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的聲音沒有起伏,像是在念一份冰冷的報告書。
“當時店長和店員都嚇懵了,口供基本對上?!?/p>
“所有人都說,是個穿著工作服、壓著鴨舌帽的空調(diào)維修師傅動的手?!?/p>
“雖然是這么交代的,但現(xiàn)在還拿不出確鑿證據(jù)。”
畫面再次切換,屏幕上忽然閃現(xiàn)出那個叫人脊背發(fā)涼的撬痕鏡頭。
金屬擋板扭曲變形,像被粗暴撕裂的傷口,歪斜地張開,里頭凌亂纏繞的電線裸露在外。
“就是這兒被破壞了?!?/p>
他指著展示柜的背面,“開口雖小,但勁道十足,完全是硬生生撬開的?!?/p>
他指尖輕輕蹭過觸控板,將照片角落幾粒幾乎看不清的銀亮色金屬屑放大了數(shù)倍。
“李師傅從那個撬開的裂口縫里,刮出些閃著冷光的合金粉末?!?/p>
他皺著眉頭補充道:“聽老李那意思,用的工具不一般,是專門打造的強力撬具?!?/p>
“對方動作嫻熟迅速,手上還套著手套,一丁點皮脂纖維都沒落下。”
“連那道豁口的輪廓都完完整整拓印下來了?!?/p>
投影幕上突然顯出停在休息室門外的那輛泛著冷光的清潔推車。
車上整整齊齊排著一行深色“明凈”牌消毒液罐子。
小林聳了聳肩,語調(diào)有點泄氣。
“車子跟消毒罐全翻查過了......”
“車子完全正常,那些瓶子也都一個個仔細看過了?!?/p>
“里面裝的都是普通的清潔水,沒發(fā)現(xiàn)任何不對勁的地方?!?/p>
他一邊匯報,屏幕上的照片飛速切換著。
通風口的螺絲被擰開,天花板被人掀翻,垃圾箱里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
“傅隊下了死命令,搜查的十分徹底?!?/p>
小林嘆了口氣,手指不自覺地在遙控器上輕敲。
“頂層的通道、墻壁夾層、天花板、地面、工具箱,就連垃圾桶底下都翻遍了......”
“‘星夜’就像突然從人間消失了一樣。”
房間里靜得可怕,只剩下頭頂投影儀發(fā)出的低沉聲響在空氣中回蕩。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壓得所有人呼吸都變得沉重。
傅謹深緊盯著投影里三號展柜空蕩蕩的內(nèi)部,額間的紋路越擰越緊。
葉驍依舊沒開口,視線低垂,像是陷入了某種思考。
房間里只剩沉重的寂靜,忽然間,小林操控投影的手指微微一頓。
畫面陡然變暗,下一秒,一張放大清晰的影像重新占據(jù)了整塊幕布。
這張照片的取景特別低矮,鏡頭幾乎是平貼在地板上的。
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三號展柜龐大的基座壓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片幽暗的角落。
地上蒙著一層薄薄的灰塵,角落里躺著一張幾乎被忽略的小卡片。
小林突然提高了嗓音,語氣里帶著一絲急切:
“他們重新檢查展柜底下的時候,在柜子和地板的縫隙里,發(fā)現(xiàn)了這個?!?/p>
畫面被放到了最大,卡片上的細節(jié)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
一張漆黑得毫無雜質(zhì)的卡片。
在刺眼的光線照射下,它的表面泛著古怪的暗沉光暈,既不像紙張也不像塑膠。
卡片中央,是兩個工整得如同印刷上去的宋體字,墨色濃黑,透著一股冰冷的傲慢:
“夜影”。
“嘶——”
整個會議室頓時此起彼伏地響起驚訝的抽氣聲。
幾名經(jīng)驗豐富的老刑警驟然睜大了雙眼,視線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傅謹深的面容突然陰沉下來,眉頭深深地擰在一起。
他的目光凝固在那兩個刺目的字跡上,下頜的肌肉繃得緊緊的。
“夜影...”
傅謹深從喉嚨深處擠出這兩個字,嗓音里夾雜著一絲擔憂。
葉驍原本靜默的身影忽然向前略微傾了傾。
他深邃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利劍,穿透繚繞的煙霧,牢牢釘在幕布上那兩個字上。
那張輪廓分明的面容依舊看不出絲毫波瀾,但在他幽暗的眼眸深處,倏地閃爍起凌厲的寒光。
他垂在桌下的修長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像是在隔著屏幕觸碰那張暗色卡片。
“這種帶著夜梟羽毛紋路的卡片質(zhì)地異常獨特?!?/p>
這可不是簡單的一張紙片,而是一種特殊的混合材料。
摸上去帶著微微的金屬質(zhì)感,卻又比普通紙張輕盈許多。
它的表層經(jīng)過了無光加工,平日幾乎不泛一絲光澤。
但在特定角度下,能看到極細的黑色羽狀紋路,像是夜梟翅膀的暗紋。
小林緊接著抽出一張照片,對著燈光斜斜舉起。
“你們瞧,這個地方?!?/p>
“這種特殊的工藝可不是常見的燙金手法,而是采用高精度激光在材質(zhì)內(nèi)里雕刻出的花紋?!?/p>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國內(nèi)能做到這種精密程度的廠家屈指可數(shù)?!?/p>
“至少在新嵐市這片地界上,還沒有哪家工廠掌握這項技術(shù)。哦,對了?!?/p>
小林似乎想起了什么,指著卡片補充道:
“上頭的文字也是專門設(shè)計的,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倒是沒什么特別的。”
葉驍聽完這句話,腦袋仿佛被什么東西拉了一下,思緒猛地拉回過去。
這件證物的所有特征,和五年前那個案子分毫不差,就連細節(jié)都如出一轍。
小林合上記錄本,抬頭望向他們。
“情況就是這樣,現(xiàn)場已經(jīng)封鎖,所有證據(jù)也都保存好了?!?/p>
他稍作停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傅隊、葉隊,接下來怎么安排?”
