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季云初的戀愛,像一場漫長的頒獎典禮。臺上他握著我的手,臺下他珍藏溫嵐五年。
他手機里存著她的生日提醒,酒醉后念著她的名字。甚至在我生日那天,
他買了溫嵐最愛的藍玫瑰。朋友勸我:“他只是需要時間忘記?!庇谑俏医o了時間,
也給了原諒。直到那一天,他的一滴淚落在石膏娃娃上。
他哽咽著:“嵐嵐生前一直想和我畫石膏娃娃,可惜我一直找借口推脫。
”我摘下滿是顏料的手套,終于明白。有些人永遠活在他的神圣回憶里,
而活人永遠打不敗死人。1季云初又喝得爛醉。在溫嵐忌日這天。凌晨兩點,
我和他的發(fā)小陳川把他接回了家。季云初癱倒在沙發(fā)上,整個人軟得像一攤爛泥。
他翻了個身,嘴里喃喃道:“嵐嵐......”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季云初,一時間,
氣氛尷尬到了極點。陳川尷尬地笑了笑,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氛圍:“嫂子,
這小子喝醉了,說胡話呢。”我冷笑一聲:“每年都要說一次的胡話,是吧?”陳川沉默了。
我和季云初在一起五年了,每年的這一天,他都要喝得爛醉如泥,嘴里念叨著前女友的名字。
季云初和溫嵐曾有過五年的感情,我和季云初同樣在一起五年。可終究,
溫嵐活在了他那神圣的回憶里。而活人,永遠也戰(zhàn)勝不了死人。第一年,
從季云初嘴里聽到這個名字時,我氣得眼淚止不住地流。陳川給我講述了他們的故事,
試圖為季云初開脫。他說溫嵐曾是一位天賦極高的芭蕾舞者。直到一次受傷,
徹底毀了她的職業(yè)生涯。驕傲的溫嵐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最終選擇服用安眠藥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她死前,給季云初打了最后一通電話。
可惜那時季云初正在和朋友開黑,沒能接到。這也成了他一輩子的心魔。我心軟了,
決定用愛慢慢溫暖季云初,讓他走出陰霾。然而,第二年、第三年,甚至第四年。
時間久到溫嵐這個名字都快成了我的心魔,季云初卻依舊沒能走出來。第五年的這一天,
季云初再次念起了溫嵐的名字。這一次,我的心竟毫無波瀾。原來,失望積攢得太久,
連大腦都會變得麻木。陳川見我情緒不對,趕忙解釋道:“嫂子,云初只是需要時間去忘記。
”我反問:“五年的時間還不夠,那還需要多少年?十年嗎?”難道要等到孩子出生了,
再讓孩子見識這荒唐的場面?陳川一時語塞,只好找了個借口離開。
沙發(fā)上的季云初翻了個身,不小心滾到了地上。他清醒了一瞬,迷茫地看著我說:“南笙,
我怎么回家了?”見我不說話,他跌跌撞撞地起身,一把抱住我?!澳象?,我好難過啊,
你救救我好不好?”“南笙,今天是嵐嵐的忌日,我已經(jīng)開始了新生活,
可她卻只能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南笙......”他還想繼續(xù)說,
我忍無可忍,將他推倒在地。接著,我去浴室接了一盆涼水,一股腦全澆在了他頭上。
冷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季云初這下徹底清醒了。他抹了把臉,
眼底的醉意被驚怒所取代:“南笙!你瘋了?”我把空盆放在茶幾上:“瘋的是你,
每年都要上演這出深情緬懷的戲碼。”季云初掙扎著站起來,
酒精讓他的動作有些搖晃:“今天是她忌日,我喝點酒怎么了?
你就這么容不下一個死去的人?”我不想再為這件事爭吵,重重地關(guān)上門,
隔絕了他所有的話語。2季云初在沙發(fā)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
他仿佛無事人一般準備早餐,對昨晚的行為只字未提。每次都是如此,
他以為裝傻便能蒙混過關(guān)。季云初做了一桌精致的早餐。他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遞給我,
尷尬地笑道:“南笙,你不是最愛吃我煮的粥嗎,多吃點。”我嘗了一口,粥咸香濃郁。
可我并不愛吃皮蛋,我說喜歡是因為季云初最拿手的便是煮皮蛋瘦肉粥。
而真正鐘情于這粥的人是溫嵐。我忽然好奇道:“季云初,你知道我最喜愛的菜是什么嗎?
