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消失的304季望的生活，
被壓縮在了一塊13.3英寸的屏幕和一碗紅燒牛肉味的泡面里。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碼，
像是黑色的螞蟻，啃食著他所剩無幾的精力。泡面騰起的霧氣，
混合著出租屋里揮之不去的潮濕霉味，構(gòu)成了他世界的全部氣味。手機屏幕亮起，
不是新項目，是催債短信。紅色的感嘆號，比代碼里的bug更刺眼。他嘆了口氣，
把最后一口面湯喝完，連帶著油星和蔥花。胃里泛起一陣灼熱的空虛。這就是他，季望，
二十六歲，一個負債累累的自由程序員，活得像個都市傳說里的透明人。拖著腳步去扔垃圾，
電梯門緩緩打開，一股淡淡的梔子花香飄了進來。是304的林小青。她穿著米色的連衣裙，
抱著一小盆多肉植物，看到季望，眼睛彎成了月牙，“回來啦？”“嗯。
”季望下意識地收了收自己滿是油漬的T恤領(lǐng)口，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
林小青是他這棟灰暗壓抑的居民樓里，唯一的亮色。她大概一年前搬來，
總是在陽臺養(yǎng)些花花草草，會笑著跟樓里每個人打招呼，
包括他這個永遠掛著黑眼圈的“鄰居”。電梯狹小的空間里，
梔子花香和垃圾袋的酸餿味進行著一場無聲的博弈。季望覺得有些窘迫，
把垃圾袋往身后藏了藏。“你的多肉，長得真好?！彼麤]話找話。“是嗎？剛換的土，
希望它能喜歡?！彼皖^，溫柔地拂過一片肥厚的葉子，側(cè)臉的絨毛在電梯燈光下泛著柔光。
叮。三樓到了?！拔业嚼?，拜拜?！绷中∏鄾_他揮揮手，走出了電梯。
季望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304的門后，門牌號上掛著一個可愛的貓咪掛件。他住在305。
回到自己的狗窩，季望把自己摔在床上。
他拿起枕邊那個早就被淘汰、偶爾當(dāng)鬧鐘用的舊手機，想看看時間。屏幕上，
多了一個他從未見過的APP。黑色的底，一個白色漩渦狀的眼睛圖標(biāo)。
APP的名字叫：《都市異常觀測者》?！笆裁垂?？”季望皺眉，長按圖標(biāo)，
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卸載選項。重啟，關(guān)機，再開機，它還在那里，像一塊長在屏幕上的牛皮癬。
病毒？他懶得理會，把手機扔到一邊，打開電腦，繼續(xù)和代碼搏斗。深夜，大概是兩點多。
季望被隔壁一陣尖銳的驚叫聲吵醒。是林小青的聲音。那聲音只持續(xù)了一瞬，
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悶響，然后，一切歸于死寂。季望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心臟狂跳。
他沖到門邊，手放在了門把手上，卻遲疑了。是小偷？還是……他貼在貓眼上往外看，
走廊的聲控?zé)羰前档?，一片死寂。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聽不到。也許是聽錯了？
是她在看恐怖片？對，一定是這樣。季望這樣安慰自己，慢慢退回房間。他不是英雄，
他連自己的生活都搞不定。他一夜沒睡好，第二天頂著兩個更大的黑眼圈。出門時，
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304的門。門緊閉著，門口很干凈，貓咪掛件安靜地掛著。一切正常。
他松了口氣，覺得自己昨晚是幻聽了。直到晚上回家，他又看了一眼304。門還是那樣，
但他總覺得哪里不對。太安靜了。林小青的陽臺上，那些花草好像一整天都沒人澆水，
有些葉子已經(jīng)耷拉了下來?；氐椒块g，疲憊的季望拿起舊手機，準(zhǔn)備設(shè)個明早的鬧鐘。
那個黑色的APP圖標(biāo)，似乎比昨天更深邃了一些。鬼使神差地，他點開了它。
沒有用戶協(xié)議，沒有注冊界面，一片漆黑的屏幕中央，
緩緩浮現(xiàn)出一行白色的、帶著一絲金屬質(zhì)感的文字?！練g迎你，新的觀測者。
】【觀測地點：朝暉小區(qū)7號樓】【任務(wù)：觀測并記錄，遵守規(guī)則，活下去?！烤o接著，
