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夢澤畔,水汽氤氳。一座小小的竹廬臨水而建,檐下懸掛著幾串風干的藥草,
隨風送來清苦的香氣。竹廬內,我,白芷,正襟危坐,一方素白面紗遮住了大半張臉,
只露出一雙努力維持平靜、實則內心慌得一批的眼睛。指尖搭在面前老農粗糙的手腕上,
感受著那略顯浮滑的脈象?!袄先思遥@是濕邪入體,脾胃虛弱?!蔽曳啪徚寺曇?,
努力讓語調聽起來如秋水般平靜無波,“我給您開一副藿香正氣散加減,三碗水煎成一碗,
早晚各一次,飲食務必清淡?!崩限r連連點頭,渾濁的眼睛里滿是感激:“多謝白芷姑娘!
都說您是‘淡菊醫(yī)仙’,菩薩心腸,藥到病除……”我微微頷首,
心里的小人卻在瘋狂擺手:別夸了別夸了!
我只是個怕蟲子怕得要死、被迫繼承了兩邊奇葩天賦的倒霉蛋??!沒錯。我娘,
苗疆那一代讓人聞風喪膽的蠱仙,揮手間蟲潮如浪,能啃光一個寨子。我爹,
江湖上懸壺濟世的醫(yī)圣,一根銀針能跟閻王搶人。按理說,
我這結合體怎么也該是個蠱醫(yī)雙絕、酷炫狂霸拽的存在??晌遗孪x子。
從毛茸茸的蜘蛛到硬邦邦的甲蟲,從多腿的蜈蚣到沒腿的肉蟲,
但凡是節(jié)肢動物或者長得像節(jié)肢動物的,都能讓我瞬間汗毛倒豎,尖叫出聲,
表演一個原地起飛。諷刺的是,我偏偏天賦異稟。我娘不死心,從小試圖培養(yǎng)我接班,
結果每次練蠱室都會上演我鬼哭狼嚎、蠱蟲們抱頭鼠竄(雖然它們可能沒頭)的慘烈景象。
但我那該死的天賦就是:哪怕我閉著眼睛亂扔材料,嚇得涕淚橫流,最后養(yǎng)出來的蠱蟲,
效果都比我娘精心培育的還要霸道幾分。我爹看我實在可憐,只好把我?guī)г谏磉厡W醫(yī)。
許是血脈里那點苗疆靈性未泯,我對草藥藥性、人體經絡有著驚人的領悟力,
竟也混出了個“淡菊醫(yī)仙”的名頭——主要歸功于這層面紗,遮住了我可能隨時崩潰的表情。
人前,我是人淡如菊、醫(yī)術高明的白芷姑娘。人后…唉,說多了都是淚。送走老農,
我松了口氣,正準備收拾藥箱,眼角余光猛地瞥見竹桌一角,
一只不知死活的、油光水亮的、足有小指甲蓋那么大的——蟑螂!
正優(yōu)哉游哉地搓著它的觸角!“啊——?。。。 逼鄥柕募饨兴查g刺破竹廬的寧靜。
我整個人彈射起步,撞翻了好幾張竹椅,手腳并用地爬到了最高的藥柜頂上,
抱著柱子瑟瑟發(fā)抖,聲音帶上了哭腔:“走開!走開!爹!救命!有蟲!好大的蟲!
”藥柜下的“小強”似乎被我的尖叫嚇到了,頓了一下,然后更快地鉆進了墻角縫隙里,
消失不見。我驚魂未定,抱著柱子喘了半天,才委委屈屈地、一點點滑下來。
看著被自己撞得一片狼藉的竹廬,認命地開始收拾,一邊收拾一邊吸鼻子。這就是我的日常。
如果沒有意外,我大概會一直這樣,靠著醫(yī)術勉強維持我“淡菊醫(yī)仙”的人設,
躲開一切可能出現(xiàn)的蟲子,茍且偷生。然而,老天爺顯然覺得我這日子過得太安逸了。
---幾日后,我去深山里采一味罕見的藥材。山路崎嶇,我走得小心翼翼,不僅防滑,
更重要的是防蟲!手里緊緊攥著一把驅蟲藥粉,走幾步就撒一點,
恨不得給自己周圍畫個隔離圈。藥材剛采到,還沒揣熱乎,身后突然傳來幾聲陰惻惻的冷笑。
“嘿嘿,大哥,看來咱們運氣不錯?。≡谶@兒還能碰到這么水靈的小娘們!”我渾身一僵,
緩緩轉過身。五個穿著邋遢、手持鋼刀、滿臉橫肉的壯漢,正不懷好意地堵住了我的退路。
看打扮,像是附近山頭的匪寇。我心臟驟停,手心里的汗瞬間冒了出來,
聲音發(fā)顫:“你、你們想干什么?我、我沒錢……”為首那刀疤臉獰笑一聲,
一步步逼近:“沒錢?沒關系,人留下也行!哥幾個正好缺個壓寨夫人!”完蛋了!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嚇得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怎么辦怎么辦?喊救命?
