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和妹妹一同重生回到了被賣這天。
這一次,妹妹主動跑到來買孩子的男人身邊,說:
「媽媽,讓我去吧。讓姐姐留在你們身邊,替我盡孝?!?/p>
語氣中有難掩的急切。
跟著男人走之前,她故作親密地與我耳語:
「姐姐,這次該我拿大女主劇本了!」
真是愚蠢。
大女主的人生,從來就不是別人給的。
1
爸媽一心想生兒子。
終于,在媽媽四十歲這年,拼著老命生出了個寶貝疙瘩。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面臨寶貝兒子的誕生加上兩個馬上要讀高中的女兒,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爸爸通過村頭的老王聯(lián)系到一家省城需要「領(lǐng)養(yǎng)」孩子的夫婦,以此來緩解家庭的困難。
前世領(lǐng)養(yǎng)人來的這天,妹妹起了個大早一直在大門口轉(zhuǎn)悠、張望,
看見來的是個穿著普通的中年男人后,妹妹急忙轉(zhuǎn)頭抱著媽媽的手,不停撒嬌:
「媽媽,讓姐姐去省城享福吧,我留在你身邊盡孝!」
后來,妹妹嫁給了縣里紡織廠廠長的兒子。
與她預(yù)想中富足、悠閑的生活截然相反,她在這個家里不僅沒有任何財產(chǎn)控制權(quán),結(jié)婚后因長期被家暴,孩子都沒保住。
小月子時,還被她老公從床上拖起來給他和小三做飯。
長期的施暴、孤立,讓妹妹失去了反抗的心。
而她通過科技新聞,看見已經(jīng)成為知名科學(xué)家,侃侃而談的我。
她生平第一次給我打電話。
以媽媽病重為借口,約我在醫(yī)院相見。
卻趁我不備,拉著我,一起從二十樓跳下。
2
死前,她發(fā)出癲狂的尖叫:
「胡楊,你憑什么過得比我好!」
「我活在地獄,你也和我一起死吧!」
我大腦一片空白,失重的恐懼還沒散去。剛睜開眼,就發(fā)現(xiàn)我和妹妹一同重生回了被賣的這天。
這一次,妹妹主動迎上前去,轉(zhuǎn)頭對我說:
「姐姐,我把留在爸媽身邊的機(jī)會讓給你!」
3
沒想到媽媽卻不同意:
「你不懂事,去了給人添亂?!?/p>
「讓你姐去!」
妹妹可不依,她牢牢抓住領(lǐng)養(yǎng)人的手,說什么都不放。
因?yàn)榍笆牢覀円詾榈酿B(yǎng)父——這個穿著普通的男人,
其實(shí)并不是最終買家。
他只是替省城首富鄭家來簽領(lǐng)養(yǎng)協(xié)議的。
重生一回,她這是想搶了我的人生,去做個大小姐。
妹妹還是被媽媽扯到一旁,說起了悄悄話:
「那個男的看起來?xiàng)l件也不是特別好,這十幾萬估計就是全部身家了?!?/p>
「你去媽媽不放心?!?/p>
妹妹緊緊捏住媽媽的手,急忙說:
「媽媽,姐姐能干活,我又干不了活!」
「姐姐留在家里,還能多個人干活呢!」
聽妹妹說完,媽媽明顯猶豫了。
最終,領(lǐng)養(yǎng)協(xié)議的名字,寫的是妹妹胡媛媛。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在這個家里,她總是比我能如愿的。
走之前,妹妹狀似親密地將我拉到一旁說話:
「你以為你考上了,媽媽就會送你到省城讀書嗎!」
「做夢吧你,這一輩子你就留在這當(dāng)村姑吧!」
「你個書呆子。大小姐本就該是我,有了資源,這輩子該我做大女主了!」
我沒說話,也沒動怒,只是站在原地看著她雀躍向外走去的背影。
就你,別說做大女主了,在鄭家活不活得下去都不一定。
4
但妹妹有一點(diǎn)說對了,爸媽根本沒打算送我去省城讀書。
聽我問起上高中的事,媽媽低頭摘菜,頭都沒抬一下:
「家里哪有錢送你去讀書?!?/p>
別說省城了,他們根本沒有讓我繼續(xù)讀書的打算。
就因?yàn)槲蚁瘸錾环昼姡闪私憬恪?/p>
因?yàn)槲沂墙憬?,平時要幫著媽媽做家務(wù)、農(nóng)忙時要跟著爸爸下地。
還要事事讓著妹妹。
哪怕我這妹妹連縣里的高中都沒考上,前世靠著賣我的錢,他們還是把她送到省城一中讀書,成了我的同學(xué)。
現(xiàn)在輪到我,就沒錢了。
我和妹妹是異卵雙胞胎,我們無論是身高還是長相都不太一樣。
就連在家里的待遇,也是天差地別。
哪怕是出生取名時,妹妹叫「胡媛媛」,蘊(yùn)含著美好期待的「媛媛」。
而我,「胡楊」,是簡單粗暴地由父母的姓氏組合而成。
我做錯了什么,心要偏成這樣!