”季云初愣了一下,神情略微不自然:“你不挑食,什么都愛吃?!泵髅魇且粺o所知,
卻回答得如此圓滑。就在此時,季云初的手機亮了起來。一條系統(tǒng)提示音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屏幕上跳出一行字:“嵐嵐生日,別忘了準備禮物?!睕]錯,溫嵐是在她生日的前一天離世。
所以每年季云初實際上會消沉兩天。我夾著煎蛋的筷子停在半空,
煎蛋的油脂正沿著邊緣緩緩滑落。季云初迅速按滅屏幕,動作極為敏捷。“系統(tǒng)自動提醒,
我忘了刪除?!彼忉屩曇羝届o得好似在談?wù)撎鞖??!笆菃??”我把煎蛋送進嘴里,
只覺得味同嚼蠟,“那你今年打算送什么禮物?”每年他都會瞞著我準備禮物,
送到溫嵐的墓前。他以為我不知情,實則每次醉酒后他都會和盤托出。
前年送的是一雙芭蕾舞鞋,去年是一件芭蕾舞服,那今年呢?
或許是我的話觸碰到了季云初脆弱的神經(jīng)。他扔下筷子,臉色陰沉:“顧南笙,
今天是溫嵐的忌日,你在這兒陰陽怪氣做什么?”“我陰陽怪氣?”我差點笑出聲來,
同時也對季云初的思維方式感到佩服?!半y道不是嗎,和一個去世的人計較生日禮物,
顧南笙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每年有這么多節(jié)日可以過,溫嵐卻只有這一個,
你還不滿足嗎?”和死人爭寵,旁人都會覺得活人小氣。可我偏偏咽不下這口氣。
我放下筷子,輕輕擦了擦嘴。隨后在季云初詫異的目光中,收拾了一些隨身物品。“顧南笙,
你要做什么?”他的語氣有些顫抖。我微微一笑:“季云初,這段時間我很忙,
不想和你爭吵,正好讓我們都冷靜冷靜,思考一下這段關(guān)系是否還有必要?!闭f罷,
我直接出了門,沒有再看他一眼。我把行李暫時寄放在父母家,借口工作繁忙回來暫住。
因為我和季云初已經(jīng)見過雙方父母,并且商定了婚期。再加上我父母格外喜愛季云初,
這說斷就斷并非易事。3我在公司沒日沒夜地忙碌了兩周,才設(shè)計出令客戶滿意的圖紙。
這兩周里,季云初一次都沒聯(lián)系過我。不過他的朋友圈倒是更新得很頻繁。
全是和朋友在外聚餐的照片,好似在向我表明,即便沒有我他也能過得精彩。某天晚上,
陳川給我發(fā)了一條視頻。視頻里,季云初手持酒瓶,醉意蒙眬地說:“顧南笙不向我道歉,
我是不會主動聯(lián)系她的,這世上女人多的是,不差她這一個!”他身旁的女人勾著他的脖頸,
嬌笑著說:“就是,女人多的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奔驹瞥鯖]有說話。
這個女人也是他的發(fā)小,名叫周雅若。聽說她從小就喜歡季云初,
當初還在季云初和溫嵐之間造成了不少誤會。后來溫嵐去世后,
季云初一氣之下便和周雅若斷了聯(lián)系。沒想到我和季云初一開始冷戰(zhàn),周雅若就貼了上來。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如今我既要防備季云初死去的白月光,還要防備愛慕他的小青梅。
搞得好像季云初真是什么香餑餑似的。我回復(fù)了一句:“謝謝他,酒后吐真言。
”陳川很快回復(fù)道:“不是嫂子,云初這是拉不下臉跟你道歉呢?!蔽覜]再看手機,
繼續(xù)畫起了圖紙。這一畫就到了凌晨,困意襲來。我洗漱完準備睡覺,
手機卻開始不停地響起來電,全是季云初打來的。我調(diào)成靜音,兩條短信又彈了出來。
“顧南笙,你要是不下來,我就不走?!薄澳悴幌聛?,我就一直喊你的名字。
”我往樓下望去,果然是醉醺醺的季云初,而周雅若在一旁攙扶著他。見我沒有反應(yīng),
他扯開嗓子喊了一聲我的名字。準備喊第二聲時,我忍無可忍撥通了他的電話?!凹驹瞥?,
你鬧夠了沒有?”我的聲音里隱含著怒氣,季云初卻在那頭傻笑著說:“南笙,
你終于接電話了?!薄昂榷嗔司挖s緊回去睡覺,別在外面撒野行不行?
”季云初答非所問:“南笙,你是在關(guān)心我嗎?”我直接沖下樓,
強忍著扇他耳光的沖動:“你到底想怎樣?”季云初松開周雅若,搖搖晃晃地朝我走來,
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的笑容:“南笙,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周雅若神情極為不甘:“南笙姐,溫嵐姐都不在了,你居然還要吃一個死人的醋。
”我冷笑一聲:“那你豈不是更不容易?活人死人的醋你都得吃?!敝苎湃舯晃业脑捯?,
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季云初拉住我的手,語氣纏綿:“南笙,別生氣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想要掙脫,無奈他的手勁太大。突然,樓上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這都幾點了,
還讓不讓人睡覺?”季云初的酒勁稍稍退了些,這才松開我的手。
周雅若趁機挽住他:“云初哥,我們先回家吧,下次再來找南笙姐?!奔驹瞥醪簧岬攸c點頭。
周雅若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挑釁,仿佛在宣告她的勝利。4兩天后,便是我的生日。
這十幾天沒和季云初聯(lián)系,就連我父母都察覺到我和他之間的異樣。
他們旁敲側(cè)擊地問道:“南笙,你是不是和云初吵架了?”我思索片刻,
決定先給他們打個預(yù)防針?!凹驹瞥跻恢睂λ廊サ那芭涯钅畈煌!蹦赣H一聽,
竟忍不住笑出了聲:“我還以為出什么事了,原來是這個?!薄霸瓉硎沁@個”?
