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的時間,在黑風山脈的日夜廝殺中,轉瞬即逝。
這一日,天光正好,是荒石城葉家十年一度的家族年會,也是決定家族未來十年資源分配和權力格局的最重要的一天。
清晨時分,整個葉家府邸便徹底沸騰起來,到處張燈結彩,人聲鼎沸,一副喜慶祥和的盛大模樣。
然而,在這份刻意營造的喧囂之下,卻涌動著一股足以令人窒-息的冰冷暗流,每一個角落都彌漫著山雨欲來的壓抑。
葉家演武場,早已是人山人海,座無虛席。
演武場正北方向,搭建起了一座威嚴的高臺,葉家所有的高層人物,都已按照身份地位依次就坐。
端坐于主位之上的,并非閉關已久,不問世事的家主,而是如今在葉家權勢滔天,一手遮天的大長老,葉戰(zhàn)。
他今日一身暗金色錦袍,面沉如水,雙目微閉,仿佛假寐,但太陽穴卻高高鼓起,渾身上下都散發(fā)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
在他的左手邊,管事葉虎挺著他那肥碩的肚子,滿面紅光,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得意與期待,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自己即將更上一層樓的美好未來。
葉虎身后的兒子葉朗,手臂上的繃帶早已拆除,那條被葉塵廢掉的手臂無力地垂在身側,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但眼神卻充滿了怨毒與快意,死死地盯著下方空無一人的場地。
以大長老為首的一脈族人,個個都面帶冷笑,他們看向演武場中那些依舊保持中立,或是暗中支持家主一脈的族人時,目光中充滿了憐憫與不屑。
今日,一切都將塵埃落定。
而在高臺兩側專門設立的貴賓席上,更是坐著兩撥身份特殊的客人,他們的到來,讓這場葉家的內(nèi)部年會,多了一層別樣的意味。
趙家族長趙無極,與林家族長林嘯天,正帶著各自家族的核心人物,彼此含笑攀談,一副老友敘舊的模樣。
他們的兒子,趙天,以及女兒,林清雪,也赫然在列。
林清雪今日明顯經(jīng)過了精心的打扮,一襲雪白長裙,襯得她愈發(fā)冰清玉潔,她姿態(tài)親昵地依偎在趙天身旁,看著這盛大的場面,嘴角掛著一抹冰冷而又快意的笑容。
今天,她將要親眼見證,那個曾經(jīng)與她有過婚約,被她視為一生污點的男人,是如何被徹底地踩入塵埃,被剝奪一切,永世不得翻身。
趙天則顯得更加肆無忌憚,他端著茶杯,目光戲謔地掃過葉家高臺上的每一個人,那眼神,就像在看一群即將被瓜分殆盡的獵物,充滿了貪婪與不屑。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們今天名為“觀禮”,實則“監(jiān)斬”。
這場所謂的葉家年會,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為葉塵精心準備的,名為“羞辱”的盛宴。
臺下的數(shù)千名葉家族人,也是心思各異,議論紛紛的低語聲匯聚成一片嗡鳴。
“聽說了嗎?
今天大長老就是要借著年會的機會,徹底廢黜葉塵那個廢物的少主之位?!?/p>
“早就該廢了,一個丹田破碎的廢物,憑什么還占著少主的名頭,白白浪費我們家族那么多珍貴的修煉資源?!?/p>
“就是,要不是他那個病癆鬼妹妹每月都需要昂貴的凝血丹續(xù)命,我們這些旁支子弟能分到的月例還能再多上好幾成呢。。”
“噓,小聲點,沒看到大長老一脈的人正看著嗎?
