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唳——!”
一聲輕鳴,帶著催促之意。
飛鶴大白踱至院角小池邊,池水清澈,幾尾銀鱗小魚驚慌游弋。它優(yōu)雅垂首,長喙如電探入水中,精準叼起一尾巴掌大的魚仔。
嘩啦……嘩啦……
水花輕濺。大白側(cè)首,慢條斯理將小魚吞下,雪白頸羽隨吞咽微微起伏。享用間,它高貴的頭顱微偏,目光再次投向桌邊的江寒。
那眼神里,哪還有半分對瑤瑤的寵溺?分明是赤裸裸的埋怨與無聲控訴:瞧,就這么點東西,塞牙縫都不夠!
它又輕“唳”一聲,音調(diào)婉轉(zhuǎn),仿佛在說:“小子,記著!欠我的魚,得加倍補上!休想賴賬!”
江寒見它這般討債模樣,不由失笑點頭:“放心,忘不了你這饞嘴的?!?/p>
大白這才滿意轉(zhuǎn)回頭,繼續(xù)對付池中余下幾尾小魚,動作依舊優(yōu)雅,卻透出幾分“聊勝于無”的敷衍。
池邊嬉鬧聲起。秦無雙緊繃的神經(jīng)徹底松弛,也加入了瑤瑤與小白的行列。她小心翼翼靠近大白,伸指欲觸那如雪翎羽,又敬畏地縮回?,幀巹t毫無顧忌地抱著大白長腿,咯咯笑道:“大白!讓無雙姐姐摸摸你嘛!”牧童小牙坐于池沿,晃著雙腿,笑看這幕,臉上是純?nèi)坏目鞓贰?/p>
稍遠處,李承鳴與欒云凰面上尷尬紅暈未褪,望著院中這奇異而溫馨的景象,心中五味雜陳。方才那毀天滅地的威壓,此刻竟成了孩童嬉戲的背景。兩人交換眼神,皆見彼此眼底復雜。
李承鳴輕咳一聲,上前幾步,對江寒拱手:“江…江前輩,今日之事,實乃…呃…”
“不必拘禮,叫我江寒即可?!苯當[手打斷。
“讓江...江兄見笑了?!崩畛续Q臉上仍有些不自在。
江寒扶額,不再糾正。
欒云凰亦斂衽一禮,俏臉微紅:“是我二人反應過激,驚擾了江兄與…大白前輩的清靜?!彼抗饴舆^悠閑啄食的大白,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江寒渾不在意:“無妨。二位職責所在,護人心切。坐吧?!彼疽舛寺渥?/p>
李承鳴與欒云凰依言坐下,卻再無先前隨意。李承鳴深吸一口氣,神色鄭重:“江兄,實不相瞞,今日冒昧叨擾,除送酒拜訪外,確有一事相求?!?/p>
他看向欒云凰,后者微微頷首。李承鳴續(xù)道:“家父李柏舟,與鄒星瀾前輩等幾位隱修此地的同道,近日察覺南疆深處異動頻頻,恐有妖邪滋生,禍亂山林。我等雖竭力巡查,然力有未逮,尤其一些險絕隱秘之處,難以深入。家父與鄒老已受邀前去探查。知江兄修為深湛,又隱于此地,心系山水,故斗膽相托……”
他頓了頓,語帶懇切:“懇請江兄出手,護佑這嶂山八百里之地安寧!若有妖物作祟,望能代為震懾、清除。此乃一方生靈之幸,亦是我等莫大感激!”
