繞。
寧染秋喉間一哽。
她默默移動腳步，走向長廊內(nèi)側(cè)，刻意偏過頭，避開那片波光粼粼的魚池。
周聲逸本想指給她看水中兩條錦鯉，卻見她腳步輕移，像是要刻意拉開距離。
從車上見面開始，她就只淡淡應(yīng)了一聲，透著一種疏離。
周聲逸眼底浮現(xiàn)一抹疑惑。
手機震動，是周晚意的微信：【接到人了？】
周聲逸低頭打字，【嗯，回來了?！?/p>
周晚意：【那女生長什么樣？】
周聲逸抬眼看了看走在前方的纖細背影。
皮膚白得像雪，側(cè)臉精致地像個瓷娃娃。
周聲逸：【挺漂亮，但有點冷，不愛搭理人?！?/p>
周晚意：【哦？居然有人不理我們周二少？我對她產(chǎn)生好感了?！?/p>
周聲逸：【謝謝夸獎，一邊涼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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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叔邊走邊介紹著老宅的布局。
“這邊是主宅，那邊是網(wǎng)球場，泳池、涼亭、再過去是菜園子和果林。最近別去果林那邊，跑進來一條蛇，還沒逮著?！?/p>
寧春放驚訝：“這兒還有蛇？”
陳叔笑道：“住久了就知道，這兒不光有蛇，隔壁是個動物園，偶爾還有猴子過來串門呢?！?/p>
寧染秋默然。
確實是。
記憶中最夸張的一次。
她在院子里發(fā)現(xiàn)一只像狗的動物。
喂了好幾天，那“狗”竟跟她混熟了，會跟著一起進屋了。
陳叔問她有沒有見到一條狐貍，說是隔壁動物園的狐貍跑丟好幾天了。
老宅的一切，和小時候一樣。
屋內(nèi)，蘭姨正張羅著午飯。
臉上皺紋比記憶中淺了許多，頭發(fā)也還豐盈，尚未沉迷燙頭。
“一路累了吧，快坐下歇歇，喝杯茶?！碧m姨熱情招呼。
陳叔：“晚意小姐呢？”
蘭姨：“在房間呢，我去叫?！?/p>
周晚意是周肅白的親妹妹，上輩子和寧染秋情同姐妹。
一起上學(xué)、逛街，晚上擠在一個被窩里說悄悄話。
可惜后來……周晚意愛上一個渣男。
愛得死去活來，連周肅白的話都不聽。
最終意外懷孕又被拋棄。打掉孩子后被告知無法再生育……一連串的打擊讓她患上重度抑郁，幾次自殺未遂。
那段黑暗的時光，是寧染秋陪她熬過來的。
再后來，她和周肅白去了國外，再沒回來。
此刻，再見到這個活蹦亂跳的少女周晚意。
寧染秋眼眶瞬間發(fā)熱。
忍不住撲過去緊緊抱住對方，“晚意！”
那句“我好想你”幾乎沖口而出。
幸好忍住了。
這是她們第一次見面。
周晚意被抱得一愣。
茫然地看向一旁的周聲逸，用口型詢問，“不是說不理人嗎？”
周聲逸聳聳肩，一臉“我也很懵”。
寧染秋自然地拉著周晚意坐下，像是回到自己家般給她倒茶，“晚意，喝茶?！?/p>
周晚意看看眾人，雖然不明白什么情況。
但莫名覺得眼前的女生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仿佛認識很久。
蘭姨見狀，笑著對寧春放說：“老寧你看，孩子們處的多好，這下你可以放心出差了吧？”
寧春放感激道：“是是是，就是太麻煩你們了……”
蘭姨擺擺手，“這話說的，江枝可是救過老爺子的命，這恩情，周家記一輩子?！?/p>
江枝是寧染秋的母親，南城人民醫(yī)院的醫(yī)生。
當年在飛機上，她出手救了突發(fā)心臟病的周老爺子。
事后，周爺爺派兩個兒子去感謝，結(jié)果兩個兒子竟都對江枝一見傾心，爭相追求。
可惜江枝早已與青梅竹馬的未婚夫訂婚，此事一度成為圈內(nèi)趣談。
雖未結(jié)成親家，但兩家關(guān)系很好。
逢年過節(jié)，江枝都會給周老爺子拜年。
直到去年，江枝因突發(fā)腦溢血，倒在工作崗位上……
寧春放工作繁忙時常不在家。
周老爺子便主動提出接寧染秋來京城，由周家照顧，并且轉(zhuǎn)入更好的京城一中。
“周爺爺呢？”
想到爺爺，寧染秋心頭百感交集。
上輩子，爺爺在婚后不到一年再次突發(fā)心臟病猝然離世。
這次……她絕不會讓悲劇重演。
周晚意：“爺爺讓大哥陪著去醫(yī)院做例行檢查了，應(yīng)該快回來了?！?/p>
周肅白也在？
寧染秋這才意識到今天是周末。
這場景和記憶中一樣。
當前幾個孫子都住在老宅。
周肅白比她們大四歲，在京大讀大三。
只有周末會回來住。
提到大哥，寧染秋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周聲逸的方向。
周聲逸敏銳地捕捉到那抹視線，挑眉，“？”
寧染秋想起死之前的事。
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從未真正了解過周肅白。
過去因為敬畏，總是躲得遠遠的。
她不知道他會做飯，而且做得那么好。
他記得她喜歡吃京記灌湯包……那么，她又知道關(guān)于他的什么呢？
正想著，窗戶隱約傳來人聲。
寧春放和她招了下手，帶著她往出走。
寧染秋抽回思緒。
爺爺回來了！
那個她以為永遠失去的爺爺！
一陣酸楚和慶幸涌上心頭，她放下茶杯，努力壓抑著情緒向門口走去。
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看到爺爺?shù)纳碛?，寧染秋再也忍不住了?/p>
急匆匆走到門口。
就在她手指觸到門把手的瞬間，門從外面被拉開了。
寧染秋被門把帶了一下，腳磕在門檻上，整個人直直向前撲去。
額頭重重磕在一個堅硬溫熱的胸膛上。
一只寬厚大掌穩(wěn)穩(wěn)扶住了她的腰，隔著薄薄布料，掌心的熱度傳過來。
寧染秋穩(wěn)住身形。
抬起頭。
水光充盈著泛紅的眼眶。
她望著眼前的人，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周肅白看著懷中淚眼朦朧的陌生少女，英挺的眉宇間掠過一絲極淡的疑惑。
“大哥……”
寧染秋幾乎是本能的喚出了這個稱呼。
周肅白沉默地注視著她，深邃的目光帶著審視。
寧染秋回過神。
這是他們初次見面。
周肅白怕是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叫“大哥”實在有點唐突。
寧染秋張了張口，正想解釋——
周肅白卻極低地“嗯”了一聲，目光在她泛紅的眼眶上停留片刻，“寧染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