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那個快遞時，正蹲在出租屋的地板上吃泡面。盒子很普通，牛皮紙的。
我以為是哪個品牌方寄來的試用產(chǎn)品。撕開。里面東西掉出來。一枚鉆戒。不大，
但切割得很閃。燈底下晃眼睛。還有一張紙條。打印的字。宋體，五號?！凹藿o我。陸沉舟。
”我盯著那張紙片?？戳俗阕闳昼?。然后我把戒指隨手扔進(jìn)裝雜物的鐵皮餅干盒里。
那盒子里有我不用的舊發(fā)繩，幾張過期的電影票，還有去年生日時同事送的賀卡。陸沉舟。
這名字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連著泛起一串我不太想碰的記憶。三年前。
我還是個沒名氣的藝人。確切說，是陸沉舟公司旗下眾多小演員里最不起眼的一個。
我們有過一段。很短。像夏天午后的雷陣雨。來得猛，去得快。是他先追的我。
在我參演的一個小網(wǎng)劇片場。他過來探班。其實是探女一號。那位是他們公司正力捧的新人。
我就演個給她端茶送水的小宮女。沒臺詞。杵背景板那種。他站在監(jiān)控器后面看回放。
手指著屏幕。我以為他要點評女一號的演技。結(jié)果他指著角落里的我。問導(dǎo)演。
“那個演宮女的，叫什么？”導(dǎo)演一愣。副導(dǎo)演趕緊翻名單。恭恭敬敬回?！瓣懣?，
她叫蘇晚。電影學(xué)院剛畢業(yè)的?！彼c點頭。沒多說。第二天。我經(jīng)紀(jì)人，萍姐，
電話打過來。聲音是飄的?！巴硗?！陸總……陸總約你晚上吃飯！”我以為她瘋了。
要么就是我瘋了?！澳膫€陸總？”“還有哪個陸總！陸沉舟??！”我也飄了。腦子里嗡嗡響。
陸沉舟。那個傳聞里眼高于頂。女朋友換得比季度報表還勤。
但個個都是頂流花旦或者名門閨秀的陸沉舟。要約我吃飯？我去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
穿了唯一一件能撐場面的小黑裙。他很紳士。話不多。但我能感覺到他眼神一直落在我臉上。
像在評估一件商品。那頓飯我吃得很緊張。幾乎沒嘗出味道。結(jié)束后。他司機開車送我回去。
下車時。他遞給我一個絲絨盒子?！耙娒娑Y。”我打開。一條鉆石項鏈。抵我十年房租。
我沒敢收。手往后縮?！瓣懣偅@太貴重了?！彼プ∥沂滞?。力氣不小。語氣倒是平淡。
“給你就拿著。明天搬來我那兒?！辈皇巧塘?。是通知。我就這么成了陸沉舟的女朋友。
或者說。他眾多伴游里比較固定的一個。他對我還行。物質(zhì)上極大滿足。給我資源。
帶我見世面。出席各種我以前踮腳也夠不著的場合。但他從不讓我對外說。地下戀情。
見不得光。我也樂意。反正我沒想過天長地久。各取所需。他貪圖我的新鮮和省心。
我借用他的權(quán)勢和資源。很公平。問題是。我好像先犯規(guī)了。我居然對他上了心。
我會記住他喜歡吃七分熟的牛排。記住他喝咖啡要加一分奶不加糖。
記住他忙起來會忘記吃飯。我就煲了湯讓助理送去他公司。我甚至開始幻想。
也許他對我是有點不一樣的。后來我知道。我錯的離譜。那是我們在一起快一年的時候。
一個慈善晚宴。他帶我去的。我穿著他送的高定禮服。挽著他的手臂。風(fēng)光無限。
好多以前對我不屑一顧的人。都過來和我碰杯。笑得很熱情。我去露臺透口氣。
聽見兩個女人的議論聲。是當(dāng)紅的兩個女星。靠著欄桿抽煙。“陸總這回口味挺特別啊。
那個蘇晚。要什么沒什么。怎么就入了他的眼？”另一個嗤笑?！靶迈r唄。山珍海味吃多了。