欒云凰接口道:“江兄,此事關(guān)乎嶂山生靈,亦系山下村鎮(zhèn)百姓安危。深知此請?zhí)仆?,然放眼嶂山,唯江兄有此大能。還望江兄念在此方水土之情,施以援手?!?/p>
言畢,二人皆目光灼灼望向江寒,滿含期盼與一絲忐忑。
院中一時靜默,只余池邊瑤瑤的清脆笑語與大白偶爾啄水的嘩啦聲。
江寒端著茶杯,指腹輕撫溫熱的杯壁,目光投向云霧繚繞的嶂山主峰。沉默片刻,那古井無波的眼底,似有山影流轉(zhuǎn)。
最終,他收回目光,看向李欒二人,臉上無甚波瀾,只淡淡吐出一字:
“可?!?/p>
沒有推辭,亦無豪言,仿佛應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此一字,卻令李承鳴與欒云凰心頭大石落地,狂喜與感激瞬間涌上眉梢。
“多謝江兄!”二人同時起身,深深一揖。
江寒微微頷首:“分內(nèi)之事。嶂山,亦是我家。”
一盞茶后,李承鳴與欒云凰帶著滿心振奮與更深敬畏告辭離去。
院中復歸寧靜。
江寒起身入屋,片刻取出文房四寶。于院中石桌鋪開宣紙,研墨,提筆。筆走龍蛇,字跡蒼勁而飄逸。
信中告知老頭子:南疆深處異動,守護此地的天境修士鄒星瀾已被邀往探查。他已應允李柏舟、鄒星瀾所托,請老頭子留意守護,自己將泛舟江上。并提及大白已至,一切安好。
墨跡輕吹,信紙仔細折好。
“大白?!苯畣镜馈?/p>
正被瑤瑤纏著梳理羽毛的大白聞聲,懶懶轉(zhuǎn)頭,眼神分明寫著“又干嘛?”。
“辛苦一趟,將此信帶給老頭子?!苯畵P了揚手中信箋。
大白將頭一扭,發(fā)出不滿輕哼:“唳!”(不去!剛飛來累著呢!小魚仔還不夠塞牙縫!)
江寒似早有所料,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笑意。他變戲法般不知從何處提出一只巴掌大的古樸酒壇。壇未開封,清冽醇厚的酒香已隱隱透出。
“喏,順路帶給老頭子。不過嘛……”江寒故意一頓,看著大白瞬間晶亮的眼睛,“老頭子若問起……你就說,這壇‘儒家釀’也一并捎到了?!?/p>
大白頭顱立時轉(zhuǎn)回,修長脖頸筆直探出,眼珠牢牢釘在那小酒壇上,哪還有半分不情愿?它甚至優(yōu)雅地踱近兩步,對著江寒伸長脖頸,意思再明白不過:速將信與酒呈上!
江寒笑著將信箋系于大白腿側(cè)特制的小巧信囊內(nèi),隨即將那壇誘人的儒家釀遞過。
大白小心翼翼以喙叼住酒壇紅繩,動作輕柔如捧稀世珍寶。它滿意地揚了揚頭,發(fā)出一聲清越長唳,似在宣告:“這還差不多!候著!”
雙翅猛然舒展,清風乍起。它最后瞥了一眼池中寥寥無幾的小魚仔,又警告似的瞪了江寒一眼(欠我的魚,牢記?。?,隨即雙腿蹬地,巨大的雪白身影沖天而起!
“唳——!”
鶴唳穿云,雪翼在陽光下流轉(zhuǎn)玉質(zhì)光輝。它叼著那小小酒壇,化作一道流光,向著嶂山深處某個方向,展翅破空而去。
江寒負手立于院中,目送大白消失的方向,目光深邃。嶂山八百里的畫卷似在眼前鋪展,平靜之下,暗流隱隱涌動。他所守護的,不僅是這片莽莽山林,更有此刻院中這無憂無慮的笑語歡聲。
牧童小牙不知何時又坐回小凳,托腮望天,小聲嘀咕:“大白飛得真快呀…它會把酒都喝光嗎?”
瑤瑤則拉著秦無雙的手,指著天空雀躍,目光瞥向江寒:“大白走啦!哥哥下次要帶多多的小魚仔回來哦!”
山風拂過小院,捎來草木清香。江寒唇邊浮起一絲淺笑,又偷得浮生半日清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