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一路上辛苦了吧?這大熱天的從那么遠的地方趕回來,真是受罪了?!甭曇魷貪櫍?/p>
帶著恰到好處的關切。林楓抬起頭,
看向眼前這個穿著精致休閑服、頭發(fā)打理得一絲不茍的年輕人——林皓軒,
他名義上的“弟弟”。林皓軒正親昵地挽著一位氣質雍容的婦人,那是他們的母親,張婉婷。
旁邊站著一位面色嚴肅、打量著他的中年男人,父親林國棟。林楓剛張開口,
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個“還”字,林皓軒的話又輕快地接上了,仿佛只是自顧自地表達關心,
根本沒期待他的回答?!鞍謰屇銈兛?,哥哥這臉色,肯定是累壞了?!绷逐┸庌D向父母,
眉頭微蹙,滿是心疼,“我已經(jīng)讓吳媽把房間給哥哥收拾出來了,就在我隔壁那間。
雖然朝向差了點,冬天可能有點冷,夏天也沒那么通風,而且面積是小了些,
放不下太多東西……但特別安靜!哥哥剛從……嗯,剛從鄉(xiāng)下回來,肯定需要好好靜一靜,
適應一下環(huán)境。”他話語里的“鄉(xiāng)下”兩個字咬得略微輕飄,
隨即又被濃濃的“體貼”所覆蓋,
功將林國棟和張婉婷的注意力引向了林楓那并不存在的“脆弱”和需要被照顧的“卑微”上。
張婉婷立刻點頭,看著林皓軒的眼神充滿了欣慰:“還是皓軒想得周到,
事事都考慮得這么齊全?!彼@才看向林楓,語氣溫和卻帶著距離感:“林楓是吧?
以后那就是你的房間了,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跟皓軒說,他對家里熟悉。
”林楓感覺到胸口一股悶氣堵著。他下意識地伸手,
想從隨身的舊帆布包里摸出點什么——或許是一塊色澤溫潤、刻著奇異紋路的舊玉牌,
那是他身上唯一可能和“過去”以及“不凡”沾點邊的東西。他的手指剛碰到冰涼的玉面,
林皓軒的目光就像被無形地牽引過來,驚訝地“咦”了一聲?!案绺?,
你還喜歡收集這種小玩意兒???”林皓軒笑得毫無芥蒂,甚至帶著點天真,
“看著還挺別致的。不過現(xiàn)在外面好多地攤上都賣這種做舊的工藝品,騙騙外地游客的,
哥哥你以前在外面,沒上當花錢買吧?”他這話說得又快又自然,
仿佛只是弟弟對哥哥一點無傷大雅的小嗜好善意的調(diào)侃。張婉婷聞言,立刻接口,
語氣里帶上了幾分真實的憐憫:“唉,這孩子,以前肯定吃了不少苦。皓軒,別瞎說,
你哥哥留著當個念想也好?!绷謬鴹澮参⑽㈩h首,
目光從林楓那略顯粗糙的手指和簡單的衣物上掃過,
最終落在他那張帶著些許旅途疲憊的臉上,沉聲道:“過去的事就不提了。既然回來了,
就安頓下來,慢慢學規(guī)矩。皓軒,多幫幫你哥哥?!绷謼髅衽频氖?,就那樣僵在了包里,
拿出來不是,不拿出來也不是。所有能暗示或引出他過往經(jīng)歷的話頭,
都被林皓軒這四兩撥千斤的“關心”和“提醒”徹底堵死,
還順便在父母面前坐實了他“鄉(xiāng)下窮小子可能還容易上當受騙”的初步印象。
一股無聲的火氣蹭地冒起來,卻又被硬生生壓下去。他初來乍到,
面對全然陌生的“親人”和這個看似富麗堂皇卻處處透著冰冷的家,
他甚至連發(fā)泄的出口都找不到。最終,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沉默地放下了手,
帆布包里的玉牌沉甸甸地墜著,如同他現(xiàn)在的心情。
一個穿著傭人服的中年女人無聲無息地走過來,語氣平淡無波:“林楓少爺,
您的房間準備好了,請跟我來?!绷謼魃钗豢跉?,壓下翻涌的情緒,
