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繼弟考功名，掙誥命。繼父和阿娘合伙把我賣了?？烧l也沒想到，在我被賣后。
繼弟將我堵在墻角?！邦櫷砗蹋阕屛液谜?。”后來他又黏了上來?！邦櫷砗?，
我可是為了你把自己賣了，所以我是你的人。”然后，我們聯(lián)手，把賣我的人，埋了。
1阿爹死后第二年，我隨阿娘改嫁到楊家?！俺裟飩儯o老子滾出去。
”熟悉的爆吼聲剛落下，我便聽到房門的吱呀聲。又如從前那般，阿娘衣衫不整來到我房間。
娘倆擠在一張小床上?！昂虄海愕缇徒o你取了個新名字，叫楊瓦妹，切莫再喚錯了。
”“阿娘，我叫顧晚禾，不叫楊瓦妹?！边@是阿爹唯一留給我的東西，必須守住。
見我不松口，阿娘哭了出來?！昂虄海牧诉@個名字吧，不然又惹得他不開心，
倒霉的還是咱們娘倆?！蔽衣槟径⒅鴫ι系牧芽p，沒說話。左右倒霉也不差這一次。
次日一早，阿娘煮了四個雞蛋。三個放進繼父碗里，一個放進繼弟的碗里。
我和阿娘吃的白粥和咸菜。吃完早飯，繼弟要去學堂念書。臨走前，他給我塞了個東西。
“瞧你那可憐樣，賞你了，記住，吃完再進去。”不用猜，我就知道，
定是他省下來的那個雞蛋。楊二楞，還真是個二愣子。若是從前，我定會留給阿娘吃。
但現(xiàn)在我知道，我若留給她，最終這雞蛋只會進我那繼父的肚子。好意不是用來糟踐的。
我吃完雞蛋，還特意漱了下口。一進屋，就見繼父又指著阿娘的鼻子罵。
一會兒罵阿娘沒給他生兒子，一會兒罵阿娘擋了她的財運。三年了，這些話跟車輪子一樣，
翻過來，碾過去。聽得我耳朵上的繭，也老厚一層。繼父揪住阿娘頭發(fā)?！俺裟飩?，
趕緊把銀子給老子，阻擋了老子發(fā)大財，老子就打死你?！卑⒛锾鄣醚蹨I直飆?！皼]了，
夫君，所有的銀子都已經(jīng)給你了?！薄皼]有銀子，你就給老子去賣。
”繼父突然將目光轉(zhuǎn)向我?！斑€有這個賠錢貨，你們娘倆一起去賣?！笨吹桨⒛锴缶鹊难凵?，
我掄起門口的棍子，就往繼父身上砸。才剛砸了一下，就見阿娘擋在他身前?！昂虄海?/p>
他是你爹，你這是不孝?！蔽毅对谠?，如遭雷擊。繼父反應(yīng)過來后，一腳將我踹翻在地。
“賠錢貨，臭婊子，竟敢打老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笔Я讼葯C，丟了棍子。
我試了好幾次，還是站不起來。只能蜷在墻角，任由繼父一腳又一腳地踢。
阿娘在屋里一邊跺腳，一邊流著眼淚幫我認錯?！胺蚓?，別打了，禾兒她知道錯了。
”我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阿娘說我知道錯了，可我錯哪了？方才明明是她跟我求救，
我才替她出頭的。原來這就是阿爹曾說過的——里應(yīng)外合。繼父踢了幾十腳后，
見我一聲不吭。他也沒了興致，從我屋里翻出幾個銅板?！百v丫頭，還敢藏私房錢，呸。
”說著，腳還用力碾過我的手指。直到繼父離開，阿娘才敢扶我起來。
“阿娘為何要將私房錢藏我房里？”2阿娘沒回答我的話，只是捧著我烏青的手指，
直掉眼淚?！昂虄海闾鄄惶?？”我推開她，忍住眩暈，踉蹌爬到床上。阿娘也跟了進來，
在我身后哭哭噎噎的?！昂虄?，是娘沒用，護不住你?！薄翱赡锸钦娴呐滤?，
