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海森至今仍不明白薇奧拉的錢都是從哪里來的。
富有、長生種——這兩個詞挨在一起，光聽著都是讓普通人羨慕不已的詞匯，可薇奧拉的生活看著也并不歡樂。
他被帶著一起吃了晚餐，回去的路上，月光已經灑在了須彌城的道路上，夜晚的燈光逐漸亮起，顯出一種靜謐的溫柔。
薇奧拉倦怠地打了兩個呵欠。
“老師，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樣的？”
回答的聲音帶著疲憊，內容敷衍：“吃吃喝喝?！?/p>
“然后？”
“找找人生的意義?！?/p>
院子里的布置工作徹底結束，今天薇奧拉高興，上了兩杯酒，喝得上臉，看人的深棕色眼睛都蒙上一層水霧，好像醉了三分。
但她的腳步并不踉蹌，說話的語氣也很冷靜，除了肌膚的幾分微紅，她看起來可太正常了。
——但說出的話卻不太正常。
艾爾海森沒想到她會給出如此寬泛的回答，什么叫做尋找人生的意義？那是需要人刻意去尋找的東西嗎？
他有些費解，又問：“那你找到了？”
薇奧拉這次沉默了會。
她垂下眼睫，盯著自己朝前走的腳步，鞋子是露腳趾的涼鞋款式，她看著自己的腳趾，默了幾秒，冷不丁冒出一句：“先去飾品店?！?/p>
艾爾海森：？
話題怎么跳躍這么快？！
他：“你不是要睡覺？”
平常這個點，薇奧拉早早就躺在了床上睡成了一具尸體。
薇奧拉頓住腳步，神情堅定地好像要成為一名偉大的風紀官：“不?！?/p>
她驀地抬起眼，深潭死水般的深棕色眼睛里突然迸發(fā)出驚人的光彩：“我覺得我還能熬。”
艾爾海森：“……”
這人的精神狀態(tài)亢奮到令人震驚，難道真是酒精影響，她看起來跟平常沒什么區(qū)別，實際上靈魂已經在后面追了一路了？？？
少年自覺肩負重任，板著臉道：“不行?！?/p>
薇奧拉盯著他。
艾爾海森毫不畏懼地回以注視。
無言對峙片刻，面前的醉鬼動了。
薇奧拉抬起腳，朝著家門的方向走了幾步。
“理智終于恢復了？那就回……你干什么？！”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艾爾海森的手腕，生拉硬拽地帶著他往街道的方向去。
現(xiàn)在才剛天黑不久，街道上行人不少，艾爾海森可以輕易掙脫她的束縛，又怕傷到明顯不太正常的老師，兩個人在街道推搡了幾分鐘。
……他立刻就注意到了行人若有似無投來的視線。
行人嘰嘰喳喳的小聲蛐蛐就像一根根扎進耳朵里的針，讓他頭一次生出想要轉身就走的沖動。
艾爾海森閉上了眼睛：“……行。你松手，我跟你去飾品店?！?/p>
……
半道買了一堆指甲油。
回去之后，薇奧拉說自己的腳趾太單調，非要給自己十個腳趾涂上十個顏色，頂著一張冷靜的臉，艾爾海森眼睜睜看著她做出了難以言表的驚人之舉。
偏偏薇奧拉還對視線格外敏銳：“你怎么看我這么久？”
不等他回答，她恍然大悟：“你也想涂？”
艾爾海森木著臉：“我不想?！?/p>
“那給你這個紅色的好了，紅綠配色有反差，是互補色，視覺沖擊肯定能讓你一下成為人群焦點?！?/p>
艾爾海森不得不再度強調：“我不想?！?/p>
薇奧拉：“但灰色也不錯？灰色很低調呢?！?/p>
艾爾海森不想跟她聊天了：“最后說一遍，我不想。”
“不，”手腕又被拽住了，薇奧拉突然笑一聲，“你想?！?/p>
“……”一種不好的預感迅速在艾爾海森的心中出現(xiàn)了。
……
四個小時后，夜深人靜的夜晚，艾爾海森的門外突然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
現(xiàn)在是凌晨一點，他已經入睡兩小時，但原本松弛的精神一下子就被這反常的動靜給繃緊了。
入室盜竊？
他猛地坐直身體，謹慎地下床，又想起隔壁還有個睡覺死沉的老師。