對著名義上的父母生硬地點了下頭,跟著傭人走向樓梯。經(jīng)過林皓軒身邊時,
他聽到一聲極輕極快的、幾乎像是幻覺的低笑,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
傭人把他帶到二樓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門口,推開房門。
一股淡淡的、久未住人的氣息撲面而來。房間果然不大,擺設簡單,窗戶朝北,
光線有些昏暗,
看出去正好對著隔壁林皓軒房間那寬敞明亮的弧形陽臺和遠處精心打理的花園一角。
巨大的落差感像冰冷的潮水般瞬間將他淹沒。房門在身后輕輕關上,
隔絕了樓下隱約傳來的、林皓軒故意提高音量的說笑聲,顯得那么刺耳又遙遠。
林楓把舊背包扔在明顯不如林皓軒房間里那張柔軟的單人床上,發(fā)出沉悶的一聲響。清晨,
林楓很早就醒了。陌生的環(huán)境,柔軟的床鋪,以及空氣中彌漫的、屬于別人的家的味道,
都讓他無法安眠。他換上自己帶來的、洗得有些發(fā)白的舊T恤和牛仔褲,
走出那間朝北的“靜心”房。樓下餐廳,長桌上已經(jīng)擺好了精致的早餐。
林皓軒正殷勤地給張婉婷倒牛奶,又給林國棟夾了一塊煎蛋,嘴里說著:“媽,你嘗嘗這個,
廚房新做的果醬,不甜不膩。爸,今天這個蛋火候剛好?!笨吹搅謼飨聛?,
林皓軒立刻揚起一個毫無陰霾的笑容:“哥哥,早??!快過來坐,就等你了。
”他表現(xiàn)得仿佛昨晚的一切從未發(fā)生,熱情得讓人不適。林楓沉默地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
餐桌很大,他和所謂的家人之間,隔著一道無形的鴻溝?!傲謼?,昨晚休息得還好嗎?
”林國棟放下報紙,例行公事般問了一句。“還行?!绷謼餮院喴赓W?!案绺缈隙ɡ蹓牧?,
需要多休息幾天?!绷逐┸幜⒖探釉?,仿佛林楓的沉默是某種認證。他站起身,
拿起手邊的牛奶壺,笑容可掬地走向林楓,“哥哥,喝點牛奶,對身體好。
”他動作優(yōu)雅地傾斜壺身,就在牛奶即將倒入林楓面前的空杯時,
他的手腕似乎“不小心”抖了一下,一股乳白色的液體精準地潑灑出來,
全澆在了林楓那件唯一的、還算干凈的舊T恤上。胸前瞬間濕了一大片,冰涼黏膩?!鞍パ?!
”林皓軒驚呼一聲,手忙腳亂地放下牛奶壺,抓起餐巾就要給林楓擦,
臉上寫滿了慌亂和愧疚,“對不起對不起!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我…我手滑了…我真是太不小心了!”他眼圈說紅就紅,聲音里帶上了哭腔,
看向父母:“爸,媽,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給哥哥倒杯牛奶…”張婉婷立刻放下筷子,
心疼地看向小兒子:“哎呀,皓軒,沒事沒事,一點牛奶而已,知道你是不小心的,
快別擦了,讓傭人來。”她轉而看向林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埋怨,“林楓,沒事吧?
快上去換件衣服,皓軒也是好心?!绷謬鴹澮舶櫫嗣?,但開口卻是:“一點意外,
別大驚小怪。林楓,你自己上去處理一下。”語氣里是對林楓反應過度的潛在指責,
仿佛被潑了一身牛奶的他才是破壞了早餐氣氛的人。林楓看著胸前狼藉的奶漬,
又看看對面那個眼圈微紅、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弟弟”,再感受著父母那明顯偏袒的態(tài)度,
一股火直沖頭頂,卻硬生生卡在喉嚨里。他能說什么?說林皓軒是故意的?證據(jù)呢?