我雙手張開又捏緊,蹲下身,跟著摘菜:
「那如果我自己掙了錢,能接著讀書嗎?」
她猛得轉(zhuǎn)頭看向我,眼睛瞪到凸起,狠狠用手指戳我的頭,
生氣地說:「死白眼狼,掙了錢不上交,還想自己留著呢!」
上一世被賣、在鄭家求救被掛斷電話時的難過絕望,都沒有這一刻直面這不加掩飾的丑陋面孔來得透徹。
我低著頭,任由她指指點(diǎn)點(diǎn)。
沒有逃避、也沒有再自己給她找理由。
她是真的,一點(diǎn)都不愛我!
5
跟上輩子假期還在家里過暑假的妹妹不一樣,爸爸開車把我送去了縣城的工廠。
工廠包吃包住,幾乎沒有什么消費(fèi)。
但是為了攢到讀書的錢,白天在工廠做完十個小時的小工,我晚上還要去工地搬沙袋、清理建筑垃圾。
在工地做完工,回宿舍基本都很晚了。
因?yàn)楹ε麓驍_同宿舍的小燕姐,我都會悄悄進(jìn)屋拿盆,再出門去洗漱間。
每個動作都做得很小心,導(dǎo)致洗漱時間拉長,等到上床睡覺往往都一兩點(diǎn)了。
小燕姐很照顧我。
她早上起得早,去食堂打早餐的時候會幫我打包一份回宿舍讓我吃。
這讓我能多睡至少一小時。
上工、吃飯我們都會一起,偶爾閑暇,也會聊聊以后。
小燕姐從不抱怨現(xiàn)狀,總是很積極:
「我現(xiàn)在一個月有四千左右,要給家里寄三千。」
「我工作**年了,存了一萬多?!?/p>
「等到年底我成年了,就離開這里,去大城市工作,再也不回來!」
說到這里,她眼里滿是期待和堅定。
小燕姐說,她從小學(xué)習(xí)就不好,希望我能好好讀書。
她理解我的晚歸,也在日常生活中處處照顧我。
我越發(fā)努力的工作。下午飯也不吃就跑去工地,多做就能多掙。
這天我還在做工,收到了錄取通知的短信。
我考上了省城一中。
我拿著爸媽淘汰的小靈通,撥通了初中班主任的電話,請求他留下我的錄取通知書,不要送到我家。
但我爸媽還是知道了。
這時,距離開學(xué)僅僅只有一周了。
6
村里的學(xué)校,老師也是村里人,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都認(rèn)識。
盡管我向班主任請求過,他還是在跟我爸吃酒的時候說漏了嘴。
他并不是像電視里描述的老師那樣,說漏后順勢勸說我爸讓我去讀書。
他接過我爸遞過來的酒杯,戲謔地說:
「你們胡楊厲害啊,考上了省重點(diǎn)?!?/p>
「你這姑娘年紀(jì)小,心思可不小。還特意打電話囑咐我不要給你們講哩?!?/p>
「不知道有什么鬼心思咯!」
第二天一大早,爸媽就沖到廠里。
昨天小燕姐請假回家了,我怕遲到就沒顧上吃早餐。
在工位上正有點(diǎn)頭暈,組長來找我,說我爸媽現(xiàn)在在宿舍那邊,讓我過去一趟。
我剛走到宿舍樓下,媽就沖過來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還想著去省城讀書呢!」
她目眥欲裂地痛罵著,罵得不痛快就上手狠狠掐住我的臉,好像我去讀書是件多傷天害理的事。
我低頭不說話。
爸走過來,用打量的眼神看著我:
「你每個月三千都上交了,哪來的錢讀書?」
他們根本沒有給我說話的機(jī)會。
媽媽聽了,眼珠子一轉(zhuǎn),上前抱住我。爸爸從我褲袋里摸出了鑰匙。
不顧我的眼淚和哀求,拿到鑰匙后他們轉(zhuǎn)身就往宿舍樓里走。
興許是提前向組長打聽了我住那件,他們走得沒有一點(diǎn)猶豫。
他們在我宿舍肆意地翻找,因?yàn)榕聯(lián)p壞東西賠償,倒是沒有亂砸。
盡管我用力抱住衣柜,想要阻止他們打開它。
但年僅十五歲的我,根本無力抵抗兩個成年人。
我輕易地被爸爸一把拉起:
「滾開!」
他將我拉開時用了十足的勁,由于慣性我摔在了地上,一時不能動彈。
最后,他們在我衣柜里那件唯一的棉衣里翻到了我藏的錢。
爸爸把錢揣進(jìn)口袋,還吐了口唾沫:
「兩個月攢三千,白天都在廠里,你做什么賺的?」
「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搞些歪門邪道?!?/p>
媽媽雙手叉腰,一副替天行道的模樣:
「從小裝的老實(shí),死沒良心的,背地里這么多心思呢!」
「這些錢我們替你收著了,既然你能賺,那以后一個月多交兩千!」
