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化不開的朱砂,肆意潑灑在長安城西市的青石板路上。歷經(jīng)歲月的石板,
或被車輪碾出深淺不一的溝壑,或被行人磨得溫潤發(fā)亮,此刻半浸于猩紅的霞光,
半隱入屋檐投下的黛色陰影,就連石板縫里倔強生長的枯草,也被染上細碎的金紅。
就在這暮色四合之際,林默在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中猛然睜眼,
映入眼簾的并非熟悉的精密沖壓機,而是一間土坯房低矮的天花板。
糊墻的舊麻紙已破了個洞,一縷黯淡的光線從中漏下,灑在他沾滿塵土的臉頰上。
“呃……” 頭痛如無數(shù)鋼針在太陽穴處攪動,林默忍不住悶哼出聲。這痛感太過真實,
與現(xiàn)代車間里機器故障帶來的短暫電擊麻木截然不同,仿佛要直透骨髓。
他下意識抬手想揉額頭,指尖觸及掌心的剎那,整個人瞬間僵住 —— 這雙手,
竟如此陌生!
掌心不再是常年握扳手形成的細膩薄繭,
取而代之的是粗糙厚實的老繭;指關(guān)節(jié)比記憶中粗壯一圈,虎口處還留著未愈的細小劃傷,
明顯是被鈍鐵刮蹭所致。他不自覺蜷了蜷手指,指尖傳來的異樣觸感既陌生又刺目?;秀遍g,
十五歲那年的記憶涌上心頭:父親將他送進機械廠當(dāng)學(xué)徒,初次握起銼刀,掌心被磨得通紅,
父親卻一臉嚴肅地說:“鉗工的手,是靠鐵磨出來的,磨出繭子,才算有了吃飯的本事。
” 此后,為練就 “指尖定寸” 的絕技,他日夜鉆研,甚至握著游標卡尺入眠,
滿腦子都是 0.01 毫米的誤差。憑借這股執(zhí)著,他從學(xué)徒一路成長為八級鉗工,
不僅能閉著眼在千分尺上讀出 0.005 毫米的誤差,
還能在沖壓機運轉(zhuǎn)時精準預(yù)判零件形變??扇缃瘢?/p>
這雙曾被師傅盛贊 “能與機器對話” 的手,
最基礎(chǔ)的 “指尖定位” 都顯得無比生疏 —— 這雙手或許能輕松握住鋤頭、扛起柴火,
卻再難操控那些泛著冷光的精密儀器,難以組裝出令他引以為傲的機械零件。
一種 “被剝奪立身之本” 的恐慌,如細針般扎入心底,他不禁自問:沒了那些工具,
沒了熟悉的技術(shù)環(huán)境,八級鉗工的身份還有何意義?
然而,右腿突如其來的劇痛,瞬間將他從思緒中拽回現(xiàn)實。這疼痛絕非電擊的麻木,
而是如同一塊燒紅的烙鐵死死壓在腿骨上,火辣辣的痛感順著骨頭縫滲入血肉,
小腿也隨之發(fā)麻,仿佛有無數(shù)小蟲在皮肉間啃噬。低頭望去,
右腿被厚厚的粗布繃帶層層纏繞,縫隙間滲出暗紅的血漬,褲腿上也凝結(jié)著褐色的血痂。
殘酷的現(xiàn)實告訴他,這并非夢境,他真的受傷了,且身處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穿越前的場景在腦海中不斷閃現(xiàn):母親在電話里溫柔叮囑 “今年過年早點回,
你爸燉了你愛吃的排骨” ;剛翻新的老房子里,新沙發(fā)擺在客廳,
陽臺還晾著他上周未來得及收的襯衫…… 這些熟悉的畫面,此刻如同褪色的舊照片,
看得他眼眶發(fā)酸。
“醒了?” 一道粗啞的嗓音從門口傳來,帶著濃重的關(guān)中腔調(diào)。林默艱難地轉(zhuǎn)動脖頸,
只見一個身著洗得發(fā)白粗麻布短打的漢子立在門前,衣擺處補丁歪斜卻縫得密實。
漢子皮膚被日光曬成深褐色,脖頸沾著塵土,唯有一雙眼睛明亮如溪中石子,
正上下打量著他,眼神中既有探究,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