難道這事還不夠嚴重嗎?父親也開口,滿不在乎地說:“別人是過去式,你是現(xiàn)在和將來式,
沒必要和一個不在世的人爭風(fēng)吃醋。”連我父母都覺得我是在小題大做。
這倒真是應(yīng)了季云初那句“還不滿足”。
我試著辯駁了一句:“是因為季云初太沒有邊界感了。
”母親立馬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南笙,云初是個好孩子,工作好,脾氣好,
你年紀也不小了,得好好抓住他?!蔽倚α?。難道我工作不好?脾氣不好?我不是個好孩子?
他們骨子里就是重男輕女,小時候偏愛我弟弟,長大了偏愛季云初。我不想再和他們說話,
三觀不合,說了也是白費口舌。晚上,弟弟顧南州帶著一個大蛋糕回到家?!敖?,生日快樂!
”他從懷里掏出一塊精致的手表遞給我?!斑@可是我選了好久才定下來的,你一定得滿意。
”我欣慰地笑了。還好在這個家里,弟弟是無條件站在我這邊的。母親看著手表,
一臉心疼地說:“這得花不少錢吧,你這傻孩子哪來這么多錢?”弟弟撓撓頭說:“哎呀,
我過生日時姐姐也花了不少錢呢?!备赣H嘟囔著:“這是你姐應(yīng)該做的?!蔽业男某亮顺?,
但也只是如此。或許就是因為太過缺愛,我才會和季云初在一起五年,
傷痕累累卻不舍得分開。正準備切蛋糕時,門鈴響了。母親興高采烈地去開門,
我預(yù)感到情況不妙。果然,季云初的臉出現(xiàn)在門后。他右手捧著一大束藍色玫瑰,
左手提著兩箱禮品。母親笑得合不攏嘴:“云初,你何必這么破費呢?
”季云初深情地看著我:“只要南笙喜歡,花再多錢我也愿意。
”他將藍色玫瑰遞到我面前:“南笙,這里有99朵玫瑰花,象征著我對你永遠的愛和守護。
”我望著花,許久沒有說話。母親強硬地把花塞到我手里:“你這孩子,
云初都給你臺階下了,別不懂事。”她朝著季云初使了個眼色,季云初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南笙,是我太沒有邊界感了,是我不懂得把握分寸,才讓你一直這么痛苦。從現(xiàn)在開始,
我保證不在你面前提一次溫嵐,保證不讓你再傷心難過一次。”他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
最讓我沒想到的是,弟弟也選擇幫季云初說話?!敖?,同樣身為男人,我理解云初哥的心情,
他對溫嵐只是愧疚,對你才是愛?!蔽覐氐资??!笆菃??”我輕聲開口,
“那為什么連玫瑰花,都是溫嵐喜歡的藍玫瑰?”季云初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慌忙解釋道:“對不起,南笙,是我一時記錯了,你喜歡什么花,我現(xiàn)在就帶你去買!
”母親把我推到季云初懷里:“不就是一束花嘛,大不了重新買就是?!痹谶@個家里,
沒有人在乎我的感受。就在這時,手機收到一條短信。是倫敦的設(shè)計工作室發(fā)來的通知,
我已經(jīng)成功通過復(fù)試。三十歲,正是全力以赴開啟新生活的好年紀。至于季云初,
早已不在我的未來規(guī)劃之中。5父母強行讓我和季云初上街買花。我們之間的氛圍格外尷尬,
一路上都沉默無言。走到一家花店時,他指著一束滿天星問我:“南笙,喜歡這個嗎?
”我連眼神都懶得給他,冷淡回應(yīng):“不喜歡?!奔驹瞥跤行┿?,伸手摸了摸鼻頭。
接著我們走到一個售賣石膏娃娃的小攤前,我停下了腳步。
其實我一直很想和季云初一起嘗試畫石膏娃娃,可惜他總嫌棄這太幼稚,不愿陪我。
如今我也不再需要他了,直接坐下,挑選了我最喜愛的哆啦A夢。季云初許久都沒有動作。
我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他正對著一個芭蕾舞者模型發(fā)呆。那舞者單腳立地,裙擺隨風(fēng)飛揚。
模樣像極了溫嵐。季云初最終挑選了這個石膏娃娃。我也不去理會他,
自顧自地描繪著手中的石膏娃娃。沒想到,季云初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嵐嵐曾經(jīng)特別想學(xué)雕塑,她說石膏有一種永恒的美。”“她總是有很多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