在父母眼里,這不過是“懂事”弟弟一個無心的失誤,而他若計較,就是小題大做,
心胸狹窄,不體諒家人的“好意”。他攥緊了放在桌下的拳頭,指甲幾乎嵌進掌心。“沒事。
”他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推開椅子站起身,“我去換衣服?!笨粗聊蠘堑谋秤?,
林皓軒還在小聲啜泣著對父母道歉:“都是我不好,
惹哥哥不高興了…”張婉婷柔聲安慰:“傻孩子,這怎么能怪你,你哥哥他…可能剛回來,
還不習慣?!绷謼髟跇巧夏情g小房間里,翻遍了行李,
也找不出一件能在這種場合穿得像樣的衣服。
最后只能換上一件更舊、領口都有些松懈的汗衫。當他再次下樓時,
早餐似乎已經(jīng)恢復了其樂融融,只是他座位前的那份餐具似乎被刻意忽略了過去,
沒有人問他還要不要吃點什么。“哥,你換好了?”林皓軒已經(jīng)恢復了笑容,
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你這衣服…穿著舒服嗎?要不今天我和爸媽說說,
帶你出去買幾件新衣服吧?你總得有幾件像樣的行頭?!睆埻矜寐勓渣c頭:“是啊,林楓,
是該添置些新衣服了。讓皓軒陪你去,他眼光好,知道現(xiàn)在年輕人流行什么。
”林國棟也表示同意:“嗯,皓軒,帶你哥哥去常去的那幾家店看看。”于是,
吃過早飯(林楓幾乎沒動),林楓就被林皓軒熱情地拉出了門,坐上了林家豪華的轎車。
車子停在一家裝修極盡奢華的品牌店前。導購員顯然認識林皓軒,熱情地迎上來:“林少爺,
您來了!”目光掃過穿著寒酸的林楓時,笑容淡了幾分,帶著審視。林皓軒仿佛毫無所覺,
熟門熟路地走進去,開始指點江山:“這件,這件,還有那邊那件亮片鉚釘?shù)模?/p>
拿來給我哥哥試試。”他挑的都是設計夸張、logo醒目、價格驚人的款式。
林楓皺眉:“這些不太適合我。”林皓軒立刻對導購露出一個無奈又包容的微笑,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幾個店員和零星顧客聽到:“不好意思,我哥哥剛從鄉(xiāng)下來,
還不太適應這些時尚風格,性子也比較直。麻煩拿些基礎款吧,簡單點的,
他可能更容易接受?!睂з彽难凵窭锼查g多了幾分了然和隱藏的鄙夷,
仿佛在說“原來是鄉(xiāng)下窮親戚來打秋風了”。林楓感覺自己的臉皮在發(fā)燙,不是羞恥,
是憤怒。他像一件被貼上了標簽的貨物,
被林皓軒用“體貼”的方式展覽著他的“土氣”和“不合時宜”。最終,
他幾乎是麻木地試了幾件林皓軒口中“基礎”卻依然價格不菲的衣服。
林皓軒在一旁不停地給出“建議”:“哥哥,這個顏色顯黑?!薄斑@個款式有點老氣,
不過哥哥你穿可能剛好?”“哎呀,這件好像有點緊,哥哥你平時干活可能肩膀比較寬?
”每一句都像是在為他好,每一句都精準地踩在他的不適點上。結賬時,
林皓軒自然無比地刷了卡,對林楓笑著說:“哥,就當是我送你的見面禮了。
以后缺什么再跟我說。”那一刻,林楓手里提著那幾個精致的購物袋,
卻感覺比干了一天最重的農(nóng)活還要疲憊。他不僅欠下了“人情”,
還在整個過程中被反復提醒他與這個環(huán)境、與身邊這個“弟弟”的巨大差距。回去的車上,
林皓軒心情很好地聽著音樂,手指輕輕敲著節(jié)奏。林楓看著窗外飛速后退的繁華街景,
感覺自己像個被強行塞進華麗戲服的小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扮演著別人設定的憋屈角色。
回到那座華麗卻令人窒息的“家”,
林楓將那幾個裝著昂貴卻并不合身衣服的袋子扔在房間角落,像是丟棄什么臟東西。
他需要透口氣,哪怕只是在這棟大宅子里漫無目的地走走。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
