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笑我靠臉上位，連她也只當(dāng)我是個漂亮擺設(shè)。直到她中毒倒下、邊關(guān)告急，
我親手戴上面具提起她的銀槍。當(dāng)血染戰(zhàn)袍立于城頭時。天下才知，
郡主娶回來的究竟是怎樣的羅剎。1我是孟聽舟。如果美貌是一種罪過，
那我大概已經(jīng)被凌遲處死八百回了。就比如現(xiàn)在，在這觥籌交錯、暗流涌動的皇宮春日宴上。
我像個被貼上價簽的景德鎮(zhèn)花瓶，安靜地待在角落里，承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有驚艷，
有探究，有貪婪，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飾的輕蔑?！扒?，
那就是孟家那個旁支的……”“空有一副好皮囊，家里都揭不開鍋了，
還想來這宴上攀高枝兒呢？”“嘖，真是可惜了這副相貌，若是生在我家……”我垂著眼，
慢條斯理地?fù)芘媲澳堑碌萌缤囆g(shù)品的荷花酥。內(nèi)心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攀高枝？若不是那便宜大伯孟仁。也就是當(dāng)今孟家家主，非逼著我來說什么“光耀門楣”。
以為憑這張臉就能給他換些政治資源，誰樂意來這地方當(dāng)猴兒看？我孟聽舟就算餓死，窮死，
從這跳下去，也……“咳咳?！鄙砗髠鱽泶蟛桃鈮旱偷目人月?，帶著警告意味。行吧，
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微微抬起眼瞼，調(diào)整了一下表情，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溫順又懵懂。
符合他們對一個“美麗廢物”的所有想象。視線漫無目的地掃過全場。滿園的貴女才俊，
衣香鬢影，言笑晏晏?？晌抑?，那笑容底下，藏著多少算計和比較。
這是女性為尊的大鳳王朝，她們是擇婿的一方，自然從容不迫。而我們這些男子，
尤其是家世不顯的，便是那案板上的魚肉，待價而沽。無聊，真是無聊透頂。
我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淚花差點冒出來。趕緊低頭掩飾，生怕被大伯看到又是一頓數(shù)落。
就在我低頭揉眼的瞬間，一道與眾不同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沒有估價，沒有輕慢，
反而帶著一點……純粹的好奇和欣賞？我下意識地抬頭望去。不遠(yuǎn)處的梨花樹下，
站著一位身著緋色騎射服的女子。她身姿高挑挺拔，墨發(fā)高束，
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明亮如星辰的眼睛。她正微微歪頭看著我，
手里還拿著個小巧的銀酒杯，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是福安郡主，江予婉。
京城里無人不知的將門虎女，陛下親封的郡主，真正的天之驕女。
我們的視線在空中撞個正著。我心頭莫名一跳。按照規(guī)矩，我該立刻低下頭，
以示對貴女的尊敬。但鬼使神差地，我沒有。她的眼睛太干凈了，像山澗的溪水，清澈見底，
照得我那些偽裝幾乎無所遁形。她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件物品，
而是在看一個……活生生的人。她見我愣住，非但沒有怪罪，反而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些許。
她舉起手中的酒杯，隔空向我微微致意，然后十分爽快地一飲而盡。動作灑脫，
帶著武將之家特有的利落勁兒。我：“……”這郡主，好像和傳聞中不太一樣？
不是都說她性子冷傲，不茍言笑嗎？我正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是該回個禮還是繼續(xù)裝傻時，
她居然抬步朝我這邊走了過來！完蛋！大伯就在我身后盯著呢！我可不能出錯！
我瞬間有點慌，下意識地想往后縮，結(jié)果手肘不小心碰到了那碟倒霉的荷花酥！“啪嗒！