也想試試清粥小菜。你看她能撐幾個月。以往那些。哪個超過半年了？”“我打賭三個月。
”“賭就賭。我猜下個月陸總?cè)W洲?？隙ú粫??！蔽业男囊稽c一點冷下去。
指甲掐進(jìn)手心。她們說得對。陸沉舟下周去歐洲視察分公司。沒提過要帶我。
我魂不守舍地回到宴會廳。找到陸沉舟。他正和幾個大佬說話。側(cè)臉冷峻。我輕輕拉他衣袖。
“沉舟。我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去?！彼D(zhuǎn)頭看我。微微皺眉?！暗纫幌?。我讓司機先送你。
”他語氣里的不耐煩那么明顯。周圍人的目光帶著審視和嘲笑。我那一刻。
覺得自己像個笑話。晚上。我忍不住問他?！澳闳W洲。能帶我嗎？我可以自己訂機票酒店。
絕不打擾你工作。”他正在看文件。頭都沒抬。“不方便。”“為什么？我不會給你添亂的。
”我聲音有點啞。他終于放下文件?？粗?。眼神里沒什么溫度?！疤K晚。擺正自己的位置。
”一句話。像盆冰水。把我澆了個透心涼。擺正自己的位置。什么位置？一個見不得光。
隨時可以被替換的玩伴的位置。我那點可笑的幻想。碎了。我沒再糾纏。
安靜地幫他收拾行李。他走的第二天。我也搬出了他的公寓。拉黑了他所有聯(lián)系方式。
跟萍姐說。給我接活。無論多遠(yuǎn)多小。我都去。萍姐嚇壞了。“晚晚你瘋了？得罪陸總。
我們還混不混了？”“那就別混了?！蔽衣曇艉芷届o?！敖恪Ｎ艺娴睦哿?。
”我躲到了一個山區(qū)的劇組。演個鑲邊配角。手機常常沒信號。也好。圖個清靜。
我以為我和陸沉舟到此為止了。直到三個月后。我那個小網(wǎng)劇意外爆了。黑紅的。
有人把我以前跑龍?zhí)椎某笳胀诔鰜?。說我整容。
把我那次慈善晚宴站在陸沉舟身邊的照片也翻出來。說我一路睡上去。心機深沉。
罵得特別難聽。更絕的是。當(dāng)時正火的一個小生。林皓。突然發(fā)微博。
貼了幾張聊天記錄截圖。模模糊糊。看起來像是我在主動撩他。言語親密。
其實那只是劇播期間平臺安排的互動預(yù)熱。臺詞都是公司給的。但沒人信。他的粉絲炸了。
沖到我微博底下罵。說我倒貼。罵我不要臉。讓我滾出娛樂圈。一夜之間。我徹底黑了。
黑得發(fā)紫。萍姐急得嘴上起泡。四處找人刪帖公關(guān)。效果甚微。她咬牙?！巴硗?。
要不……我們求求陸總？他肯定有辦法?！蔽覔u頭?！安磺笏??！彼酪膊磺笏?/p>
然后我就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需要幫忙嗎？”我沒回。過了一會兒。
又一條進(jìn)來?！伴_口求我。蘇晚?！笔顷懗林?。哪怕?lián)Q一百個號碼。
他那股居高臨下的勁兒也摻不了假。我直接把手機卡拔了。扔進(jìn)河里。眼不見為凈。這之后。
我就徹底消失在了公眾視野里。違約。賠錢。房子退了?；亓死霞倚〕?。
用所有積蓄開了個小花店。日子清苦。但心里踏實。我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和那個人有交集。
結(jié)果他又冒出來了。用一枚戒指。和一張命令口氣的紙條。求婚后第三天。
我那間小花店的門被推開了。風(fēng)鈴叮當(dāng)響。我正低頭給一束洋桔梗剪枝?！皻g迎光臨。
需要點什么？”沒人應(yīng)聲。我抬起頭。陸沉舟站在那里。西裝革履。和這間不到二十平米。
布滿鮮花的小店格格不入。三年不見。他好像沒變。又好像變了點。眉宇間的凌厲更深了。