投影儀的光柱在幕布上投下的卡片上,“夜影”二字的陰影看上去冰冷異常。
它像一只在黑暗中睜開眼的梟鳥,無聲地俯瞰著會議室。
會議室里彌漫的倦意與躁動突然凝固,又被這兩個字猛然撕碎,點燃。
歷時五年的漫長追蹤,此刻在這間彌漫著煙味的房間里,再次掀開了新的篇章。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已經(jīng)很晚了,各位趕緊回去休息?!?/p>
始終沉默的葉驍這才站起身,順手理了理衣領(lǐng)。
“老傅,你別熬太晚,明早跟我跑趟案發(fā)現(xiàn)場?!?/p>
“行,你也趕緊睡會兒?!?/p>
葉驍推開警局大門,踏入街角的一家旅店。
溫熱的水流裹挾著全身的倦意,幾乎要將他沖入夢境。
可當他重重倒在床上,紛亂的念頭卻始終不肯散去。
線索支離破碎,那個混蛋就像煙霧一樣,連個清晰的腳印都沒留下。
現(xiàn)場的線索幾乎被翻遍了,有價值的東西卻屈指可數(shù)。
他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目光落在頭頂雪白的天花板上。
過了許久,他坐起身來,心里暗自盤算著。
或許明天能在案發(fā)地找到些蛛絲馬跡。
在他眼里,再棘手的案子也終究有跡可循,更何況這次是“夜影”再度露面。
兩次犯案,不可能毫無聯(lián)系……
周六的清晨透著一股微涼的清冽,朦朧的陽光才剛剛拂過新嵐市的街道。
“璀璨星河”珠寶店外那道醒目的警戒線仍在晨光中閃爍,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
店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不再是來選購珠寶的客人,而是傅謹深、葉驍,以及一支行動利索的復(fù)勘隊伍。
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隱約還混雜著細微的金屬粉末氣息。
這些怪異的味道混合著清晨未散的涼意,令整個空間顯得格外壓抑。
傅謹深的目光緩緩掃過安靜得過分的現(xiàn)場。
一夜過后,這里更顯得空曠寂然。
他皺了皺眉,開始發(fā)號施令:“重新梳理,每個角落都不放過,主要盯住三個地方。”
“保險柜被破壞的位置、監(jiān)控失效的區(qū)域、還有那輛被丟在角落的清潔車?!?/p>
說完,他又轉(zhuǎn)頭看向葉驍。
“老葉,店里的其他地方你再細查一遍,看有沒有我們漏掉的線索?!?/p>
葉驍微微點了點頭,眼神緊緊鎖定著休息室門外那輛泛著冷光的金屬清潔車。
“這些瓶子,看起來怪怪的?!?/p>
他皺著眉頭低聲自語。
隨即轉(zhuǎn)身面向技術(shù)組的張工,語氣堅定地吩咐道:
“張工,麻煩你帶著組員再把清潔車周邊仔細篩查一遍?!?/p>
“不管是容器底部、側(cè)壁,還是瓶口的螺旋紋路?!?/p>
“只要是任何異常痕跡、殘留物或可疑的擦痕,全都要記錄下來?!?/p>
“收到!”
張工立刻揮手示意,喊來痕檢組的孫工和另一位技術(shù)人員,拎著工具箱快步走向清潔車。
刺眼的光束驟然亮起,整片區(qū)域被映照得一清二楚,任何細節(jié)都無所遁形。
另一邊,傅謹深半蹲在三號展柜的背面,身邊跟著兩名負責證據(jù)搜集的痕檢員。
那道撕裂的缺口依然張著口子,鋒利的金屬邊緣在微亮的晨光中泛著森冷的光芒。
“昨天李工的采樣工作做得很細致。”
傅謹深用手指輕輕摸著豁口邊緣,皺著眉頭思索著。
“不過我覺得再往外圈擴展一些范圍會更好?!?/p>
“再把裂縫四周半米范圍內(nèi)的地板、櫥體外側(cè),甚至連墻根下面都認認真真檢查一次!”
“那些金屬殘渣說不定分散得比想象的更廣,當時撬動的時候可能都飛濺出去了?!?/p>
他攤開手掌,在空中畫出一道擴散的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