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風小，院里收拾得清清楚楚。院正把話說在前頭：“子時前后，門與石座誰都別亂摸。聽號?！?/p>
林云看一遍門：門楣薄封不動，門外踏步石縫里灰新。蘇婉把兩小包粉遞過來：“一包壓霧，一包護手?！?/p>
趙言搬來兩塊厚木板，放在石座兩角：“我守這里。”
“我守門。”林云說。
夜深，霧貼在地上。亥末，斷松橋無聲，井口也沒動。子時將到，門外三尺那塊踏步石先“咚”了一下，極輕。青鐵片在林云掌里跟著沉了一分。
“外點先起了。”他低聲。
“我去看。”趙言提燈出門。
蘇婉擋了他一下：“別踩中線。沿墻走?！?/p>
兩人一出門，風口就換。門楣里像有人輕輕拽了一下，薄封微微一顫。林云把鐵片貼上，先穩(wěn)住。
“腳步?！碧K婉耳尖，“右邊巷子?！?/p>
巷口里傳來沙沙的輕響，不急不慢。像有人在地上點東西。林云舉鐵片去“聽”，一串極細的“沉點”從巷里排過來，像串珠子——牽星丸沿地鋪了一線。
“他們要把門口的‘口’往外拉?！绷衷普f。
“怎么擋？”趙言問。
“先不硬頂，先換角?！绷衷茖μK婉道，“壓霧粉，門檻兩側(cè)各一點，不要下中。”
蘇婉應(yīng)，一捻便落。霧沉了半指。
子時一到，踏步石猛地一沉，像往下墜了半寸。門楣薄封同時發(fā)出很細的一聲“嚙”。中點被牽了一下，向外挪半寸。
“換角！”林云喝低，“東角壓半分！”
趙言立刻把木板壓在石座東角，力不死，節(jié)拍跟著林云的數(shù)走——一、二、三，松半寸；一、二、三，再松半寸。
牽扯并沒停。巷口的“珠子”在動，像有人在遠處一點點收線。門外踏步石的縫里，濕膠泛亮。
“他們白天貼了倒扣。”蘇婉皺眉，“用的魚膠。”
“看到了?！绷衷瓢谚F片橫成一條，貼住門楣那道半字影。他不去補，只順著那半字走。鐵片一走，薄封的顫就不亂，像被人領(lǐng)住。
“再給我半息?！彼?。
半息未滿，門外“珠子線”突然一緊，整條線往回一拉。門楣薄封一下子被硬拽出一聲悶響，門內(nèi)的石座也跟著吐了一口氣。
“奪口了。”趙言咬牙。
林云不讓勁撞中。他腳下連三點，穩(wěn)、準、狠，把那股被拉的力帶去門框西側(cè)。蘇婉同時把壓霧粉再落兩點，把風壓住。
可外面的線還在拉。石座邊的霧起成一朵小旋，團心有一團淡影，像一個人影站在門梁上。影不說話，往門梁左端偏了一指，又往上挑了一指。
“上面。”蘇婉低聲。
林云把鐵片抬高一寸，貼門梁左端。門梁里像藏著一粒很小的“釘”，鐵片一貼就沉。他順著影指的那一點輕輕一旋，像把秤砣從桿頭移回中段。
“現(xiàn)在。”他吐了一口氣，“西角全松，北角穩(wěn)住?！?/p>
趙言照做。力一松一穩(wěn)，外面那條“珠子線”像被折了一下，“咔”地一聲極輕，鏈上某個點斷了。
“收！”林云把鐵片斜壓向門外的踏步石，借著那一斷，把門口被搶走的半寸“口”帶回門內(nèi)。薄封隨之一緩，不再嚙齒。
巷子里有人低罵一聲，腳步急了一瞬，又遠了。牽星丸的沉點從“串”變成了散，幾顆還在地上輕輕滾。
“穩(wěn)住?！绷衷茮]有松，“再走一圈?！?/p>
他帶著門楣那一點走完一圈，回到門梁左端。那團淡影還在，像把手按在梁上。林云向它點了點頭，又把鐵片收下。
“松。”
石座邊的氣慢慢散開。門外踏步石的膠痕暗了下去。
趙言長出一口氣，把木板立起靠墻：“這一下夠狠?！?/p>
“還會來?！碧K婉把地上的幾顆牽星丸收起，裝進小瓶，“換法而已。”
院正這才開燈，四下看一眼，吩咐人把門外那條巷口巡一遍。褚隊頭很快來了，回話：“巷里撿到一張倒扣符。”他把符拿過來，紙薄，邊有裂紋，圖案是細網(wǎng)，角落里壓著一粒干的魚膠。
林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趙言。趙言點了點下巴：“和辛烈腰間那塊裂紋玉，像。”
“像，不等于就是?！碧K婉道，“先記?！?/p>
牧執(zhí)事隨后到場，接過倒扣符，目光一沉：“收陣堂?！?/p>
李長老也來了，笑溫溫的：“子時這口氣過了就好。都辛苦?！彼D(zhuǎn)身時，靴邊帶起一點銀粉，極細。風一吹，就散。
沒人說話。林云低下頭，把剛才每一步都記在心里。胸口那道細紋輕輕發(fā)癢，他按住，壓下去。
人散后，院里只剩三人。趙言問：“影又來過？”
“在梁上，指了一個點?！绷衷普f。
“像誰？”
“不像誰?！碧K婉搖頭，“像陣的影?！?/p>
林云把紙攤開，把“反扣”兩個字寫在門圖旁邊，又添了一個小圈，圈在門梁左端。他停了一下，又補了一個小字：“奪”。
“今晚他們奪口，沒成?！彼f，“我們回了一半?！?/p>
“另一半？”趙言問。
“在外面?！绷衷瓢涯抗饴湓陂T外三尺的踏步石上，“外面的‘點’沒拔?！?/p>
“明天拔？”
“明天拔?！?/p>
夜快過了。風更小，霧薄了一層。林云坐在門內(nèi)階上，聽竹葉滴水。他把紙折好，放回衣襟。耳邊又有一個很輕的字，像從門梁里透出來：
“歸。”
他抬頭望了一眼門梁，沒說話，只在心里回了一句：
“記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