”精致的點心碟子摔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那幾塊做得比真花還漂亮的荷花酥，
頓時香消玉殞，碎成了渣渣。周圍的竊竊私語聲瞬間安靜了一瞬，
無數(shù)道目光“唰”地一下集中過來。我僵在原地，看著地上的狼藉，
耳朵尖騰地一下就燒了起來。丟人！太丟人了！孟聽舟，你還能再出息點嗎？！
就在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的時候，一雙繡著云紋的錦靴停在了我的面前。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清越悅耳?！把?，看來這點心不太聽話，惹美人生氣了？”我猛地抬頭，
正對上江予婉含笑的眼眸。她微微彎腰，看著我，語氣里帶著明顯的調(diào)侃，
卻沒有半分嘲弄的意思。她離我很近，
我甚至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像陽光曬過青草一樣的干凈氣息。我的臉更燙了，
腦子一片空白。之前準(zhǔn)備好的所有說辭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只能干巴巴地擠出一句：“郡、郡主恕罪，是在下……手滑了?！彼龜[擺手，
示意身后的侍從趕緊收。然后非常自然地從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方素凈的帕子，遞到我面前。
“擦擦？手上沾到油了?！彼哪抗饴湓谖覄偛排鲞^點心的指尖上。我愣愣地接過帕子，
帕角繡著一株小小的、生機勃勃的蘭草，和她的人一樣，清爽又獨特?！岸唷嘀x郡主。
”我捏著那方還帶著她體溫的帕子，心跳如擂鼓。她看著我手足無措的樣子，
忽然又湊近了一點。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狡黠地眨了眨眼：“孟公子，不必緊張。
其實……”她拖長了調(diào)子，像只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趣事物的小狐貍，“你比那荷花酥，好看多了。
”說完，她直起身，沖我粲然一笑，轉(zhuǎn)身便瀟灑地走回了她的圈子。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
捏著她給的帕子，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腦子里反復(fù)回蕩著她那句話。
她……她這算是在調(diào)戲我嗎？可是……為什么……我一點也不想生氣？
反而覺得……我低頭看了看手里那方柔軟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沒有用它擦手，
而是攥緊了掌心。好像這無聊透頂?shù)拇喝昭?，忽然吹進(jìn)了一縷帶著甜味的風(fēng)。嗯，有點意思。
2自從春日宴回來，我已經(jīng)對著窗外那棵歪脖子樹發(fā)了三天的呆了。
手里還捏著那方素凈的帕子，角上的小蘭草都快被我摸禿了。福安郡主，江予婉。
她那天的話，像顆石子投進(jìn)我心里，漾起一圈圈漣漪，就沒停過?！澳惚饶呛苫ㄋ?，
好看多了?！彼弧?！我猛地用帕子捂住臉，倒在榻上滾了半圈。孟聽舟啊孟聽舟，
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人家就是隨口一句調(diào)侃，你怎么就跟個懷春少女似的……不對，
懷春少男似的！可是……她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湊近說話時氣息暖暖的……打??！
我正進(jìn)行著激烈的內(nèi)心拉鋸戰(zhàn)，房門“砰”一聲被撞開了。我那便宜大伯孟仁，
頂著一張大紅臉。幾乎是手舞足蹈地沖了進(jìn)來，后面還跟著一群同樣喜氣洋洋的族老。
“聽舟！我的好侄兒！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喜事??！”大伯激動得聲音都在抖，
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猛晃。我被他晃得頭暈眼花，手里的帕子差點掉地上，