屏幕刷新?！疽?guī)則1：午夜零點后，不要回應(yīng)任何敲門聲。特別是，
當(dāng)那聲音聽起來像林小青的時候?！考就耐酌偷厥湛s。林小青？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這他媽的是什么惡俗的整人游戲？他想把手機砸了，
但貧窮讓他冷靜。他強迫自己不去想，把手機屏幕朝下扣在桌子上。是巧合，
肯定是有人在惡作劇。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電腦屏幕上的代碼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他的耳朵卻異常靈敏，捕捉著門外的任何一絲聲響。十一點五十九。秒針跳動的聲音，
仿佛踩在他的心尖上。零點。咚、咚、咚。敲門聲響了起來。那聲音很輕，很有禮貌，
和他幻想中的狂風(fēng)暴雨完全不同?！凹就阍趩?？”是林小青的聲音，帶著哭腔，
脆弱又無助。“我……我鑰匙丟了，回不了家……能，能讓你家待一晚嗎？
我好怕……”季望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他的身體在發(fā)抖，牙齒在打顫。這不可能?！扒笄竽懔恕_門好不好？
外面……外面好黑……”她的聲音越來越近，仿佛就貼在他的門上，
帶著濕冷的、穿透骨髓的寒氣。季望一動不動，像一尊石化的雕像。時間不知過了多久，
vielleicht是一分鐘，也許是一個世紀(jì)。門外的哭聲和敲門聲，漸漸停了。
走廊再次陷入死寂。季望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他虛脫般地靠著墻滑坐在地。天亮了，
一縷微光從窗簾縫隙里擠進來，驅(qū)散了些許黑暗。季望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到門邊，
顫抖著湊近貓眼。貓眼外面，糊著一層厚厚的、黏稠的、瀝青一樣的黑色物質(zhì)，
把他的視線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2 樓里的“它”季望一整天都沒敢出門。
他把房間里所有能吃的東西都搜刮了出來，一包快過期的餅干，半箱泡面，
還有幾根蔫了吧唧的火腿腸。他試過報警，電話撥通了，
他對著話筒說：“我鄰居可能失蹤了，昨晚還有個……東西在敲我的門。
”接線員的聲音很公式化：“先生，請問您鄰居叫什么？失蹤多久了？什么叫‘東西’？
請您說清楚?！奔就Z塞了。他怎么說？說自己手機上有一個APP，
告訴他不要給一個失蹤的鄰居開門？警察會把他當(dāng)成精神病。最終，
他只能以“可能是我搞錯了”為由，掛斷了電話。他被困住了。
那個叫《都市異常觀測者》的APP，像一個無形的牢籠，
把他囚禁在了這個小小的出租屋里。貓眼上的黑色物質(zhì)，直到下午才慢慢淡去，
最后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傍晚時分，舊手機屏幕再次亮起，推送了新的內(nèi)容。
【規(guī)則2：本樓電梯的安全運行時間為早上6點至晚上10點。其余時間，請走樓梯。注意，
走樓梯時，無論聽到什么，都不要回頭。
】【規(guī)則3：如果你在樓道里看到一個沒有五官的保潔員，請立刻移開視線，假裝沒看見，
然后迅速離開。不要與他對視，不要試圖與他交流?！啃碌囊?guī)則，意味著新的恐怖。
季望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他必須出門采購食物?？粗鲁霈F(xiàn)的規(guī)則，
他把出門時間定在了晚上七點，一個絕對安全的時間。他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
走廊里的燈光是那種昏黃的顏色，明明滅滅，像個哮喘病人的呼吸。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消毒水和鐵銹混合的怪味。他看了一眼304的門。
門上的貓咪掛件不見了。季望的心沉了下去，他快步走向電梯。按下按鈕，電梯門緩緩打開。
里面空無一人，不銹鋼的墻壁映出他蒼白而憔悴的臉。他走了進去，按了“1”樓。
電梯平穩(wěn)下行。12……11……10……一切正常。. 季望稍微松了口氣，