吸走了所有腳步聲,安靜得讓人心慌。經(jīng)過一扇虛掩的門時,
他聽到里面?zhèn)鱽砹逐┸帀旱蛥s清晰的聲音,似乎是在打電話。“……放心吧,
一個土包子而已,能翻起什么浪……爸媽現(xiàn)在只覺得他上不了臺面,
心里那點愧疚都快磨沒了……嗯,我知道,
不會讓他真接觸到核心的東西……”林楓的腳步頓住,血液似乎凝滯了一瞬。
那聲音里的輕蔑和算計,與在人前那個乖巧懂事的弟弟判若兩人。他悄無聲息地退開,
心底一片冰寒。果然,所有的“不小心”和“體貼”都是精心設計的劇本。下午,
林國棟難得在家處理公務,把林楓叫到書房,似乎想盡一點“教導”的責任,
簡單說了些公司的架構和規(guī)矩。林皓軒“恰巧”端著水果進來,安靜地坐在一旁聽著。
等林國棟說完,林皓軒才狀似無意地插話,笑容溫和:“爸,您說的那些都是明面上的。
家里還有些小規(guī)矩,是媽比較在意的,怕哥哥不小心犯了忌諱。比如媽收藏的那些古董擺件,
千萬不能用手直接碰,媽會不高興的。還有,晚上十點后,廚房就不讓進了,
媽說影響傭人休息。”林楓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傍晚,
張婉婷心情頗好地拿出一個剛到貨的限量款花瓶欣賞,招呼林楓過來看:“林楓,你來,
看看這釉色,多漂亮?!绷謼飨肫鹆逐┸幍脑挘乱庾R地沒有伸手去碰,只是湊近看了看。
張婉婷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但沒說什么。這時,林皓軒湊了過來,
極其自然地從張婉婷手里接過花瓶,手指甚至直接觸摸了釉面,贊嘆道:“媽,
這花瓶真配您的氣質!放您書房那個博古架上肯定好看!”他轉頭對林楓笑笑,
語氣“貼心”:“哥,你看就行,媽這些寶貝可得小心著點。”林楓瞬間明白了。
根本沒有不能用手碰的規(guī)矩!林皓軒是故意告訴他錯誤的信息,
讓他在母親面前表現(xiàn)得疏遠、不感興趣,甚至顯得怯懦!他胸腔里那股悶火又竄了起來,
卻無法發(fā)作。難道要他當場指控林皓軒說了假話?證據(jù)呢?在母親看來,
皓軒只是“熱心”地提醒哥哥要“小心”,
而林楓的“拘謹”則坐實了他來自“小地方”、不懂欣賞甚至畏畏縮縮的印象。
張婉婷果然笑著拍了拍林皓軒的手:“還是皓軒懂我?!彼倏戳謼鲿r,眼神淡了些,
“沒事,看看也好?!蓖砩?,林楓心情煩悶,難以入眠。
他隱約感覺到這棟房子里有極其微弱的能量流動,與他體內(nèi)沉睡的某種力量隱隱呼應。
他悄聲下樓,想去花園透透氣,試圖更清晰地感知一下。
他在花園角落一棵古樹下站了不到十分鐘,那股能量流卻消失了。他皺了皺眉,無功而返。
第二天早餐時,林皓軒臉上帶著些許擔憂,對張婉婷說:“媽,我昨晚好像聽到樓下有動靜,
有點擔心,起來看了一眼,好像是哥哥很晚還去了花園……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睡迷糊看錯了。
哥哥剛回來,是不是認床睡不好???要不要讓醫(yī)生開點安神的藥?”張婉婷立刻看向林楓,
眼神里帶著探究和不贊同:“林楓,你晚上不睡覺跑去花園做什么?家里有規(guī)矩,
晚上盡量不要到處走動,免得驚擾別人?!绷謼鞣畔驴曜?,
看著林皓軒那張寫滿“關心”的臉:“我只是睡不著,下去透口氣,很快就回來了。
”“透口氣需要去那么久嗎?還跑到那么偏的角落?”林皓軒微微睜大眼睛,
語氣無辜又自然,仿佛只是單純的好奇,卻精準地說出了林楓停留的大致位置和時間。
林楓心中一凜,他確定昨晚周圍沒人!林皓軒怎么知道?他是在詐自己,
還是……有別的辦法監(jiān)控?林國棟沉聲開口:“林楓,既然回家了,就要守家里的規(guī)矩。
晚上沒事就待在房間里。皓軒也是關心你,怕你出事?!庇质沁@樣!每一次!