趕緊攥緊：“大、大伯？什么喜事？”難不成他挖到金礦了？能放過我了？“圣旨！
宮里來圣旨了！”大伯唾沫橫飛，“陛下！陛下親自為你和福安郡主賜婚了！賜婚??！
我們孟家旁支要出一位郡主正君了！光宗耀祖！光宗耀祖??！”我腦子里“嗡”的一聲，
像是被一道天雷直劈天靈蓋。賜……賜婚？我和……江予婉？那個笑著說我比點心好看，
遞給我帕子的郡主？巨大的不真實感瞬間淹沒了我。耳邊是大伯和族老們興奮的議論聲。
“哎呀，真是沒想到，福安郡主竟然真看上我們聽舟了！”“那是！我們聽舟這容貌，
京城獨一份！”“以后就是郡主府的人了，聽舟，你可要謹(jǐn)言慎行，好好伺候郡主，
為我們孟家爭光??！”“伺候”兩個字像根針，輕輕扎了我一下，
讓我從那片混沌中清醒過來幾分。是啊，在外人看來，
這無非是郡主娶了個漂亮花瓶回去擺著。
我依舊是那個依附于她的、需要“謹(jǐn)言慎行”的附屬品。
心里那點因為想起她而泛起的微妙甜意，摻進(jìn)了一絲澀。接下來的幾天，
孟家門檻幾乎被踏破，全是來道喜和巴結(jié)的。我像個提線木偶，
被拉著試各種大婚的喜服、學(xué)各種規(guī)矩，聽著無數(shù)或真心或假意的恭維。
直到郡主府依禮派人來下聘。那隊伍，浩浩蕩蕩，引得全城百姓圍觀。聘禮之豐厚，
規(guī)格之高，遠(yuǎn)超尋常，給足了孟家……或者說，給足了我面子。為首的是一位姓沈的女官，
面容嚴(yán)肅，行事卻極有章法。對我這個未來的“郡主正君”態(tài)度恭敬有禮，不見絲毫怠慢。
“郡主吩咐，孟公子若對聘禮單子或婚禮儀程有任何不滿或想法，可隨時提出，
郡主府會盡力調(diào)整?！鄙蚺龠f上厚厚的禮單，語氣公事公辦，話里的意思卻讓我愣住了。
她……讓我提想法？婚禮的事，我也可以做主？這完全不符合慣例。在這種婚姻里，
像我這種出身，乖乖聽話就好，誰會在乎我的想法？送走沈女官，
我獨自對著那堆滿了庫房的聘禮。心里那點澀意被一種更復(fù)雜的情緒取代了。
她好像……真的和別人不一樣。大婚當(dāng)日，熱鬧非凡。我頂著沉重的冠冕，穿著繁復(fù)的喜袍，
聽著震耳的鑼鼓鞭炮，完成了所有繁瑣的儀式。拜堂時，隔著一層朦朧的扇面，
我能感覺到身邊那個同樣穿著大紅喜服的身影。她站得筆直，牽過紅綢時，
手指不經(jīng)意擦過我的手腕。溫?zé)岫稍?，帶著薄薄的繭，是習(xí)武之人的手。我的心跳，
又不爭氣地漏跳了好幾拍。洞房花燭夜。新房內(nèi)紅燭高燃，安靜得能聽到燭花爆開的噼啪聲。
我緊張地坐在床沿，手指絞著衣袖，心里七上八下。她會怎么對我？像外界傳言的那樣冷漠？
還是……腳步聲響起，她來了。眼前的扇面被一柄玉如意輕輕挑開，光線涌入，
我下意識地眨了眨眼，抬起頭。她已換下厚重的禮服，穿著一身相對簡便的紅色常服。
墨發(fā)披散下來，少了幾分白日的英氣，多了幾分慵懶柔和。她就站在我面前，
手里拿著兩個小巧的酒杯。臉上帶著些許疲憊，卻依舊眉眼含笑地看著我?！袄蹓牧税?？
”她聲音比宴會上那日更柔和些，帶著一點沙啞，“這一天的規(guī)矩，比帶兵操練還累人。
”我傻乎乎地點點頭，又趕緊搖搖頭。她笑了，將其中一個酒杯遞給我：“合巹酒，
總還是要喝的?！蔽医舆^酒杯，指尖碰到她的，又是一陣微妙的觸感。酒很烈，
嗆得我咳嗽起來，臉迅速燒了起來。她看著我狼狽的樣子，非但沒生氣，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很自然地伸出手，用指尖揩去我眼角嗆出的淚花。她的動作很輕，帶著一絲調(diào)侃的意味。
“孟公子，”她喚我，聲音里含著笑，“說來你可能不信，這樁婚事，于你于我，
或許都并非本意?！蔽姨痤^，望進(jìn)她清澈的眼睛里?！暗纫殉煞蚱?，便是緣分。
”她看著我，語氣認(rèn)真起來，“我江予婉在此承諾，此后必以禮相待，絕不輕慢欺辱于你。
在這郡主府，你可自在些，不必時時拘謹(jǐn)?！彼D了頓，眼波流轉(zhuǎn)，
又恢復(fù)了那點狡黠的調(diào)子，湊近了些，像分享什么小秘密一樣低聲道：“當(dāng)然，
若是外面有人欺負(fù)你，報我的名字。好歹是個郡主，應(yīng)該……還挺管用的？
”我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聽著她這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話。
