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宮里,僅僅過了一天,風向就變了。
市井之間,開始流傳一個故事。
說的是,七皇子趙珩,心機深沉,為了在父皇面前表現(xiàn)自己,故意設計陷害太子。
他先是用妖術(shù),引誘太子進入禁區(qū)。然后,再假惺惺地出面“救駕”。
故事講得有鼻子有眼,細節(jié)豐富。甚至連我撒的那些混合了馬尿的藥粉,都被說成是“南疆秘傳的勾魂散”。
傳播速度,快得驚人。
短短三天,整個京城,從王公貴族到平民百姓,都在議論這件事。
趙珩,從一個“護駕有功”的英雄,瞬間變成了一個“陰險狡詐”的小人。
小茶氣得直哭。
“他們……他們怎么能這么胡說八道!”
“這就叫輿論戰(zhàn)?!蔽易陂T檻上,嗑著瓜子,一點也不著急,“先給你扣上一頂帽子,然后發(fā)動水軍,把謊言重復一千遍。你就真的成了他們口中的那個人?!?/p>
典型的公關(guān)危機處理。
對方出手,快,準,狠。直接攻擊我們的道德制高點。
趙珩站在院子里,聽著外面隱隱約傳來的議論聲,臉色鐵青。
“他們想毀了我?!?/p>
“是的?!蔽彝碌艄献悠?,“他們不僅想毀了您在圍獵中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聲望,還想把您徹底打上‘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標簽。這樣一來,您就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了?!?/p>
“那該怎么辦?”他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求助。
“殿下,您覺得,輿論戰(zhàn)的核心是什么?”
“……是真相?”
“不?!蔽覔u搖頭,“是情緒。誰能調(diào)動大眾的情緒,誰就贏了。太子現(xiàn)在調(diào)動的,是人們對‘陰謀’的獵奇和對‘弱者’(太子扮演的受害者)的同情。我們要做的,不是去辯解真相。因為沒人關(guān)心真相。我們要做的,是用一種更強烈的情緒,去覆蓋它。”
“什么情緒?”
“憤怒?!蔽艺f,“對不公的憤怒?!?/p>
我讓小茶去外面,買回來一堆紙,還有最劣質(zhì)的墨。
然后,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寫了一整天。
我寫的,不是辯解的文章。
我寫的,是一個新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一個從小失去母親,又身有殘疾的皇子。
他被全世界遺忘在冷宮的角落里,每天只有書本和孤寂為伴。
他沒有抱怨,也沒有放棄。他只是默默地讀書,默默地鍛煉。
他想有一天,能靠自己的努力,得到父親的一句認可。
圍獵那天,他終于等到了機會。
當他看到自己的兄長被猛獸圍困時,他沒有絲毫猶豫,拖著病弱的身體,射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箭。
他救了兄長。他以為自己終于做了一件對的事。
可是,他換來的,不是贊許,而是無情的污蔑和栽贓。
那些他從未見過,也從未聽過的“罪證”,一夜之間,傳遍了大街小巷。
故事的結(jié)尾,我沒有直接點名。
我只是問了幾個問題。
“究竟是誰,在害怕一個殘疾皇子的崛起?”
“究竟是誰,容不下一個兄弟的微末功勞?”
“天道公允,人心自有一桿秤。如此顛倒黑白,蒼天可見?”
我用了最直白,最煽情的語言。每一個字,都戳在人心里最軟的地方。
然后,我讓小茶,把這個故事,抄了上百份。
“去哪兒散播?”趙珩問。
“記住,不要去茶館酒樓。那里是太子的地盤。”我告訴小茶,“去那些最窮的巷子,去城門口,去碼頭。把這些紙,送給那些識字的窮秀才,送給那些說書的,送給那些走街串串巷的貨郎。告訴他們,這是真人真事。誰幫我們把這個故事傳出去,聽竹苑,有賞?!?/p>
我們沒什么錢。
所謂的賞賜,不過是一些多余的木炭和米面。
但對那些在底層掙扎的人來說,這已經(jīng)是很大的誘惑了。
一場新的輿論風暴,從京城的最底層,開始醞釀。
最開始,只是幾個說書先生,在簡陋的茶棚里,把這個故事當成新的段子來講。
很快,他們就發(fā)現(xiàn),這個故事,比任何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更受歡迎。
那些聽客,有的是碼頭的苦力,有的是拉車的車夫,有的是小商小販。
他們或許不識字,但他們能聽懂故事里的委屈和不公。
一個被欺負、被冤枉的皇子。
這太能引起他們的共鳴了。
誰還沒受過點委屈呢?
“他媽的!太子也太不是東西了!”
“就是!欺負一個瘸子,算什么本事!”
“可憐的七殿下,救了人,反倒惹了一身騷!”
憤怒,就像燎原的野火,迅速蔓延。
幾天之內(nèi),京城的輿論,徹底反轉(zhuǎn)。
太子,從一個“受害者”,變成了一個“打壓兄弟,嫉賢妒能”的無恥小人。
而趙珩,成了美強慘的代名詞。他的殘疾,他的隱忍,他的委屈,都成了他最耀眼的光環(huán)。
東宮。
太子趙楷,把他最心愛的一個白玉花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廢物!一群廢物!”他對著面前的幾個幕僚,大聲咆哮,“本宮養(yǎng)你們是干什么吃的!連一個瘸子都斗不過!”
一個幕僚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開口:“殿下……我們也沒想到,他們會……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shù)。他們這是在煽動民意??!”
“民意?”趙楷冷笑,“一群泥腿子,他們的意見,算個屁!”
“殿下息怒?!绷硪粋€年紀稍長的幕僚,走了出來,“現(xiàn)在的問題,不是民意。而是……是皇上的態(tài)度?!?/p>
趙楷的動作,僵住了。
“父皇?”
“是的。這件事,已經(jīng)鬧得滿城風雨?;噬喜豢赡懿恢?。一個‘殘害手足’的名聲,對您這個太子來說,是致命的?!?/p>
趙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可以不在乎民意,但他不能不在乎父皇的看法。
聽竹苑。
我和趙珩,正坐在院子里下棋。
“你這一招,叫什么?”趙珩落下一子,問道。
“叫精準投放,下沉市場?!蔽疫攘艘豢诓?,“太子掌握的是高端媒體渠道,走的是精英路線。我們沒那個資源,只能走群眾路線。用農(nóng)村包圍城市?!?/p>
趙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現(xiàn)在,太子該急了?!?/p>
“是的?!蔽铱粗灞P,“他現(xiàn)在只有兩個選擇。要么,跟我們打一場曠日持久的輿論拉鋸戰(zhàn),最后把事情鬧得更大,讓父皇更反感。要么……”
“要么什么?”
“要么,他會用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方式,來解決問題?!?/p>
我落下一子,吃掉了他的一片棋。
“他會派人來,殺了我們?!?/p>
趙珩握著棋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院子里的風,突然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