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寶殿。
氣氛壓抑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太白金星站在殿下,將流沙河畔發(fā)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
當(dāng)他說到李道興揭露他“人族李長庚”的出身,又揭穿觀音“慈航道人”的老底時,殿內(nèi)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當(dāng)他說到李道興以“廢止西行,收回文牒”作為要挾時,整個凌霄殿,落針可聞。
所有神仙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龍椅之上。
玉皇大帝的面容隱藏在皇冠前簾之后,看不清表情,但那敲擊著龍椅扶手的食指,卻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
“一個凡人……竟能知曉這等上古秘辛?”
許久,玉帝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探究。
“眾卿家,對此事,有何看法?”
千里眼順風(fēng)耳出列,躬身道:“陛下,臣等查遍此人過往,皆是長安城一紈绔子弟,聲名狼藉,并無任何出奇之處。仿佛就在數(shù)月之前,此人如脫胎換骨,性情大變?!?/p>
托塔天王李靖上前一步,聲如洪鐘:“陛下!此子狂悖無禮,藐視天威,竟敢直呼陛下為‘玉帝老兒’!更以西游大計要挾天庭與佛門,實乃心腹大患!臣請旨,即刻派遣天兵,將其捉拿上天,打入天牢,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李靖的話,說出了不少武將神仙的心聲。
區(qū)區(qū)一個凡人,也敢在他們頭上動土?簡直不知死活!
然而,太白金星卻搖了搖頭,苦笑道:“天王此言差矣。那李道興,如今身負(fù)大唐人皇的‘監(jiān)經(jīng)人’之名,更有天子劍護(hù)身。動他,便等同于與大唐人皇撕破臉皮?!?/p>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更關(guān)鍵的。
“而且,佛門那邊,也絕不會同意我們現(xiàn)在就動他。”
“為何?”李靖不解。
“因為西游大計,名義上,是佛法東傳,普度眾生。但實際上,是玄門欠了西方教的因果,以此來償還。”太白金星的聲音壓得很低,“這其中的關(guān)鍵,就是唐僧這個‘取經(jīng)人’,以及大唐皇帝的國書。缺一不可。”
“若是我們強行捉拿李道興,唐皇一怒之下,真的廢了西行,那佛門謀劃千年的大興之機便會毀于一旦。屆時,佛門那兩位圣人,恐怕不會與我們善罷甘休?!?/p>
殿內(nèi)眾神仙聽得心頭一凜。
原來這里面,還有這等牽扯到圣人的因果!
一時間,主戰(zhàn)的聲音小了下去。
玉帝的目光,再次落到太白金星身上。
“依你之見,又該如何?”
“陛下,此事,模棱兩可為上?!碧捉鹦枪淼?,“那李道興,來歷神秘,知曉太多本不該他知道的東西,背后定有高人指點。在他背后之人的身份沒有弄清楚之前,不宜與他發(fā)生正面沖突?!?/p>
“他不是想加入西游嗎?便讓他加入?!?/p>
太白金星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西行路上,九九八十一難,妖魔橫行,劫數(shù)重重。他一個凡人,就算有些修為,有些手段,又能撐到幾時?我們只需冷眼旁觀,借那些妖魔之手,試探他的深淺,甚至……讓他‘意外’死在某一難中,也未嘗不可?!?/p>
“屆時,人死在妖魔手中,與我天庭何干?與佛門何干?那大唐皇帝,也無話可說。”
這一招,叫“借刀殺人”。
玉帝聞言,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十二旒冕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弧度。
“嗯……此計甚好?!?/p>
他威嚴(yán)的目光掃過殿下群臣。
“那就依金星之言。傳朕旨意,西行之事,一切照舊。對于那‘監(jiān)經(jīng)人’李道興,暫且……靜觀其變?!?/p>
“陛下圣明!”眾仙齊聲拜道。
……
西天,靈山,大雷音寺。
比起凌霄寶殿的劍拔弩張,此地則顯得寧靜祥和。
諸佛,菩薩,羅漢,分坐兩側(cè),佛光普照,梵音陣陣。
觀音大士站在殿中,將流沙河畔之事,對蓮臺之上的如來佛祖,緩緩道來。
當(dāng)聽到李道興揭穿她“慈航道人”的身份時,滿殿佛陀菩薩,皆是面露驚容。
當(dāng)聽到李道興以“廢止西行”相要挾時,饒是這些古佛心性,也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如來佛祖端坐于九品金蓮之上,雙目微闔,巨大的佛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許久,他才開口,聲音宏大而慈悲,在整個大雷音寺內(nèi)回響。
“我以慧眼觀之,此子周身,被人道氣運重重包裹,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隔絕了天機。過去未來,一片混沌,無法窺探?!?/p>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連佛祖都算不出他的來歷?