這荒山野嶺的……對了!蟲子!我爹給我準備了不少防身的藥粉!
我手忙腳亂地去摸腰間的藥囊??赡苁翘ε铝耍侄兜脜柡?,沒摸到藥囊,
反而摸到了另一個硬硬的小盒子——那是我娘硬塞給我的,
說是萬一遇到性命攸關的危險才能打開,還千叮萬囑讓我平時別瞎碰。一個蠱盒!
里面肯定是蟲子!我碰到盒子的瞬間就像摸到了燒紅的烙鐵,差點直接把它扔出去!
可看著越逼越近的匪寇,那明晃晃的鋼刀……死就死吧!被蟲子嚇死也比被這些人抓走強!
“你、你們別過來!”我?guī)е耷?,閉著眼睛,哆哆嗦嗦地把那個冰涼的小盒子掏了出來,
像扔燙手山芋一樣朝那幾個匪寇扔了過去,“我、我有很厲害的東西!很厲害的!
”由于我是閉著眼亂扔的,力度和方向完全失控。那盒子根本沒砸中人,甚至沒飛遠,
“啪嗒”一聲,軟綿綿地掉在了我前方不遠處的草地上,甚至還彈了一下。匪寇們一愣,
隨即爆發(fā)出震天的哄笑聲?!肮樕盗税尚∧飩?!” “盒子都扔不準!
拿個首飾盒想賄賂爺幾個?” “嘖,看來得給你點顏色瞧瞧……”刀疤臉笑著,
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根本沒把那盒子放在眼里。
就在他的腳快要踩到那個看似無害的小盒子時——“咔噠?!焙猩w突然彈開了一絲縫隙。
一金一黑,兩道細小的影子,快得幾乎看不清,如同閃電般從盒縫中激射而出!快的那個,
是一道璀璨的金線,幾乎在出盒的瞬間,就“噗”地一聲,精準地沒入了刀疤臉的眉心!
刀疤臉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瞳孔放大,連一聲慘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咚”地一聲砸在地上,濺起些許塵土。眉心只有一個細小的紅點,連血都沒流多少。
剩下的匪寇笑聲戛然而止,像是被同時掐住了脖子,驚恐地看著倒地不起的老大。而這時,
那道慢一些的黑色影子,才慢悠悠地、完全地從盒子里爬出來。
那是一只通體烏黑發(fā)亮、長得有點像蝎子又有點像蜘蛛的怪異蟲子,動作慢得堪稱優(yōu)雅,
八足劃動,緩緩爬向最近的那個嚇傻了的匪寇。那匪寇嚇得怪叫一聲,揮刀就砍!
鋼刀砍在黑蟲身上,竟然發(fā)出“鐺”的一聲脆響,火星四濺!而那黑蟲毫發(fā)無傷,
只是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不緊不慢地往他身上爬?!鞍?!什么東西!滾開!
”匪寇驚恐萬狀,拼命拍打,但那黑蟲仿佛跗骨之蛆,輕易地鉆進了他的衣領。下一秒,
凄厲到非人的慘叫聲響起!那匪寇倒在地上,瘋狂翻滾,
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青黑、潰爛、消融……不過幾個呼吸間,
竟然就只剩下一具覆蓋著黑水的骨架!連衣服都被腐蝕干凈了!剩下的三個匪寇魂飛魄散,
轉身就想跑!可那金色蠱蟲更快!它如同索命的流光,在空中劃出詭異的折線,
“噗噗噗”三聲輕響,精準地洞穿了每個人的后腦勺。三人一聲不吭,撲倒在地,瞬間斃命。
而那只黑色的慢蟲子,這才剛剛“用餐”完畢,從第一具骨架里爬出來,
慢吞吞地轉向下一具“食材”……我全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地獄般的景象,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嚇得腿都軟了。就在最后一句骨架也被黑色蠱蟲“清理”干凈時,
那道金色的流光完成了它的殺戮,懸停在空中,微微振翅,發(fā)出極其輕微的“嗡嗡”聲。
然后,它調轉方向,似乎…是朝著我來的?它…它飛過來了!我頭皮瞬間炸開!
所有的恐懼猛地回流,淹沒了理智!“啊啊啊啊啊?。?!你不要過來?。?!
”我爆發(fā)出此生最凄厲的尖叫,也顧不上什么醫(yī)仙形象了,扭頭就跑!
可我這常年躲蟲子的體能哪跑得過會飛的蠱蟲?我繞著剛才那片殺戮場,開始瘋狂兜圈子!
“走開!你走開!你不要回來!你過去!過去??!”我一邊哭爹喊娘地狂奔,
一邊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那只金色蠱蟲就跟在我身后不到三尺的距離,不緊不慢地飛著,
甚至偶爾還會加速沖到我前面,懸停一下,好像在欣賞我涕淚橫流的狼狽相。
我嚇得魂飛魄散,跑得肺都要炸了,喉嚨里全是血腥味。終于,
那只黑色的慢蟲子也“清理”完了所有“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