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天鷹城,西南而行。
越是遠離那勉強維持著秩序的人類聚落,天地間的景象便越發(fā)荒敗死寂。魔氣如跗骨之蛆,深深侵蝕著大地,草木盡成灰黑枯槁之狀,山巒斷裂,河流干涸露底,淤積著粘稠發(fā)黑的污泥,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腐臭。
尋常遁法在此等污濁環(huán)境中已難以施展,強行催動不僅消耗劇增,更易引動魔氣騷動,打草驚蛇。孫悟空與唐僧只得收斂周身光華,憑借肉身之力與精妙身法,在破碎的山河間疾馳。
三千里路程,若在往日,不過悟空一個筋斗的工夫,如今卻需耗時良久。沿途所見,皆是人寰慘劇。廢棄的村落,被啃噬干凈的累累白骨,以及更多游蕩的、形態(tài)越發(fā)怪異猙獰的魔物。它們似乎受某種無形召喚,都在向著西南方向匯聚。
“看來那瘋老道說的‘壞東西’,數(shù)量還真不少。”孫悟空一棒將一頭從地底鉆出、試圖偷襲的巨型蜈蚣狀魔物砸成肉泥,看著前方黑壓壓如同遷徙般涌動的魔潮,咧了咧嘴。
唐僧面色凝重,周身微弱的佛光盡力滌蕩著靠近的污穢之氣:“魔物趨之若鶩,更印證那‘靈根’所言非虛。其對魔物而言,或是大補,或是克星,故必欲除之而后快。我等需再快些!”
兩人不再顧忌消耗,速度再提幾分,如同兩道劃破昏暝的微光,逆著魔潮方向,直插黑水沼澤腹地。
空氣中的腥臭腐敗氣味越來越濃,還夾雜著一種獨特的、令人頭暈目眩的沼澤毒瘴。地面逐漸變得泥濘軟化,咕嘟咕嘟地冒著黑色的氣泡,破碎的枯骨和銹蝕的兵器半埋其中。這便是黑水沼澤,昔日便是一處險地,如今更是魔瘴滔天。
那老道士所指的“大大的洞”并不難找。尚未真正深入,便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吸力從沼澤中心傳來,拉扯著周遭的一切,更有一股粗壯如山的漆黑魔氣煙柱,從地平線盡頭升騰而起,連接著昏黃的天空,仿佛世界的瘡疤。
煙柱之下,便是那所謂“九幽深處”的入口——一道巨大無比、撕裂大地的深淵裂口。裂口邊緣還在不斷崩塌擴大,如同巨獸貪婪張開的口器,瘋狂吞噬著光線與生機,噴吐著毀滅與污穢。
而就在那猙獰裂口的邊緣,一點微弱的、卻純凈剔透得與周遭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翠綠光華,正頑強地閃耀著!
那光華源自一株看似柔弱的小苗,只有三片嫩葉,卻通體如同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脈絡中流淌著實質(zhì)般的生命精氣,散發(fā)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安撫人心、凈化污穢的柔和力量。它扎根于被魔血浸透的焦黑巖石縫里,周圍竟勉強維持著方圓數(shù)丈相對干凈的土地,未被魔氣徹底侵蝕。
但此刻,這株幼苗已然岌岌可危!
它自然散發(fā)出的凈化光暈,此刻已收縮到僅能包裹自身,光暈之外,是里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形態(tài)千奇百怪的恐怖魔物!它們嘶吼著,咆哮著,瘋狂沖擊著那薄薄的綠色屏障。爪牙、觸手、腐蝕性能量雨點般落在光暈上,激起一圈圈劇烈的漣漪,每一下都讓那翠綠的光芒黯淡一分。
幼苗的三片嫩葉微微顫抖著,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卻依舊倔強地挺立著,不斷釋放出微弱的生機對抗周圍的死寂。
“就是那玩意兒?”孫悟空火眼金睛鎖定那株幼苗,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磅礴卻尚未完全開發(fā)的生命能量,“看起來一碰就碎!”
“天地靈根,初生最為脆弱,亦最為純粹?!碧粕凵衲責o比,“絕不能讓其落入魔物之手!悟空,清場!”
“早該如此!”