也許那個APP只是在危言聳聽。就在這時，電梯里的燈光“滋啦”一聲，閃爍了一下。
季望的神經(jīng)瞬間繃緊。他看到，在光線明滅的瞬間，電梯壁上倒映出的，除了他自己，
似乎還有一個模糊的、穿著連衣裙的影子。他猛地轉(zhuǎn)頭。身后空空如也。叮。一樓到了。
電梯門打開，外面是明亮的大廳。季望幾乎是逃命一樣沖了出去，背后驚出一身冷汗。
他不敢再回頭看那部電梯一眼。在樓下的小超市，他買了一大袋食物，足夠他撐半個月。
結(jié)賬的時候，他狀似無意地問收銀的大媽：“阿姨，咱們樓里最近有沒有什么奇怪的事?。?/p>
”大媽一邊掃碼一邊頭也不抬地說：“奇怪的事？天天都那樣。哦對了，老李頭好像不干了。
”“老李頭？”“就咱們樓的保潔嘛，干了快十年了。前兩天突然就說不干了，
人也聯(lián)系不上。物業(yè)正愁招不到人呢。”季望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提著兩大袋食物，
回到了7號樓。時間是晚上九點四十五，還在安全時間內(nèi)。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電梯。然而，
當(dāng)他走到電梯前時，卻發(fā)現(xiàn)電梯的顯示屏是黑的，按鈕怎么按都沒反應(yīng)。“正在維修”。
四個紅字貼在電梯門上。季望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他只能走樓梯。樓梯間里沒有窗戶，
空氣沉悶又渾濁，只有一盞孤零零的節(jié)能燈，發(fā)出幽綠的光。
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樓梯間里回響，被放大，變得格外清晰。一層，
兩層……他的額頭開始冒汗，手里的塑料袋勒得手指生疼。
就在他踏上通往三樓的最后一個臺階時，他聽到身后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
像是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不，不對。更像是……有人在用濕漉漉的拖把，一下一下地，
拖著地。季望的身體僵住了。規(guī)則二：走樓梯時，無論聽到什么，都不要回頭。
他死死地記著這句話。那“滴答”聲越來越近，伴隨著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腥臭味。
季望能感覺到，有個“東西”就在他身后，離他很近，很近。
他甚至能感覺到一股冰冷的視線，黏在他的后頸上。他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但他不敢停，只能機械地、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就在這時，一個灰色的拖把頭，
從他眼角的余光里，毫無征兆地伸了出來，停在他前方的臺階上。
拖把上滴落著黑色的、黏稠的液體。接著，一只手扶住了拖把桿。
那是一只蒼白浮腫、指甲發(fā)黑的手。季望的視線順著那只手往上移。
是一個穿著保潔員制服的人。他的臉上，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巴。
只有一片光滑的、蠟像一樣的皮膚。規(guī)則三：如果你在樓道里看到一個沒有五官的保潔員，
請立刻移開視線，假裝沒看見，然后迅速離開。季望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他猛地收回目光，死死盯著自己前方的臺階，裝作什么都沒看見，
從那個“保潔員”身邊繞了過去。在他與之擦身而過的一剎那，
他聞到了一股濃郁的……梔子花腐爛后的味道。他不敢跑，只能用最快的速度，
一步一步地走完剩下的路。終于，他看到了305的門。他用顫抖的手掏出鑰匙，插進鎖孔，
擰開。在他閃身進門并反鎖的瞬間，他聽到身后傳來一個模糊又沙啞的聲音。
“你的……垃圾……掉了……”季望背靠著門，緩緩滑落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低頭一看，購物袋破了個洞，一根火腿腸掉在了門外。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竟材?，