「交不上來看我怎么收拾你!」
說完,不顧地上的我,轉(zhuǎn)身就走。
7
我就這樣躺在地上,足足過了半小時。
臉上淚痕已經(jīng)干了,皮膚有些微微緊繃,很不舒服。
人啊,可以有像小燕姐那樣心善的,也可以有像我爸媽這樣心黑的。
我扶著床架慢慢站了起來,拿起小靈通。
他們搜完我的床后,我就把它放到床邊,隨后才沖過去衣柜前攔他們。
小靈通雖老,但也可以錄音。
雖然這份錄音并不能幫我拿回那三千塊錢。
確認(rèn)錄音完整后,我卸了力,軟軟地坐回了地上。
小燕姐就是這時候回來的。
她原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看見這一片狼藉還有癱坐在地上的我,顯得更蒼白了,她蹲下身嘗試扶我:
「小楊,這是咋了!」
我扶著小燕姐站起,齜牙咧嘴地坐在凳子上:
「我爸媽來過了?!?/p>
聽到這句話,小燕姐就明白了,她哭著抱住我,說我們怎么這么命苦。
我安慰她說,一切都會過去的。
「你還有幾個月就成年了,到時候就可以離開這里了!」
「我也會去省城讀高中,到時候我住學(xué)校,那里的宿舍可就不是他們想闖就能闖的了。」
活了兩世,我唯一安慰過的人只有自己。
只能不甚熟練地輕拍小燕姐的背,盡量忽視背上的疼痛,用輕松的語氣說:
「還好我聰明,從一開始就把那六千放你那了?!?/p>
「這三千塊是避免不了的,完全拿不到或者拿到很少的錢,他們是不會相信的。我今天演技也很好喲,不然他們也不會這么輕易就走了?!?/p>
「這六千塊至少夠我度過高一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小燕姐抹了抹眼淚,說:
「是我們小楊聰明,提前做好了準(zhǔn)備。」
她輕柔地?fù)崦业念^,把頭繩取下,再慢慢地將我雜亂的頭發(fā)理順:
「我們小楊就是最棒的,應(yīng)該去最好的學(xué)校讀書,有更好的未來?!?/p>
8
小燕姐把床鋪好后,給我抹了藥油,讓我回床上休息。
她一邊收拾一邊跟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我問她請假回家是不是有什么事。
「沒有,就是我媽的老毛病犯了,你知道的?!?/p>
小燕姐跟我不一樣的是,她有個愛她的媽媽。但是她媽媽身子弱,總是生病。
沒等我回話,小燕姐接著說:
「到時候你要早點(diǎn)去車站,坐最早那班車去省城,免得又有意外?!?/p>
「你知道從我們這怎么去客車站吧,上次我?guī)阕哌^一趟的。」
「到了省城,你也要千萬小心,不要搭理陌生人?!?/p>
......
從來沒有人這么關(guān)心我,我不忍打斷,就這么地聽著。
我心底前所未有的平靜。
在這一聲聲殷切的囑咐中,我安心地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jīng)是傍晚。
窗外夕陽斜射進(jìn)來,宿舍被收拾得干干凈凈,連地磚都能反光。
還有我拿到工地工資后送給小燕姐的鋼筆,也在反光。
它被放在我對面的書桌上,旁邊有一張信紙和一個鼓鼓的信封。
「我?guī)湍阏埩思伲氵@幾天好好休息?!?/p>
「姐姐沒辦法遵守約定,送我們小楊去上學(xué)了?!?/p>
「他們騙我回去拿走了我的身份證,讓我回家結(jié)婚?!?/p>
「他們都是強(qiáng)盜,如果我不乖乖合作的話,這一萬塊也一樣留不下來的。」
「所以不如一開始我就配合他們?!?/p>
「這一萬塊你一定要拿著,替姐姐出去看看?!?/p>
「你之前總說著我好,要許我一個愿望。今天我要你答應(yīng)我,在你厲害到能帶姐姐走之前,都不準(zhǔn)回來。」
淚珠似斷了線,不停滴落在信紙上,模糊了字跡,也模糊了我的眼睛。
我將信紙按在胸口,再也控制不住,像個孩子一樣,哭得撕心裂肺。
9
開學(xué)第一天,我坐在座位上寫學(xué)習(xí)計劃。
我沒有資格浪費(fèi)一分一秒的時間。
在我的計劃里,這三年我的生活應(yīng)該只有學(xué)習(xí)和掙錢。
可就像我的重生,總是有計劃之外的事情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