禾兒一定會理解娘的，對不對？”我背著身，縮成一團?！翱砂⒛锓讲疟Ｗo他時，
是我從未見過的勇敢?！敝皇沁@勇敢，從不會為我。不知何時，我豁出一切，去守護的阿娘。
早就悄悄站到了我的對面。我那些憤怒和守護，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原來阿娘不需要保護，
她需要一個和她一起跪著的人。不，她需要一個墊背的。而我就是那個墊背的。“禾兒，
娘不是不想救你，可他力道那么大，阿娘也無能為力?！薄暗惴判?，不會再有下次，
阿娘今后一定會保護好你的。”不是救不了，而是壓根就沒有想救的心思。眩暈陣陣襲來，
我沒精力再聽她辯解。甩開被她抓疼的手，將她趕了出去。睡得迷迷糊糊之際，
被子忽然被掀開。我猛地退到床角，警惕打量床頭的人。除了阿娘和繼父，還有個矮胖婦人。
約莫四十上下，一雙三角眼滴溜溜地轉(zhuǎn)。她開口便是：身子和臉蛋倒是不錯，
就是這傷得養(yǎng)一養(yǎng)之類的話。對上阿娘那愧疚的眼神，還有這婦人掂量價錢的打量。
繼父忙著一旁賠笑解釋，兩人來回拉扯間。我腦子很快變得清明，猜到了這婦人的身份，
牙子。拿起一旁的枕頭，扔過去。“他不是我的親爹，沒資格賣我，你們?nèi)舾覐娰I，
我就去官府告你們?！毖雷勇牭竭@話，臉頓時垮了下來，甩手就走。繼父剜了我一眼，
拽著阿娘一起去追人。不到一刻鐘，三人又齊齊回到我屋里。牙子指著阿娘問我。“小姑娘，
她是不是你親娘？”聽到這話，我的心徹底涼了下來。我不姓楊，繼父沒資格賣我，
但阿娘有。阿娘緊拽著我的手，聲音又輕又快?！昂虄汗裕钇抛幼?，
今后你可以過上好日子了?！蔽矣昧Τ殚_手。“你們要將我賣到哪？青樓？”阿娘迅速否認。
“不是青樓，禾兒，你是娘的女兒，娘怎么會將你賣到那種骯臟地?！蔽覇査骸笆悄睦铮?/p>
”阿娘垂著頭：“是陳員外家。”“阿娘，你說過要護著我的?！彼X前，
阿娘才說要護著我?？刹坏任宜?，她就又變了卦。阿娘再次拽住我的手。“禾兒，
陳員外除了年歲大一些，其他都好，你跟著他，今后可以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的。
”看著她眼里的光亮，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死死咬住牙關(guān)，強忍住才沒吐。
陳員外年歲豈止是大一些，都已經(jīng)是能當我曾祖父的年紀了。指尖嵌入手心，劇痛傳來，
我腦子清醒了些。阿爹說過，可以低頭，但決不能彎腰。使勁推開阿娘，
我拿過藏在床頭的剪刀，抵在脖子上。“我可以為奴為婢，但絕不做妾。
”3繼父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嫌棄為奴銀錢太少。阿娘也跟著反對，罵我糊涂。
放著主子不做，去做什么丫鬟。繼父瞅準機會，來搶我手里的剪刀。我雖拼盡全力刺去，
但三兩下便被壓下。繼父剛揍了我一拳，就被牙子阻止。說傷越多，銀錢就會越低。
他氣不過，只能狠狠擰著我手臂上的肉發(fā)泄。阿娘又開始在一旁跺著腳抹淚，嘴里喊著作孽。
繼父將我往門外拖，我死死摳住床角。床被拖得吱呀吱呀響。“你們?nèi)魧⑽覐娊壢リ惛?/p>