心里那座冰封的、名為“認(rèn)命”的堡壘，忽然就裂開了一道口子，
涌出滾燙的、名為“期待”的暖流。我捏緊了酒杯，深吸一口氣，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zhèn)定些：“郡主厚愛，聽舟……銘記于心。亦承諾，安分守己，
絕不會給郡主添麻煩?！薄鞍卜质丶?？”她挑眉，故意歪頭打量我，目光從我臉上滑過，
笑得像只偷腥的貓，“長得這般惹眼，想安分恐怕也難哦，孟、公、子？”又來了！
她又開始逗我！我的臉徹底紅透，連脖子都燒了起來，剛剛那點強裝的鎮(zhèn)定碎得干干凈凈。
她卻心滿意足地直起身，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后非常自然地從我手里拿過空酒杯放好。
“好了，不逗你了。今日乏了，早點歇息吧?！彼噶酥阜块g里那張寬敞的拔步床，
“我睡榻上?！蔽颐偷靥ь^：“這怎么行？！”讓郡主睡榻？傳出去我還做不做人了！
“怎么不行？”她理直氣壯，“床夠大，但你初來乍道，想必不習(xí)慣與人同榻。
我行軍時草堆泥地都睡過，這軟榻舒服得很?！彼f著，真的就抱了一床錦被，
走向窗邊的軟榻，動作自然無比。我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
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塞得滿滿的，又酸又軟，還冒著甜滋滋的泡泡。
這個人……怎么可以這樣？明明手握重權(quán)，地位尊崇，
卻偏偏跑來跟我這個“花瓶”講什么“以禮相待”，還把自己趕到榻上去睡。我攥緊了掌心，
那里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溫度。好像……被套牢的感覺，也不算太壞？甚至……有點好。
3翌日清晨，我是被窗外嘰嘰喳喳的鳥鳴聲吵醒的。陽光透過精致的窗欞灑進(jìn)來，
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盯著頭頂陌生的、繡著祥云瑞獸的帳頂。
愣了好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這里不是孟家那個偏僻的小院了。這里是郡主府，
我已是福安郡主江予婉明媒正娶的正君。
而我的新婚妻子……我下意識地偏頭看向窗邊的軟榻。榻上已經(jīng)空了，錦被疊得整整齊齊，
像塊豆腐干。一絲褶皺也無，充分彰顯了其主人嚴(yán)謹(jǐn)?shù)淖黠L(fēng)。她什么時候起的？
我竟一點都沒察覺。心里莫名有點空落落的?！肮?，您醒了？
”兩個穿著體面的小侍輕聲走進(jìn)來，臉上帶著恭敬又恰到好處的笑容：“郡主吩咐了，
讓您多睡會兒，不必急著起身?？ぶ饕辉缇腿パ菸鋱隽??！彼麄兎涛蚁词?，動作輕柔，
禮儀周全，挑不出一絲錯處。但那種因身份差異而帶來的距離感，還是若有似無地存在著。
直到用早膳時，那點距離感被猛地?fù)羲榱?。我看著滿桌琳瑯滿目的早點，
從晶瑩剔透的蝦餃到酥脆金黃的炸奶卷。幾乎囊括了京城各大有名的早點鋪子的招牌，
甚至還有兩碟我昨日多看了兩眼的荷花酥?！斑@是……”我有些愕然。
旁邊伺候的沈女官臉上帶著一絲笑意，回道：“回正君，郡主一早出門前吩咐的，
說不知您口味如何，便讓府里人都去買了些，讓您都嘗嘗，看喜好哪些，
以后廚房也好依著您的口味來?！闭@個稱呼讓我耳根微熱。
而她那句“讓府里人都去買了些”……這架勢，是把半個京城的早點鋪子都搬來了嗎？
就因為她不知道我愛吃什么？我捏著筷子，看著那兩碟仿佛在嘲笑我昨日窘態(tài)的荷花酥。
心里那點空落瞬間被一種滾燙的情緒填滿。這誰扛得住??？我剛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個蝦餃，
門外就傳來了熟悉的、利落的腳步聲。江予婉回來了。她穿著一身利落的黑色勁裝，
額角帶著細(xì)微的汗珠。幾縷發(fā)絲黏在臉頰邊，整個人像剛出鞘的劍，
帶著蓬勃的朝氣和陽光的味道。她一進(jìn)門，目光就精準(zhǔn)地落在我身上，
然后很自然地走了過來?！捌饋砹?？這些合胃口嗎？”她非常自然地在我旁邊坐下，
一點郡主的架子都沒有。拿起旁邊備用的空碗，自顧自地盛了一碗小米粥，