觀測者。你成功遵守了規(guī)則，存活了下來?！俊惊剟睿河^測者論壇臨時訪問權(quán)限。
】屏幕上出現(xiàn)了一個鏈接。季望點了進去。一個簡陋的、暗網(wǎng)風(fēng)格的論壇頁面彈了出來。
【[求助]我們樓的規(guī)則是不能照鏡子，可我室友剛剛在廁所里呆了兩個小時了，
我該怎么辦？】【[情報]城東客運站的異常已經(jīng)失控，官方封鎖中，觀測者請勿靠近。
】【[新人指南]歡迎來到真實的世界。記住，規(guī)則就是一切。打破規(guī)則的，
會成為規(guī)則的一部分?！孔詈竽蔷湓?，讓季望的瞳孔狠狠一縮。打破規(guī)則的，
會成為規(guī)則的一部分。他想起了昨晚敲門的“林小青”，
想起了那個沒有五官的、身上帶著梔子花腐爛氣味的保潔員。他終于明白了。它們，不是鬼。
它們，曾經(jīng)是人。是這棟樓里，不小心打破了規(guī)則的“居民”。3 新房客那個論壇，
像一扇窗，讓季望窺見了新世界的殘酷一角。他不再是一個孤立的受害者。
在這個城市的陰影里，還有很多像他一樣的“觀測者”，在各自的異常區(qū)域里，
遵循著光怪陸離的規(guī)則，艱難求生。他了解到，“異?！笔且环N無法用科學(xué)解釋的現(xiàn)象，
它會像病毒一樣“感染”一個區(qū)域，比如一棟樓，一條街道，甚至一個公司。被感染的區(qū)域，
現(xiàn)實的物理法則會被扭曲，取而代之的是“異?！北旧碇贫ǖ囊?guī)則。
而《都市異常觀測者》這個APP，就是篩選“適格者”的工具?！斑m格者”，
多么諷刺的詞。不過是被選中，去圍觀一場場無法逃離的、血淋淋的殺戮游戲的倒霉蛋罷了。
季望在論壇里潛水了很久，貪婪地吸收著每一條有用的信息。他知道了規(guī)則是有等級的，
有些可以試探，有些則是碰之即死的紅線。他還知道，異常是有“活性”的。
當(dāng)它吞噬了足夠多的“違規(guī)者”后，會變得更加強大，規(guī)則也會隨之升級，
變得更加苛刻和詭異。他所在的7號樓，目前看來，還處于一個相對初級的階段。
這讓他稍微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接下來的幾天，
季望嚴(yán)格遵守著APP上發(fā)布的每一條規(guī)則?！疽?guī)則4：每天早上7點到7點半，
不要打開窗簾?！俊疽?guī)則5：如果聽到水管里傳來女人的歌聲，請立刻打開所有水龍頭，
直到歌聲消失?！俊疽?guī)則6：不要吃任何鄰居贈送的食物。
】他的生活變得像一部設(shè)定精密的儀器。鬧鐘精準(zhǔn)到秒，行動完全被規(guī)則所支配。
他不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巨大機器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齒輪。這天早上，
季望被一陣嘈雜的搬家聲吵醒。他通過貓眼往外看。幾個搬家公司的工人，
正把一個個打包好的箱子和家具，搬進304。林小青的房間。這么快就有新租客了？
季望皺起了眉。物業(yè)和房東那邊，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這里的異常。林小青的失蹤，
大概率被當(dāng)成了普通的租客違約跑路。沒過多久，一個女人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她很高，
大概有一米七五，穿著一身干練的黑色風(fēng)衣，長發(fā)束成一個簡單的馬尾。她的皮膚很白，
是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缺乏血色的白。五官精致，但表情冷得像冰。她正指揮著工人搬東西，
言語簡練，不帶一絲多余的情緒?！斑@個，放客廳?！薄靶⌒狞c，里面是玻璃?！薄爸x謝。
”她的聲音也和她的人一樣，清冽，干凈，沒有溫度。季望對她產(chǎn)生了強烈的好奇和警惕。
一個單身女性，會選擇住進一個剛剛有人“失蹤”的房間嗎？是巧合，
還是……她也和這個“異?！庇嘘P(guān)？下午，季望的房門被敲響了。他通過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