看人的時候。那股壓迫感還是一樣強。我手里的剪刀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修剪。
“陸總走錯地方了吧。這里最貴的花不超過兩百塊。配不上您的身份。
”他繞過那些擺放的花架。走到我面前。陰影把我籠罩住?！敖渲改?？”他問。直接得很。
“扔了?！蔽颐娌桓纳?。他盯著我。顯然不信?！疤K晚。我的耐心有限?！蔽曳畔录舻?。
終于正眼看他?！瓣懗林?。你有病就去看醫(yī)生。跑我這發(fā)什么瘋？讓我嫁給你？憑什么？
憑你三年前讓我擺正位置？憑我后來被全網(wǎng)黑的時候你冷眼旁觀？
還是憑你這一張輕飄飄的打印紙條？”我一口氣說完。胸口有點堵。他沉默地看著我。
眼神深得像潭水?！罢f完了？”“完了。你可以走了?！薄罢f完了就跟我回去。
”他伸手要來拉我手腕。我往后一步躲開。“陸總。請自重。我現(xiàn)在和你沒關(guān)系。
”“上了我的戒指。就是有關(guān)系?！彼壿嬻@人。我氣得想笑。“你那叫強買強賣。我不賣。
”“由不得你。”他語氣冷下來?！敖o你兩天時間收拾。后天我來接你?！彼f完。
真的轉(zhuǎn)身就走了。干脆利落。我站在原地。半天沒動彈。直到隔壁開超市的王嬸探頭進(jìn)來。
“晚晚。剛才那男的是誰?。块_那么貴的車。喲。長得可真精神。跟你啥關(guān)系?。?/p>
”我扯出個笑?！皼]誰。問路的?！眱商旌?。陸沉舟沒來。來的是他那個萬能特助。姓陳。
陳特助遞給我一個文件夾。態(tài)度恭敬。語氣卻不容拒絕?！疤K小姐。陸總吩咐。請您過目。
”我翻開。第一份。是行業(yè)內(nèi)最頂尖的幾家經(jīng)紀(jì)公司的聯(lián)手合約。條件優(yōu)厚得嚇人。第二份。
是一份造星計劃書。頂級團隊。頂級資源。全方位打造。目標(biāo)直指超一線。第三份。
是一份房產(chǎn)贈與協(xié)議。市中心大平層。第四份。還是關(guān)于那枚戒指的。附帶了鑒定證書。
價格后面的零多到我眼暈。我合上文件夾。扔回給陳特助?！澳米?。我不要。
”陳特助面不改色。“陸總說。您如果不同意。他就只能采用非常規(guī)手段了?！薄氨热?？
”“比如。讓您這間小花店明天就因為消防不合格被查封?；蛘?。
您遠(yuǎn)在老家的父母收到一些關(guān)于他們女兒不太好的消息……”我瞳孔一縮?！八?！
”“陸總很少開玩笑。蘇小姐?！标愄刂⑽⒕瞎?。“陸總還在等您答復(fù)?！蔽铱粗巴?。
陸沉舟的那輛黑色轎車停在對街。車窗黑沉沉的。看不見里面。但我知道他肯定在看。
這個人。永遠(yuǎn)這樣。只會威逼利誘。我屈服了。不是因為怕他搞垮我的店或者騷擾我父母。
是我突然想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玩追妻火葬場的游戲嗎？那我看他怎么演。我坐進(jìn)車?yán)铩?/p>
陸沉舟在看文件。側(cè)臉線條冷硬。他沒抬頭?！皷|西帶齊了？”“陸沉舟?！蔽医兴帧?/p>
他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澳銗畚覇?？”我問。車?yán)锟諝饽×艘幌隆?/p>
前面開車的陳特助背脊僵了。陸沉舟終于從文件里抬起眼?？聪蛭?。眼神里有一絲詫異。
好像我問了一個極其愚蠢的問題?！斑@對你很重要？”他反問我。我笑了。點點頭。“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