仿佛這是再尋常不過的日常?！岸?、都很好?！蔽腋杏X臉頰有點熱，小聲回答，
“謝郡主費心?！薄跋矚g就好?！彼攘艘豢谥?，然后側(cè)過臉，目光落在我手上，
忽然噗嗤一笑：“不過，孟公子，你這拿筷子的手法，倒是別致，
像要拿著它去戰(zhàn)場上殺敵似的?！蔽遥骸埃。?！”我低頭一看，因為緊張，
我確實把筷子攥得死緊，指節(jié)都發(fā)白了。我的臉?biāo)查g爆紅，差點把筷子扔出去。
“我……我……”我結(jié)結(jié)巴巴，想解釋，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卻笑得更開心了，
眼睛彎成了月牙兒，非但沒有責(zé)怪，反而伸出手。溫?zé)岬闹讣廨p輕碰了碰我緊繃的手背。
那一小片皮膚像是過了電，酥酥麻麻的。“放松點，”她的聲音帶著笑意，像哄小孩子一樣，
“在我這兒，沒那么多規(guī)矩。怎么舒服怎么來，就算想用手抓，我也保證不笑話你。
”她明明就是在笑話我！可這笑話……怎么讓人一點也生不起氣來，反而心跳得更快了？
為了掩飾窘迫，我慌忙夾起一塊荷花酥，想趕緊塞進(jìn)嘴里。結(jié)果動作太急，
酥皮簌簌地往下掉，落在了我的衣襟上。我：“……”孟聽舟，你今天跟這點心杠上了是嗎？
！我正手忙腳亂地想拍掉，她卻先我一步伸過了手。她的手指修長，帶著練武留下的薄繭，
動作卻很輕，仔仔細(xì)細(xì)地幫我將那些碎屑拂去。指尖偶爾劃過我的下巴，
帶來一陣陣細(xì)微的戰(zhàn)栗。我全身僵硬，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屏住了，
只能愣愣地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側(cè)臉。她專注的神情，好像在做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昂昧?。
”她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又繼續(xù)喝她的粥。只是嘴角那抹壓不住的笑意，
泄露了她的好心情。我低下頭，感覺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手里的荷花酥吃也不是，
不吃也不是?！澳莻€……”我試圖找點話題，打破這讓我心跳失序的氛圍，“郡主平日里，
都起這么早練武嗎？”“嗯?！彼c點頭，“習(xí)慣了。一日不練，筋骨就不舒服?！彼f著，
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看向我，“對了，你平日里都喜歡做些什么？讀書？畫畫？
還是……”她上下打量我一下，笑容變得有些促狹：“就負(fù)責(zé)貌美如花？”又來了！
她又開始了！我耳根紅透，憋了半天，才小聲嘟囔一句：“……也、也讀些書?！薄芭?？
讀什么書？”她似乎很感興趣，湊近了些，“兵法國策？還是詩詞歌賦？或者……話本小說？
”她最后一個詞尾音上揚，帶著明顯的調(diào)侃。我被她說得臉熱，
但心底那點小小的不服輸?shù)膭艃阂脖还戳似饋?。我微微挺直了背，迎上她戲謔的目光，
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些：“閑來無事，諸子百家，雜書野史，都略有涉獵?！薄芭?？
”她挑眉，似乎有些意外，隨即笑得像只發(fā)現(xiàn)了新奇玩具的貓：“那我們孟公子還是位才子？
失敬失敬?！彼焐险f著“失敬”，
眼神里的逗弄卻更明顯了：“那不知孟公子對《孫子兵法》‘兵者詭道也’一句，有何高見？
”我心中微微一動。她這是在考我？還是單純覺得好玩？我斟酌了一下，垂下眼睫，
故作謙遜道：“郡主說笑了，在下淺見，不過是紙上談兵，豈敢在您面前班門弄斧。
”“說說嘛，”她用手支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我，大有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架勢，
“就當(dāng)……閑聊？”看著她那亮晶晶的、充滿好奇和玩味的眼睛，我忽然覺得，
偶爾露一點鋒芒，或許……也不錯？我抬起眼，對上她的視線，唇角微彎，
輕聲道：“依拙見，詭道非只欺敵，亦可……悅己?！彼黠@愣了一下，隨即，
