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機發(fā)生在一個綜藝節(jié)目的錄制現(xiàn)場。
這是一檔熱度很高的室內(nèi)競技游戲綜藝,江澈作為飛行嘉賓參與錄制,林小滿自然隨行。節(jié)目組為了效果,設置了一個需要嘉賓和各自團隊工作人員配合完成的環(huán)節(jié)——蒙眼過障礙。
規(guī)則很簡單:嘉賓蒙上眼罩,由自己的工作人員語言指引,繞過場地中各種滑稽的障礙物(柔軟的泡沫柱、會突然噴氣的裝置、鋪滿海洋球的池子等),最快到達終點者勝。
其他嘉賓帶的都是合作多年的執(zhí)行經(jīng)紀或貼身化妝師,彼此默契十足,插科打諢,笑料不斷。
輪到江澈時,他站在原地,工作人員給他戴上眼罩。視野陷入一片黑暗的瞬間,他聽到主持人熱情地說:“好,那讓我們江澈的助理,小滿老師來指引吧!”
林小滿似乎愣了一下,才應道:“???哦,好的。”
她小步跑到指引區(qū),拿起擴音喇叭,聲音透過喇叭傳出來,帶著點輕微的電子雜音,依舊是她平時那種認真又有點一板一眼的語調(diào):“江老師,您聽得見嗎?”
江澈沒吭聲,只是幾不可查地點了下頭。
“游戲要開始了,”林小滿的聲音繼續(xù)傳來,像是在匯報工作流程,“首先,您正前方五步左右,有一個懸掛的泡沫錘,會來回擺動,高度大約在您腰部。建議您等它擺過去之后快速通過。”
指令清晰,方位準確,建議合理。
毫無感情。
旁邊其他嘉賓的工作人員都在大喊:“左邊左邊!哎呀快蹲下!”“寶貝抬腳!對對對!跳!相信我!”現(xiàn)場熱鬧非凡。
只有林小滿,像是在做軍事演習匯報:“江老師,現(xiàn)在請向前直線行走三步。好的,停。您右前方三十度角方向,有一個固定障礙,請向左偏移十五度左右繞行?!?/p>
江澈依言而行,動作精準得如同尺子量過。場下觀眾發(fā)出驚嘆,覺得他們配合默契。
只有江澈自己知道,這冰冷的指令讓他心里的煩躁越積越多。他像個被輸入代碼的機器人,在另一個機器人的指揮下移動。
終于到了最麻煩的一段路:一片大約十米長的區(qū)域,地上隨機設置了壓力觸發(fā)的噴氣裝置和彈出式的小玩偶,需要極其靈活的躲避。
“江老師,接下來區(qū)域障礙密集且觸發(fā)隨機,建議您小步緩慢移動,注意聽我指令?!绷中M的聲音透著一絲緊張。
江澈慢慢往前挪。突然,腳下似乎踩中一塊活動地板,“噗”一聲,一股氣流從側面噴出,雖然不疼,但嚇了他一跳。同時,前方一個小丑玩偶猛地彈起,張牙舞爪。
“右移半步!低頭!”林小滿的聲音瞬間拔高,帶上了明顯的急促。
江澈下意識照做,險險躲過。
“左前方有噴氣!后退一步!快!”
又一股氣流擦著他耳邊過去。
接連的突發(fā)狀況讓林小滿的語速越來越快,那種工作匯報式的冷靜終于維持不住了。她緊緊盯著江澈的每一個動作,聲音透過喇叭,清晰地傳遞出她的全神貫注和焦急。
“右邊!右邊又來了!抬腳!高一點!”
“小心地上!滑!”
“快往前走兩步!快點江老師!”
她的聲音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顫,甚至帶上了一點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擔心他出差錯的……揪心?
江澈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黑暗放大了他的聽覺。他聽到的不再是那些冰冷的方位和數(shù)字,而是她聲音里細微的顫抖,那份因為他可能被噴到、被絆倒而流露出的真實情緒。
雖然那情緒,大概率還是源于“助理不能讓老板在節(jié)目上出丑”的職業(yè)責任感。
但對他來說,足夠了。
像是一束微光,驟然照進他憋悶了許久的冰川紀里。
他甚至故意在下一個噴氣裝置啟動時,稍微慢了一點。
“哎呀!”林小滿驚叫出聲,聲音里的擔憂幾乎要溢出來,“您沒事吧?有沒有噴到臉?”
江澈抬手隨意地抹了下濺到水珠的下巴,在眼罩的遮掩下,嘴角極快極輕地彎了一下,又迅速壓下。
“沒事?!彼吐曊f,聲音透過麥克風傳出去。
這是游戲開始后,他說的第一句話。
林小滿似乎松了口氣,指令恢復了一些條理,但那種緊繃著的關切感,卻再也藏不住了。
最終,江澈有驚無險地通過了終點。主持人上來采訪,夸贊他們主仆二人默契十足,簡直是機器人組合。
林小滿放下喇叭,跑過來幫他摘眼罩,額頭上急出了一層細密的汗。她仰頭看著他,眼睛亮亮的,帶著完成一項艱巨任務后的如釋重負和一點點小驕傲:“江老師,我們成功了!您沒受傷吧?”
眼罩被取下,江澈適應了一下光線,低頭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看著她眼里清晰的、只倒映著他一個人的身影。
那一刻,什么傲嬌,什么面子,什么憋屈,好像突然都不重要了。
他抬起那只沒受傷的手,非常突然地,用指尖輕輕蹭了一下她汗?jié)竦念~角。
動作很快,一觸即分。
林小滿徹底愣住了,眼睛微微睜大,像是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江澈迅速收回手,插回褲兜,扭過頭看向別處,耳根卻不受控制地漫上一層薄紅,語氣也恢復了一貫的冷淡,甚至更生硬了幾分:“嗯。做得還行。”
說完,也不等她反應,徑直朝休息區(qū)走去。
留下林小滿一個人站在原地,呆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剛剛被碰過的額角。
那里仿佛還殘留著一絲微涼的、屬于他指尖的觸感。
很奇怪。
江老師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
他只會說“水”、“劇本”、“時間”。
為什么……要幫她擦汗?
而且,擦汗不是應該用紙巾嗎?
為什么用手?
她的腦子里,第一次因為工作之外的事情,因為江澈一個完全超出“老板”行為模式的舉動,塞滿了實實在在、理不出頭緒的問號。
心跳,好像也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