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在鈴響前半分鐘跨進教室。后來才明白，他已經(jīng)預習過車次、距離和遲到的界限，

把一分一秒掂量到指尖上，像木匠在榫眼上打磨。父親是個沉默的人，

沉默到你以為他只是坐在那里，可事實是他藏起了好多事。比如那口座鐘。

很多年后我拆開它的背，才看到里面用鉛筆記了密密麻麻的小字：“1999年9月1日，

調(diào)慢0.8分鐘。”“2002年6月8日，調(diào)慢0.5分鐘?！薄?005年1月15日，

調(diào)慢1分鐘?！泵恳粭l后面，還有小注解：“風很大，他想放更高一點。

”“今天學會了做乘法豎式，獎勵他一局跳棋?！薄鞍疽辜影?，明天慢一點，讓他睡飽再起。

”父親從未對外宣布他在做什么，但那口鐘的擺長每一次微微縮短，都是他給我的時間。

家里和世界的時間差一點點拉開。我們出門前，他會拿一小本子，

把“外面時間—家里時間”的差值寫下來，提醒我：“公交站牌是別人的時間，別弄混了。

”我笑他古板，他笑我莽撞。高三那年，我們家與世界的差距，已經(jīng)有了一個晚飯的長度。

周五晚上回家的我，能在那口慢三十五分鐘的鐘下，吃完父親燉的番茄牛腩，

再從容不迫地把練習冊翻一遍。那時我沒覺得這有多了不起，我只覺得父親真會過日子，

像在石頭縫里擠出水。我去了外地讀書。開學那天，父親送我到車站，

拎著我的行李箱走得喘。站臺上人很多，廣播在“別人的時間”里準點地響。他把我送上車，

停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開口又咽下去。火車啟動，他在窗外用口型說：“慢一點。

”我點頭，沒聽見聲音，只看見他的唇形像兩個關得很牢的門。上大學后，我越來越少回家。

電話里父親總問：“吃得怎么樣？”我說：“還行。”他說：“那就好。”連環(huán)問到最后，

他總會說：“你那里天氣怎么樣？”我說：“冷?！彼f：“那你回家吧，家里不冷。

”我笑笑，敷衍過去。大四那年冬天，母親打電話來說，父親病了，住院。我請了假回去，

推開病房門，父親蜷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