孫悟空長嘯一聲,不再隱藏身形,體內(nèi)戰(zhàn)意如同火山般爆發(fā)!金色氣焰沖霄而起,在這昏暗的魔域中宛如一輪驕陽驟然升起!
“擋你孫爺爺路的,死!”
金箍棒迎風便長,化作開天巨柱,帶著碾碎一切的狂暴氣勢,直接砸向那密度最高的魔物群!
轟——?。?!
大地劇震,泥漿混合著魔物殘骸沖天而起!僅僅一擊,便在密密麻麻的魔潮中清出了一大片空白地帶,不知多少魔物瞬間化為飛灰!
這突如其來的攻擊,頓時吸引了所有魔物的仇恨!它們紛紛放棄沖擊綠色光暈,轉(zhuǎn)而發(fā)出憤怒的嘶嚎,如同潮水般向?qū)O悟空涌來!
“來得好!”孫悟空狂笑,渾然不懼,舞動金箍棒殺入魔潮深處,所向披靡,每一棒都帶起腥風血雨,牢牢吸引住了絕大部分火力。
唐僧則趁此機會,身形飄忽,避開零星的魔物攔截,快速接近那深淵邊緣的靈根幼苗。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那幼苗散發(fā)出的純凈生命氣息,與周遭的死寂魔域形成極端對比,也更能感受到它此刻的虛弱與艱難。
唐僧雙手合十,口中誦念真經(jīng),柔和而堅韌的佛光自他體內(nèi)涌出,如同溫暖的水流,緩緩注入那搖搖欲墜的翠綠光暈之中。
得到佛力加持,那原本即將破碎的光暈頓時穩(wěn)定了不少,甚至微微向外擴張了幾分,將逼近的幾只低階魔物灼燒得尖叫后退。幼苗的顫抖也稍稍平息,葉片上的光華似乎明亮了一絲。
“莫怕,貧僧來助你。”唐僧輕聲道,聲音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然而,就在他佛力與那靈根幼苗氣息接觸的瞬間——
異變陡生!
那靈根幼苗猛地一顫,三片翡翠般的葉子無風自動,其扎根的那片焦黑巖石 suddenly迸發(fā)出無數(shù)道細微的裂紋!裂紋之中,并非魔氣,而是涌動著一種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源自大地最核心處的土黃色神光!
與此同時,唐僧周身那原本收斂的億萬里佛國虛影,竟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現(xiàn),雖然依舊黯淡,卻與那土黃色神光以及靈根幼苗的翠綠光華產(chǎn)生了劇烈的共鳴!
嗡——!
三種光芒——佛國的金色、靈根的翠綠、以及地脈的土黃——交織在一起,沖天而起,暫時沖散了小片區(qū)域的魔氣陰霾!
一個模糊、殘缺、卻宏大無比的巨大虛影,在這光柱中一閃而逝!那虛影似乎是一片無垠的、破碎的大陸,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的軌跡皆蘊含其中,帶著一種承載萬物、滋養(yǎng)眾生的厚重與慈悲!
雖然只是一瞬,但那景象卻深深烙印在唐僧與孫悟空的感知中!
“這是……?”孫悟空一棒掃清身旁魔物,愕然回頭。
唐僧瞳孔驟縮,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難以置信的震驚之色,他猛地看向腳下的大地,又看向那株與大地深處神秘力量共鳴的幼苗,失聲低語:
“地仙之祖……鎮(zhèn)元子道友的……天地寶鑒碎片?不……不止……這是……洪荒地脈之靈韻?!這靈根,竟能引動殘存的地脈祖炁?!”
就在他驚呼出聲的同時——
那噴涌著魔氣的深淵最深處,一雙冰冷、貪婪、充滿了原始饑餓感的巨大眼眸,猛地睜開!
它似乎被這突然爆發(fā)的、純凈而古老的地脈靈韻與佛國氣息徹底驚醒!
“吼——?。?!”
一聲遠比之前任何魔物都要恐怖、蘊含著純粹毀滅意志的咆哮,從深淵底部轟然傳出!
實質(zhì)般的音波混合著粘稠如液的魔氣,如同海嘯般向上沖來!