我定會拉上陳員外一起去死。”繼父朝我小腹踹了一腳?！袄钇抛樱惴判?，
這死丫頭只是叫得兇，她不敢的?！币娧雷涌粗稚媳晃掖恋难吡?，有些猶豫。我發(fā)狠，
咬住繼父手臂，生生撕咬下一塊肉。“楊鐵犁，你有本事放開我，看我敢不敢殺了你？
”繼父吃痛，額角青筋暴起?！八姥绢^，老子殺了你?！背盟砰_的瞬間，我掀起被子，
蒙在他頭上。抄起椅子茶具，乒呤哐當就往他身上招呼。“禾兒，不可。
”料到阿娘又要過來護人，我順手將她推到繼父身上。兩人在地上摔得四仰八叉。
我撿起剪刀，瘋狂往繼父身上戳。阿娘反應(yīng)過來，撲上前擋。“禾兒，不可以，他是你爹。
”“我看他是你爹?！边@次我沒有手軟，戳到誰算誰。“禾兒，娘好疼?！碧垡彩悄阕哉业?。
對阿娘的哭訴，我當作沒聽到，手里的剪刀一個勁地戳。以我從前逃跑的經(jīng)驗，不出二里地，
就會被抓回來。既然逃不掉，還不如多戳幾剪刀。我終歸才十二歲的年紀，
很快又被他們壓在地上。繼父彎起手肘，一下一下往我身上砸。阿娘縮在墻角，默默抹淚。
牙子站在門口，冷眼旁觀。接連不斷的痛，我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繼父揍脫力后，
又一腳把我踹飛。阿娘蹲在我面前，一臉失望?！昂虄海覀円彩菫槟愫?，
你怎么能如此不識好歹？”肋骨下仿佛燒著火，每一次喘息，我都感覺撕裂般的疼。
我沒有回應(yīng)阿娘，數(shù)著從窗戶透進來的光斑。一塊，兩塊，三塊……數(shù)到十就從頭來過。
唯恐數(shù)多了，就會忘記我還活著。窗紙忽然亮了些，漸漸出現(xiàn)了一個影子。“吾兒晚禾。
”窗戶洞開，那人正一步一步朝我走來。“阿爹…”我發(fā)不出聲，只做了個口型。
他撥開我汗?jié)竦念~頭?！拔业男『虄?，怎的受了這么多苦？”我不敢眨眼，生怕阿爹消失。
“不苦，只要能見到阿爹，就不苦。”我小心翼翼揪住他的下擺?！鞍⒌闶莵斫游业膯?？
”“嗯?！卑⒌曇魷厝幔疑斐鍪?。“禾兒愿意跟阿爹回家嗎？”4愿意，千萬個愿意。
我將手胡亂在衣衫上擦了擦，顫抖著抬起，指尖離那溫暖越來越近，
幾乎能感受到阿爹掌心的溫度。那是曾經(jīng)將我高高舉起，又穩(wěn)穩(wěn)接住的手?；丶?，
阿爹來接我回家了。真好。阿爹微笑著，手指微微向前?！昂虄悍判模?/p>
阿爹今后不會讓你受苦了?！敝讣饧磳⒂|到阿爹手掌的那一刻，被猛地推開?！皾L開。
”眼前的金光驟然消散，阿爹的身影瞬間潰散?！安弧蔽移疵白プ?，
卻什么也抓不住?！安灰灰獊G下禾兒。”阿爹，不要丟下禾兒一個人。
阿娘嫌惡拽回衣擺?！叭缃裣肭蠛土?，那方才我喊疼時，你可曾心疼過我？”這一棍，
比繼父方才任何一擊都痛。我看著緊閉的窗戶，淚水無聲淌下。阿爹，你是不是嫌禾兒不乖，
才遲遲不肯來接我。可禾兒真的不想改名，不想去給人做妾。這些禾兒都可以解釋的，
你快來接禾兒，好不好？地上的光斑也開始漸漸消失，仿佛在嘲笑我的癡心妄想。沒有阿爹，
也沒有回家的路。我松開被咬得發(fā)白的嘴唇，緩緩?fù)鲁鲆豢跉狻Ｔ诒涞孛嫔向榈酶o，
卻始終尋不到半分庇護。后來不知牙子同繼父說了什么，他沒將我賣給陳員外做妾。
而是將我賣入秦府為婢，死契。死契也好，起碼不會再被賣第二次，第三次。
牙子不愿浪費銀錢給我養(yǎng)傷，約定三日后來接我。繼弟看著我身上的傷，罵了句沒出息。