林皓軒輕飄飄幾句“關心”,就能給他扣上不懂規(guī)矩、行為詭異的帽子!而他的任何解釋,
在父母先入為主的偏見下,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試圖辯解:“我真的只是待了一小會兒……”“哥,我沒別的意思,”林皓軒立刻打斷他,
語氣甚至有些委屈,“我就是擔心你嘛。你要是覺得我多管閑事,我以后不說了就是了。
”他低下頭,一副受了誤解的難過樣子。張婉婷立刻心疼了,
對林楓的語氣加重了些:“皓軒也是為你好!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剛回來幾天,規(guī)矩沒學會,
脾氣倒是不小!”林楓看著這一幕,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他還能說什么?
爭辯只會讓父母更覺得他咄咄逼人,不知好歹。他再次選擇了沉默,
將這口惡氣硬生生咽了回去。胃里像是塞了一塊冰,又冷又硬。
他清楚地看到了林皓軒的手段,陰險又高明,每一次都踩在父母偏愛的基點上,
讓他防不勝防,有口難言。林皓軒的生日到了。林家舉辦了盛大的晚宴,
幾乎邀請了本市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別墅里燈火通明,衣香鬢影,觥籌交錯,
與林楓那間朝北的冷清小房間仿佛是兩個世界。
林楓被迫換上了上次買的那套最“基礎”卻也價格不菲的西裝,
衣服的剪裁依舊讓他感覺別扭,像是偷穿了別人的戲服。他被安排在宴會廳最角落的一桌,
同桌的幾乎都是些邊緣人物或輩分低的年輕人,無人與他搭話。他像是一個局外人,
冷眼看著這場以他“弟弟”為中心的光鮮盛宴。林皓軒無疑是全場的焦點。
他穿著量身定制的高級禮服,游刃有余地周旋在賓客之間,笑容得體,舉止優(yōu)雅,
接受著源源不斷的贊美和祝福。父母陪在他身邊,臉上是掩不住的驕傲和滿意。
宴會進行到高潮,司儀宣布切蛋糕環(huán)節(jié)。巨大的多層蛋糕被推出來,眾人圍攏過去。
林皓軒在一片掌聲中許愿、吹蠟燭,氣氛熱烈。就在這時,林皓軒突然拿起話筒,
臉上洋溢著熱情又純粹的笑容,目光“精準”地找到了角落里的林楓。“今天真的很開心,
能收到這么多長輩和朋友的祝福?!彼曇魷貪?,透過音響傳遍整個大廳,“但是,
我最開心的,還是我失散多年的哥哥終于回到了我們家!”瞬間,所有目光,
好奇的、探究的、審視的、略帶輕蔑的,齊刷刷地聚焦在了林楓身上,讓他無所遁形。
他僵在原地,感覺像是被推上了聚光燈下的審判臺。林皓軒快步走過來,
不由分說地拉住林楓的胳膊,將他拽到了場地中央,親熱地攬著他的肩膀,
對著眾人說:“我哥哥以前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可能不太適應這樣的場合。
為了歡迎哥哥回家,我特意為他準備了一個小節(jié)目,
讓哥哥給大家展示一下他的……嗯……獨特的才藝,讓大家也了解一下哥哥的過去,怎么樣?
”下面有好事者開始起哄鼓掌。張婉婷和林國棟站在一旁,臉上帶著些許意外,
但更多的是對林皓軒“兄弟情深”的感動和縱容,似乎覺得這是讓林楓“融入”的好機會。
林楓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有什么“才藝”?在山上跟著師父的日子,
學的都是搏殺、追蹤、辨識藥草、引氣煉體,哪一樣能拿來在這種場合“展示”?
林皓軒卻仿佛看不出他的僵硬和抗拒,湊近他耳邊,
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飛快地說了一句,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土包子,
給你個機會露露臉,唱個山歌總會吧?或者耍套把式?讓大家開開眼?!彪S即他又抬起頭,
對著眾人笑得陽光燦爛:“我哥哥有點害羞了。沒關系,哥哥,大膽點!大家都是自己人!