少年輕手輕腳走到房間書柜旁邊的應急工具箱中，從里面掏出個粉色的扳手。
握緊，來到門邊，深呼吸。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海瑟姆，你睡了嗎？”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倦怠語氣，熟悉的人。
艾爾海森：“……”
哦，那沒事了。
真少見，老師現(xiàn)在居然還有精神。
他打開門，平靜地好像有點死了：“我就是被你吵醒的，老師?！?/p>
薇奧拉看起來還是那副倦怠的樣子，她自己分明也困得慌，現(xiàn)在卻強打起精神，回了句：“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起來還有一件事沒做?！?/p>
“什么？”
“是有關入學的事情?！彼执蛄藗€很淺的呵欠，“準備準備答題吧?！?/p>
這話一出來，艾爾海森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根本沒睡醒，出現(xiàn)了什么幻覺。
他看了一眼天色。
“……現(xiàn)在？凌晨一點？”
薇奧拉斬釘截鐵：“對?！?/p>
艾爾海森：“……”
他實在不理解：“為什么？”
薇奧拉只是說：“在昨天我起床之前，你是不是幫我接收了一封信件？”
這倒是有印象。
薇奧拉道：“是我的老朋友，一個名叫居勒什的老學者發(fā)來的消息。他說入學申請的知論派審批學者明天下午要外出進行長達三個月的實地考察，所以你在明天上午就得把成果送過去?！?/p>
她大半夜模糊驚醒后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封信沒拆，還好是拆了，這才沒錯過時間。
“這個給你，”薇奧拉拿出一張題目，“居勒什已經把題目要求寄過來了，省得你再跑一趟，現(xiàn)在寫吧?！?/p>
艾爾海森是打算在事情都搞定之后向教令院提交入學申請的。
他了解過流程，先申請，然后拿到題目，在規(guī)定時限內上交答卷后再交給審批學者評估，評估通過即可入學。
但是……
答題不該是在審批學者的眼皮子底下進行嗎？
艾爾海森不理解：“現(xiàn)在寫的當真具有效力？而且就算走了一個審批學者，難道就沒有其他審批人了嗎？”
“本來申請?zhí)崆叭雽W的案例就不多，負責的學者基本上都是一派一兩個人，知論派是原本也有兩個人來著……”
她的眼神游移片刻，“還有一個就是我?！?/p>
“你身上有教令院的職位，還可以常年離開須彌在各國到處跑？”
艾爾海森微微睜大雙眼，又很快浮現(xiàn)了然的情緒：“申請?zhí)崆叭雽W的人居然這么少？”
薇奧拉輕咳一聲：“這工作沒底薪的，只是審一個提前入學申請可以拿六萬摩拉，這錢太少，我看不上，干脆一直讓同事賺這份錢?！?/p>
她快速蓋過話題：“言歸正傳，你在我的眼皮底下寫的答卷也算數，但我只能監(jiān)督你有沒有抄襲行為，最終審批還得我同事來?！?/p>
因為是關門弟子，規(guī)定上不允許她來。
三言兩語間，薇奧拉架起了留影機，確保自己和艾爾海森都入鏡之后，才假裝正襟危坐，道：“現(xiàn)在開始，時限五個小時?！?/p>
艾爾海森看她一眼。
薇奧拉眼底青黑一片，強打起精神來看著他。
見他不動，她還投以疑問的目光。
艾爾海森收回視線。
少年緩緩閉上雙眼，再睜開時，他短促地嘆了聲，認命地拉開椅子，從桌上拿起紙筆。
薇奧拉眼尖發(fā)現(xiàn)什么灰灰的東西在燈光中閃了一下：“你的右手無名指，指甲上是什么東西……？”
艾爾海森猛地縮回了手。
他的臉色莫名黑了幾度：“沒有，你看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