眼中的玩味迅速被一種更深的好奇和驚訝所取代。悅己？怎么悅己？
她似乎完全沒料到我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粗蹲〉哪?，
我心里升起一股小小的、報復(fù)性的得意?？偹恪饣匾怀?？雖然心跳還是快得不像話。
這早膳，吃得我真是……兵荒馬亂，又……甜得發(fā)慌。4她果然愣住了。
那雙總是含著笑意或狡黠的明亮眼眸，此刻微微睜大。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般顫了顫，
清晰地寫滿了錯愕與探究?！皭偂?？”她下意識地重復(fù)了一遍，
支著下巴的手都放了下來。身體不自覺地向我這邊傾斜了幾分，
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戲弄她的痕跡，“怎么個悅己法？
”我心里那點小小的得意像投入熱水的蜜糖，迅速化開，甜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能讓她露出這種表情，比想象中更有成就感。我垂下眼簾，
故作高深地用筷子輕輕撥弄著碗里剩下的半塊荷花酥。聲音放得輕而緩，
帶著點似是而非的意味：“不過是些拙見……譬如，示敵以弱，藏鋒于拙，
靜待其變……或許能看到些意想不到的趣致?！蔽艺f著，抬起眼，
目光飛快地在她依舊帶著困惑的臉上掃過。然后迅速落回點心上去，
唇角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當(dāng)然，這只是紙上談兵，讓郡主見笑了?！蔽疫@番話，
七分真三分假，既像在回答她的問題。又像在隱喻我自己，更帶著點若有似無的撩撥。果然，
她臉上的困惑更深了，還夾雜著濃濃的好奇心被勾起來的興奮。她似乎完全沒料到，
我這個她眼中需要被保護(hù)、動不動就臉紅的“美人燈”，內(nèi)里居然還藏著點不一樣的東西。
“示敵以弱？藏鋒？”她喃喃自語，眼神亮得驚人，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絕世兵法，
“有意思……孟聽舟，你果然……”她話沒說完，
但那份刮目相看的意味已經(jīng)明明白白寫在臉上。我適時地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羞澀，
微微偏開頭，輕聲道：“郡主再不用些粥，就該涼了?！鼻〉胶锰幍卮驍?，
留下余韻和想象空間。這招叫——以退為進(jìn)。她果然被帶偏了注意力，哦了一聲，
低頭去喝粥。但眼神還時不時地瞟向我，顯然還在琢磨我那套“悅己”理論。一頓早膳，
就在這種我暗中主導(dǎo)的、微妙又甜膩的氛圍中結(jié)束了。接下來的幾天，
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極大的樂趣——觀察江予婉對我好奇的樣子。
她似乎認(rèn)定了我肚子里有點不一樣的“貨”，總想再探個究竟。
時不時就會拿些問題來“請教”我，有時是兵書上的一句。有時是朝中某件無傷大雅的小事，
甚至有時是街上聽來的奇聞異事。而我，則完美踐行著“悅己”原則。有時我會裝作懵懂，
把問題天真地拋回去，看她哭笑不得又耐心解釋的模樣；有時我會故意曲解，
說得離譜又貌似有理，逗得她拍桌大笑；偶爾，在我覺得時機恰好時，
我會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兩句直指核心的見解。然后在她驚訝的目光投來時，
立刻恢復(fù)成那副溫順無辜的樣子，仿佛剛才那句話只是靈光一閃。她看我的眼神，
越來越不一樣了。不再是單純的欣賞美貌和逗弄，而是多了幾分真正的興趣、探究，
甚至是一絲……棋逢對手的興奮？這種變化，讓我心跳加速，也讓我甘之如飴。這日午后，
我在書房臨帖。她處理完軍務(wù)，溜達(dá)過來，也不說話，就背著手站在我身邊看。
她的氣息很近，帶著淡淡的墨香和陽光的味道。我努力維持著手腕的穩(wěn)定，一筆一劃寫著，
耳根卻不受控制地慢慢變紅?！皣K，”她忽然出聲，嚇了我一跳，筆尖一頓，
一團墨跡暈染開來。她仿佛沒看見我的失誤，湊得更近了些，幾乎貼著我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