雄赳赳沖進繼父房里。小鬼終究斗不過閻王，一身傷出來。倚在我房門口，假裝咳嗽了幾聲。
“那什么，顧晚禾，等我長大了，我就帶你走?！笨上业炔坏搅??！斑^來，我給你上藥。
”繼弟說了句用不著，就跑了。我怔愣地看著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兩株蒲公英，風一吹就散，
誰又能顧得了誰。離家前一夜，阿娘又衣衫不整，雙眼通紅來到我房間。“禾兒，你爹說了，
你這筆錢是用來供二楞念書的，他不會動?！蔽颐鏌o表情看著她?！八阅?？
”5阿娘輕輕捧起我的手，聲音如從前阿爹在時溫柔?！扒丶沂谴髴羧思?，賞賜定不會少，
娘命沒有你好，去不了那富貴窩?！薄敖窈筮@個家還要指望你，二楞他念書也要指望你，
所以月銀你還是每月朝家里寄一次。”“等二愣將來考取功名，我和你爹便籌錢去贖你，
讓你過人上人的日子?！鼻霉俏瑁膊贿^如此?！皸疃悴皇俏矣H弟弟，我憑什么要管他？
”看出我的決絕，阿娘慌了心神?！岸闫饺绽锬前阕o著你，你怎么能不管他？
”我含笑湊近她耳邊，一字一句。“因為我是阿娘的女兒啊，最會忘恩負義。”轉(zhuǎn)眼間，
我來到秦府已有半月。入府后，我被安排在后廚跑腿。主子沒見到，但東西偷吃了不少。
聽到動靜，我迅速把吃剩下的半塊桂花糕藏起來。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皺，
假裝無事發(fā)生朝房間走去?！邦櫷砗蹋阕屛液谜??！蔽遗ゎ^看去，繼弟雙手抱拳，
吊兒郎當倚著墻。嘴里還叼著一根草?！皸疃悖阍趺丛谶@？”“黑雖然黑了點，
但傷養(yǎng)得不錯?！崩^弟一臉臭屁從懷里掏出荷包，丟給我?！澳萌ペH身吧?！薄澳膩淼?？
”“幫你偷回來的?！笨粗砂鲜煜さ氖炙嚕衣榱锸障?。“愣著干什么？
還不趕緊去贖身，難不成想在這伺候人？”看到他一臉等著被夸獎的表情，我翻了個白眼。
“我是死契，贖不了?！崩^弟臉上的傲嬌表情瞬間碎裂?！皸疃叮悴粫菫榱宋?，
把你自己賣了吧？”像是被踩了尾巴，繼弟聲音猛地拔高?！昂f，誰是為了你，
我只是……”我一巴掌過去，他瞬間安分下來。“閉嘴，小聲點?！崩^弟耷拉著耳朵，
眼神有些不自然?！澳鞘裁矗襾砜纯?，你死了沒？”我煞有其事點頭?！叭缃衲阋部吹搅?，
那就回去吧。”繼弟磨磨蹭蹭走了幾步，突然又回來。“顧晚禾，你阿娘不要你，我要你。
”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軟?！皸疃?，我不是你親姐?！薄罢l把你當親姐了，
自以為是?！崩^弟故意緊繃著臉，嘟囔?！霸僬f，你就比我大半個月，算哪門子姐姐。
”鼻尖有些泛酸，我快速眨了眨眼睛?！澳悄愕灰耍俊崩^弟冷哼一聲。
“姓楊的又不是我親爹，要他作什么？”我噎住，這倒是實話。當初就是因為看重這人聰慧，
楊鐵犁才將他買回家。后來又整日忽悠阿娘，說以后能給她掙功名，掙誥命。阿娘信了，
所以對這個繼子，比我這個親生女兒好上千倍。一想到那對夫妻眼巴巴指望的東西落空，
我心里忽然升起一絲暢快?！罢娌换厝チ?？”“不回去，讓他們狗咬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