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框里，嵌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林薇和蘇曉肩并肩，穿著昨天上班的衣服，背景就是這間辦公室。她們對著鏡頭笑著，嘴角的弧度被拉到一個極其標準卻毫無生氣的角度，眼睛空洞無神，像兩具精心裝扮過的尸體。
照片下面，工整地壓著一份文件。
白紙黑字，標題是《辭職申請批準通知書》。末尾，公司鮮紅的公章蓋得淋漓刺眼，簽署日期——就是今天。
林薇感到蘇曉猛地掐緊了她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肉里，但她們誰都沒叫出聲。血液好像瞬間凍住了，四肢百骸透出寒氣。周圍那些窺探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背上。
就在死一樣的寂靜里，林薇工位上的電話，毫無征兆地炸響了。尖銳的鈴聲撕裂凝固的空氣，嚇得周圍幾個同事猛地一哆嗦。
她像提線木偶一樣，僵硬地接起電話，按下免提。
“喂?！?/p>
電話那頭，是人事部張經(jīng)理那把永遠平滑無波、像AI合成一樣的嗓音，每一個字都透著公式化的冰冷：
“員工林薇、蘇曉。經(jīng)核查，你們嚴重違反公司《深夜加班管理條例》第三條第七款。按規(guī)定，視同自動離職。請于今日內(nèi)完成個人物品交接確認。你們的門禁權(quán)限已被注銷。再見?！?/p>
“嘟—嘟—嘟—”
忙音響起，干脆利落，沒有一絲回旋余地。
幾秒的死寂。
然后，林薇先笑了起來，聲音發(fā)顫，越笑越大聲，帶著哭腔和徹骨的荒唐：“哈……哈哈哈！自動離職？就因為半杯奶茶？操你媽的規(guī)則！老娘就不走！有本事叫保安抬我出去！我看這破公司什么時候倒閉！”
“對！不走了！”蘇曉的臉慘白，眼睛卻燒得通紅，一種破罐破摔的狠勁冒了上來，“賴到他們破產(chǎn)！還要賠我們精神損失費！照片P得真他媽丑！”
怨氣頂著恐懼，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她們狠狠地將相框扣在桌上，一屁股坐在屬于自己的、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的工位上，像兩尊賭氣的石像，怒視著周圍那些迅速躲閃開的目光。
時間在一種極其詭異的氛圍里流逝。
主管始終沒有出現(xiàn)。周圍的同事開始默不作聲地收拾東西，一個個低頭快速離開，沒有人看她們一眼，也沒有人說話。仿佛她們是瘟疫，是洪水猛獸，是多看一眼就會沾染不幸的穢物。
不到半小時，原本還有些人氣的辦公區(qū)，徹底空了。
燈，一盞接一盞地熄滅，最后只剩下她們頭頂這兩片慘白的光暈，孤零零地照亮兩個工位，四周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中央空調(diào)的嗡鳴不知何時也停止了，空氣凝滯不動，冷得不像夏天。
一種冰冷的、實實在在的恐懼，終于慢悠悠地爬上脊椎。
“薇…薇姐……”蘇曉的聲音帶了哭腔，死死抓著林薇的袖子，“人都……都走光了……他們……”
林薇猛地站起來，心臟咚咚狂跳，她拉著蘇曉跌跌撞撞沖向消防通道門。
鐵門緊閉，一把巨大的、從未見過的老式黃銅鎖掛在外面，鎖死了通道。
她們又發(fā)瘋似的跑向電梯間。電梯的樓層顯示屏全部漆黑一片，無論怎么拍打按鈕，都毫無反應(yīng)。
整層樓。不，也許是整個世界，就只剩下她們兩個人了。被徹底遺忘，或者說，被囚禁在了這片慘白的燈光之下。
“嗬……嗬……”絕望的喘息聲在空曠里回蕩。
就在這時。
“嗡——”
身后，兩聲輕響。
她們猛地回頭。
只見她們那兩臺已經(jīng)黑屏的電腦顯示器，在同一瞬間，毫無征兆地自動亮了起來。
慘白的光投在她們失血的臉上。
屏幕上，沒有熟悉的操作系統(tǒng)界面，只有最中央，一行仿佛用最原始的像素點組成的、幽幽的綠色字體，像黑暗中窺視的眼睛：
「歡迎加入永久夜班，您的工位已鎖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