整個深淵邊緣瘋狂崩塌,大地如同篩糠般抖動!
孫悟空臉色一變,猛地閃到唐僧身前,金箍棒橫擋,硬生生扛住這恐怖的咆哮沖擊,身形卻也被推得向后滑退數(shù)步,腳下犁出兩道深溝!
“媽的!又驚動大家伙了!”他啐了一口,眼神無比凝重地看向深不見底的魔淵。
那株靈根幼苗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翠綠光華急劇閃爍,變得極其不穩(wěn)定。它扎根處的土黃色神光也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熄滅。
唐僧從震驚中迅速回神,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此地不宜久留!這靈根必須帶走!否則必毀于此地,甚至其核心靈韻會被魔物吞噬,后果不堪設想!”
“怎么帶?連根拔了?”孫悟空一邊警惕地盯著魔淵深處那不斷攀升的恐怖氣息,一邊急問。
“靈根有靈,需其自愿,強取不得,反損其本源!”唐僧快速道,同時雙手結(jié)印,口中誦念愈發(fā)艱深玄奧的經(jīng)文,試圖與那幼苗溝通,引導它。
那幼苗似乎聽懂了唐僧的話語,葉片輕輕擺動,流露出依戀與畏懼交織的情緒,它似乎舍不得離開這片孕育它、卻又即將毀滅它的土地,更畏懼那深淵下的恐怖存在。
就在這時,深淵下的存在似乎徹底失去了耐心。
一只巨大無比、覆蓋著漆黑骨甲、流淌著熔巖般紋路的巨爪,猛地從深淵中探出,一把抓住了裂口的邊緣!
僅僅是一只爪子,其龐大程度就堪比一座小山!恐怖的威壓讓方圓百里的魔物都瑟瑟發(fā)抖,匍匐在地!
巨爪發(fā)力,一個更加龐大、猙獰的頭顱,緩緩地從深淵中抬起——那是一個類似于龍首、卻更加扭曲、布滿骨刺與邪眼的恐怖頭顱!
它的目光,直接鎖定了那株瑟瑟發(fā)抖的靈根幼苗,巨大的口中滴落出腐蝕虛空間的唾液。
“交出……靈蘊……”
古老而晦澀的精神波動,帶著無盡的貪婪,橫掃四方。
“沒時間了!”孫悟空大吼。
唐僧一咬牙,眼中閃過決斷:“悟空,擋住它!只需三息!”
說罷,他竟盤膝坐下,雙手合十,寶相莊嚴,周身那黯淡的佛國虛影再次強行凝聚,無數(shù)佛陀菩薩虛影同時誦經(jīng),將最后殘存的佛力,毫無保留地灌注向那株靈根幼苗,同時以自身佛心,發(fā)出最為真誠的牽引與承諾:
“靈根靈根,莫再彷徨!隨吾離去,賜汝凈土,助汝成長,凈此寰宇!”
那幼苗感受到唐僧毫無保留的純凈佛力與至誠之心,又感受到那深淵魔爪帶來的滅絕威脅,終于不再猶豫!
它發(fā)出一聲細微卻清晰的嗡鳴,整株幼苗驟然爆發(fā)出最后的璀璨綠光,然后猛地脫離巖石,化作一道翠綠欲滴的、凝練無比的光束,主動投入了唐僧微微張開的掌心之中,融入他的體內(nèi)消失不見!
就在靈根離地的瞬間,其扎根處那土黃色的地脈神光也徹底隱沒,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吼?。?!”
深淵魔物徹底暴怒!到嘴的獵物竟然被搶走!它那巨大的爪子帶著毀滅一切的力量,狠狠拍向盤坐在地的唐僧!
“你的對手是俺老孫!”
孫悟空怒吼,身形暴漲,法天象地神通瞬間施展,化作頂天立地的巨人,金箍棒攪動風云,帶著崩裂星辰的決絕,悍然砸向那拍落的魔爪!
轟隆隆——?。?!
真正的碰撞,此刻才正式開始!
而唐僧在靈根入體的瞬間,周身氣息陡然變得奇異起來,一股磅礴的生命精氣與佛力、以及一絲微不可查的古老地脈氣息開始交織融合……
但他此刻,無疑是最脆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