小心惹禍上身,現(xiàn)在這葉家,早就不是家主說了算了?!?/p>
那些曾經(jīng)依附于葉塵父親一脈的族人,此刻大多選擇了沉默,他們低著頭,神色復雜,心中縱有萬般不忿,卻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出頭。
整個演武場,喧囂而又壓抑,所有人都像是在等待著一個早已寫好劇本的結局。
他們等待著,看那個曾經(jīng)如日中天的天才,如何被無情地拉下神壇,如何被當眾踐踏尊嚴,如何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被趕出葉家的大門。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眼看日上三竿,吉時已到,但那個本該是這場盛宴主角之一的人,卻遲遲沒有出現(xiàn)。
“哼,看來是知道自己今天要身敗名裂,當縮頭烏龜,連面都不敢露了。
”葉朗看著空蕩的場地,忍不住冷笑著說道。
葉虎也立刻附和道:
“一個廢物而已,不來更好,省得污了大家的眼睛,我看,可以直接宣布結果就是了?!?/p>
大長老葉戰(zhàn)微微抬手,制止了他們的議論,他那雙渾濁的老眼緩緩睜開,掃過全場,最終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清晰地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時辰已到,葉家年會,現(xiàn)在開始。?!?/p>
他的話音,如同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千層浪。
然而,就在他準備宣布第一項議程時。
“等一下。?!?/p>
一個平淡到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的聲音,突兀地從演武場的入口處傳來。
這聲音不大,卻仿佛有一種奇異的魔力,瞬間壓過了全場的喧囂。
嘈雜的演武場,在這一刻,竟然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齊刷刷地望向了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演武場的入口處,一個身影,正逆著刺目的陽光,一步,一步,緩緩走來。
不,是兩個身影。
走在最前面的少年,一襲再普通不過的青色衣衫,洗得干干凈凈,他的身材并不顯得如何魁梧,但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穩(wěn),仿佛腳下不是演武場的青石板,而是他自家的庭院。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既沒有人們預想中的恐懼與不安,也沒有故作鎮(zhèn)定的逞強與憤怒。
那雙眸子,深邃得如同萬年寒潭,平靜無波,倒映不出周圍任何輕蔑或戲謔的嘴臉。
他就那么靜靜地走著,仿佛今天這場針對他的鴻門宴,與他毫無半點關系。
他不是來接受審判的罪人。
他像是巡視自己領地的君王。
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趨地跟著一個略顯肥胖的身影,正是龐虎。
龐虎的臉上雖然還殘留著幾分緊張,但當他看到葉塵那平靜得可怕的背影時,心中便涌起了一股莫名的信心與豪情。
“是葉塵。!他居然真的敢來?!?/p>
“我的天,他身邊那個胖子是誰?
好像是旁支的龐虎?
他瘋了嗎,敢跟葉塵站在一起?”
“他還來干什么?嫌自己死得不夠難看,來自取其辱嗎?”
短暫的寂靜之后,人群中,爆發(fā)出了一陣壓抑不住的騷動和更加響亮的竊笑聲。
高臺之上,大長老葉戰(zhàn)的雙眼微微瞇起,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外之色。
趙天和林清雪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一絲病態(tài)的玩味。
他們就喜歡看這種明知是死路一條,卻偏要不自量力往上撞的蠢貨,那樣的場景,才更加有趣。
葉塵無視了周圍所有的目光和議論,他帶著龐虎,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地走到了演武場的正中央,然后站定。
他的平靜,與周圍的喧囂,形成了一種詭異而又鮮明的強烈對比。
這股暴風雨前的寧靜,不知為何,讓幾個老謀深算的人物,心中竟沒來由地感到了一絲微不可察的不安。
大長老葉戰(zhàn)緩緩地從座位上站起身,他那高大的身影投下長長的陰影,居高臨下地看著場中的葉塵,如同神祇在俯視一只不知死活的卑微螻蟻。
他洪亮的聲音,如同驚雷,在演武場上空轟然炸響。
“葉塵,你既已到場,那便正好,省去了派人去尋你的麻煩。!”
“葉家年會,第一項議程——挑戰(zhàn)少主。!”
“按照我葉家族規(guī),但凡我葉家子弟,無論嫡系旁支,凡自認有資格者,皆可上臺,向少主之位,發(fā)起挑戰(zhàn)。!”
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死死地鎖定在場中那道孤單的青衣身影之上,嘴角,終于勾起一抹殘忍而又冷酷的弧度。
一場大戲,即將拉開帷幕。
他等待著,看誰會是第一個跳出來,將這只落水狗徹底打死,為這場盛宴獻上第一道血色佳肴的行刑人。
(第10章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