這怎么可能!
“世尊,此子來歷不明,卻對我佛門之事了如指掌,更挾持唐皇圣旨,阻我大興大計,若不盡早除去,恐成心腹大患!”燃燈古佛沉聲道。
“非也。”
如來緩緩搖頭。
“西游乃天道大勢,不可逆轉(zhuǎn)。此子雖是變數(shù),卻也仍在大勢之中。”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虛空,看到了那支剛剛重新上路的五人隊伍。
“他想入局,便讓他入局?!?/p>
“他想為人族爭一份氣運,便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去爭?!?/p>
如來的聲音里,帶著一種俯瞰棋局的淡然。
“棋盤之上,多一顆棋子,或少一顆棋子,于我等而言,又有何妨?”
“我佛門大興,乃是定數(shù)。區(qū)區(qū)一個凡人變數(shù),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傳我法旨,西行路上,一切劫難照舊。無需刻意針對,也無需手下留情?!?/p>
“是生是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p>
“我等,只需看著便是。”
“遵法旨。”滿殿神佛齊齊躬身。
如來的佛目,再次緩緩閉上。
只是,在他的心底,卻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疑慮。
為何……
為何連我,都算不出他的根腳?
這三界之內(nèi),除了那幾位早已不問世事的圣人,還有誰,能有如此手段,遮蔽天機?
那個指點李道興的“高人”,究竟是誰?
他的目的,真的……只是為了人族爭一份氣運那么簡單嗎?
……
流沙河畔。
李道興伸了個懶腰,看著遠(yuǎn)方血色的殘陽,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知道,天庭和靈山那邊,已經(jīng)有了結(jié)果。
雖然他不知道具體內(nèi)容,但用腳指頭想也知道,他們暫時奈何不了自己,只能捏著鼻子認(rèn)了。
這就夠了。
只要讓他成功上了這艘“賊船”,他就有的是辦法,把這艘船的航向,攪得天翻地覆!
“好了,各位!”
他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既然現(xiàn)在咱們是一個團(tuán)隊了,那有些事情,得提前約法三章?!?/p>
他看向唐三藏:“大師,我知道你慈悲為懷,但以后見了妖怪,能不能別不分青紅皂白就喊‘悟空,休得傷它性命’?有些妖怪,它就該死,超度都算便宜它了。”
唐三藏張了張嘴,想反駁,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李道興又看向?qū)O悟空:“猴哥,我知道你本事大,但能不能別那么沖動?打打殺殺是最低級的手段,以后動腦子的事,交給我。你負(fù)責(zé)動手,我負(fù)責(zé)給你遞刀子,保證刀刀見血?!?/p>
孫悟空嘿嘿一笑,覺得這話很對胃口。
他又看向豬八戒:“老豬,你的任務(wù)最簡單,管好行李,探好路,有事沒事多賣賣萌,活躍一下團(tuán)隊氣氛。當(dāng)然,飯不能少你一口?!?/p>
豬八戒一聽有吃的馬上拍著胸脯,大包大攬:“郡王放心,這事俺老豬在行!”
最后,他看向一臉憨厚的沙悟凈。
“悟凈啊,以后挑擔(dān)子的活,你和老豬分擔(dān)一下。另外,你眼神好,負(fù)責(zé)警戒。最重要的一點……”
李道興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千萬別總說‘大師兄,師父被妖怪抓走了’或者‘大師兄,二師兄被妖怪抓走了’。顯得我們這個團(tuán)隊,很沒水平。”
沙悟凈:“……”
唐三藏:“……”
孫悟空和豬八戒則是笑得前仰后合。
李道興滿意地看著這支被他重新“定義”了的隊伍,一揮手。
“好了,規(guī)矩講完!全員休整,明天一早,向西,出發(fā)!”
夕陽下,五個人(一個和尚,一個猴子,一頭豬,一個前水神,一個王爺)的影子,被拉得狹長。
一場光怪陸離,注定要跑偏到十萬八千里之外的西游,就此,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