”下面起哄的聲音更大了。有些人已經(jīng)露出了看好戲的表情。林楓拳頭緊握,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巨大的屈辱感幾乎要將他淹沒。他如果真照做了,就是徹頭徹尾的小丑。
如果不做,就是掃了所有人的興,不識抬舉,坐實了“上不了臺面”。
就在他騎虎難下、臉色鐵青之時,林皓軒眼中閃過一絲計謀得逞的光,忽然“哎呀”一聲,
像是被什么絆了一下,身體猛地一個趔趄,手中不知何時多出的半杯紅酒,
伴隨著他夸張的驚呼,精準無比地全部潑灑了出來——深紅的酒液,
沒有多少濺到他自己身上,反而絕大部分,像計算好了一樣,
潑在了林楓那件淺色的西裝前襟上,迅速暈開一大片狼狽不堪的污漬!同時,
林皓軒手中那個精致的高腳杯也脫手飛出,“啪嚓”一聲,在地毯上摔得粉碎。瞬間,
全場安靜了一下。林皓軒率先反應過來,他看著林楓胸前的酒漬,又看看地上的碎片,
臉上瞬間布滿驚慌和愧疚,眼圈說紅就紅,聲音都帶上了顫抖:“哥……哥哥!對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剛剛沒站穩(wěn)……我……我?guī)湍悴痢彼置δ_亂地拿著餐巾要去擦,
卻被酒漬弄得更加狼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片刺眼的紅酒漬和地上碎裂的杯子上。
那杯子一看就價值不菲?!梆┸帲瑳]事吧?沒傷著吧?”張婉婷第一時間沖過來,
緊張地檢查著小兒子有沒有被玻璃碴劃傷。林國棟也皺緊了眉頭,臉色難看?!皨專?/p>
我沒事……”林皓軒聲音哽咽,充滿了自責,“可是我把哥哥的衣服弄臟了,
還把您最喜歡的這套杯子打碎了一只……我真是太不小心了……哥哥,
……”他成功地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從“才藝表演”轉移到了“打碎酒杯”和“弄臟衣服”上,
并且他自己扮演了最無辜的受害者兼犯錯者,賺足了同情。而林楓,站在那里,
胸前是一片冰冷的、黏膩的狼藉,昂貴的西裝徹底毀了。在眾人眼里,
他不僅是那個差點要表演滑稽節(jié)目的“鄉(xiāng)下人”,
成了導致這場意外、讓主人家蒙受損失(打碎名杯)和讓乖巧弟弟自責哭泣的“晦氣”源頭。
他甚至看到有人對他投來嫌棄的目光,仿佛在說“果然碰到他就沒好事”。
張婉婷確認林皓軒沒事后,才看向林楓,看著他那狼狽的樣子,
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和失望,語氣也冷了幾分:“算了,一只杯子而已。林楓,
你先上去把衣服換了吧。”語氣里沒有對受害者的安慰,只有對破壞氣氛者的打發(fā)。
林國棟什么也沒說,但那緊抿的嘴唇和深沉的目光,已經(jīng)充分表達了他的不滿。
沒有人在意他是不是被冤枉的,沒有人在意他才是被潑了一身酒的人。
他們只看到皓軒“不小心”犯了錯,還難過哭了。
林楓看著林皓軒那藏在愧疚表情下、幾乎難以察覺的一絲得意,看著父母毫無保留的偏袒,
看著周圍賓客那些意味深長的目光。他什么也沒說。甚至沒有去看任何人。
他只是沉默地、僵硬地轉過身,在一片竊竊私語和異樣的目光中,
一步一步地、帶著滿身的酒漬和屈辱,離開了這燈火輝煌、讓他窒息的大廳。每走一步,
都像踩在碎玻璃上。宴會帶來的屈辱感像一層油膩的污垢,粘附在林楓的皮膚上,
即使換下了那件被毀掉的西裝,也無法洗去。他把自己關在那間朝北的房間里,
窗外是林皓軒房間里傳來的、刻意調(diào)高的歡快音樂聲,像是一種無聲的嘲諷。夜深人靜,
音樂聲終于停了。林楓胸腔里的那口悶氣卻越積越沉,幾乎要炸開。他需要做點什么,
哪怕只是毫無意義的走動,也不能再待在這個令人窒息的囚籠里。他悄無聲息地走下樓梯,
避開可能有傭人經(jīng)過的主廊,沿著光線昏暗的副廊漫無目的地走著。這棟房子很大,
有很多他從未涉足的角落?;蛟S是想找點能讓自己平靜下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