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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弟弟八歲那年貪玩摔斷了腿，村里神算子卻說他是鐵拐李轉世。
全村將他奉為神明，都說他將來必是救世名醫(yī)。
我心疼弟弟，擅自把他送到縣里的醫(yī)院。
可惜我還給他一雙健全的腿，卻給不了他美滿的人生。
后來他把我推下高樓，紅著眼罵道：
「姐，若不是你執(zhí)意騙我逼我毀了仙根，我早就飛升成神，再不濟也能混成個濟世名醫(yī)。我媽說了，我們全家的福祉都葬送在你手上，你該死！」
再后來，我重生回到了弟弟摔斷腿的那天。
這次我選擇直接擺爛。
鐵拐李是吧，那祝你成功。
01
「壯元媽，你兒子在田埂里摔倒咯?！?/p>
「好像摔得不輕，你快去看看吧！」
院落里傳來一聲驚呼。
我媽拿著菜刀跑出來，圍裙都來不及摘掉。
「天殺的李婉琴，連八歲的娃兒都看不??！」
「女兒果然是賠錢貨！」
我懵懵地從里屋出來，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
「媽，是李狀元不讓我跟著他出門，非說我耽誤他跟朋友玩，我能咋辦喲?！?/p>
我媽氣得恨不得直接拿菜刀削我。
「你還敢頂嘴？我是白養(yǎng)你的嗎？假如你弟出了事，你活著也沒有意義了！還不快去把我的寶貝兒子救回來?。 ?/p>
我被踹了兩腳，差點兒摔在泥坑里。
從小到大，在我媽眼里，我存在的意義仿佛就是為了弟弟。
在我們村里，大部分家庭與她觀點相同。
曾經(jīng)的我也一直被這個觀點套牢，固執(zhí)地認為姐姐就該為弟弟犧牲一切。
門外，幾個大漢七手八腳地把李狀元抬進來。
為首的臉色發(fā)白，擔憂地摸了把汗。
「狀元媽，你兒子把腿摔斷了，趕緊喊王婆過來吧。」
王婆是村長的老母親，年過八十依然康健，一身醫(yī)術妙手回春，平日村民有啥身體毛病都找她來治的。
她很快就在女兒王月梅的攙扶下出現(xiàn)，顫顫巍巍地給我弟把脈。
「王婆，要緊不？」我媽緊張地說不出話。
「實在不行，就給送到縣里去吧。」旁邊有叔叔建議，「村長家里不是有輛小貨車嗎，這會兒趕去還來得及。」
王婆卻突然把手指放在唇邊。
「噓——」
眾人一下不敢吭聲了。
王婆除了是村里的名醫(yī)，還是祠堂的神巫，人稱神算子。
據(jù)說她能上達天聽，是神明的代言人。
如今她這般情形，恐怕李狀元的摔倒另有隱情。
許久，她突然大笑起來，夸張地抓住我媽的手。
「壯元媽，你有福了啊！」
我媽沒反應過來。
寶貝兒子摔倒了，怎的反而有福了？
王婆笑著搖搖頭，圍著李狀元轉了一圈，又是拍手，又是大叫。
「他是八仙之一鐵拐李轉世！神明降世我村，福澤萬年！他將來必成一代名醫(yī)，救濟世人！天佑我桃花村，天佑我桃花村?。 ?/p>
她手舞足蹈地像個瘋婆子，眾人卻對這一情形并不陌生。
每次王婆與天上的神明互通訊息時，她就會短暫地變作瘋傻癲狂的模樣。
我媽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
「您的意思是，狀元的腿摔瘸了，其實是因為他乃鐵拐李轉世？」
王婆已經(jīng)沒辦法正?；貞?，她站了出來，笑著拉起我弟的手。
「是啊，今后咱們都要供奉這位李仙人了?！?/p>
在我家院子里圍觀看熱鬧的群眾頓時炸開了鍋。
「哎呀呀，咱們村多久沒出現(xiàn)過神仙轉世了......上回好像還是村尾蘇家的女兒，說是狐仙姥姥轉世，長得可漂亮呢?！?/p>
「可惜他家沒能耐，連仙人都供奉不好，竟私下讓狐仙姥姥高考畢業(yè)后跑去上大學，后來還嫁了人，把外頭男人帶了回來。」
「可不是嘛，結果那年春節(jié)，狐仙姥姥跟她的男人就死在村口井里了?！?/p>
「壯元媽，按咱們村的規(guī)定，家里出了仙人，您就是圣使了，您可得抓住機會，一定不能做出違逆神明的事來?！?/p>
我媽一面哭著點頭，一面應承：
「我會的，我等這一天很久了?！?/p>
小時候，我媽總跟我們念叨著，她家祖上出過一位仙人，多風光多尊貴，她做夢都希望成為仙人轉世。
可惜她等了一輩子，都沒等到王婆一句占卦。
她幾乎都要放棄了。
結果，這等好事居然降臨在她最寶貝的兒子身上。
村民們爭相恭賀著。
這時，角落里有幾個年輕人站出來。
「你們沒搞錯吧，腿摔斷了不去治，難道要跛腳一輩子？」
發(fā)聲的是最近來我們村旅游的大學生。
他們顯然沒理解這個村里人的腦回路。
就像前世的我一樣。
02
我是重生的人。
重生在我弟摔斷腿的那天。
上一世，王婆說我弟是鐵拐李轉世，村里將他奉為神明。
那時的我剛高中畢業(yè)，為了弟弟輟學打工，也見過了世面。
我知道世上根本沒有神明，這些都是封建迷信。
所以，為了避免弟弟的一生被耽誤，我擅自將他送到縣里醫(yī)院治療。
那時我弟整日因為腿傷難愈，疼痛難耐。
他是個怕疼的軟骨頭，我便想盡辦法哄他，說只要偷偷把腿治好，表面上仍然裝作瘸腿的模樣，就能騙過神明和世人。
就算不治好腿，能止疼也好啊。
我弟起初不答應。
后來實在疼得厲害，最終還是跟我去治療了。
幸好他還在生長期，骨骼尚未定形。
經(jīng)過我省吃兼用攢下的錢，花了很長一段時間，總算將他的腿治好了。
就這樣，我弟健康地長大了。
他按照王婆的指示，煉丹制藥，給村民治病。
那些昂貴的丹藥賣了不少錢，祠堂越修越華麗，身為神明通信使的王婆家也越來越富裕。
反而是我家，由于是圣使仆從，必須修身養(yǎng)性，幾十年來一直吃齋念佛，家里一張多余的鈔票都掏不出來。
我問我媽值得嗎。
我媽給了我一巴掌，痛罵我背叛家族。
是的，我早就主動放棄了圣使仆從「尊貴」的身份，跟家里斷絕關系，離開村子獨自到大城市打拼。
我賺了些錢，買了很多好玩的游戲機，總算把我弟騙到了城里。
帶著他吃喝玩樂了幾天，我弟漸漸不想回去了。
我打算繼續(xù)循循善誘，把他從封建的鄉(xiāng)村里救出來，過正常孩子的生活。
沒多久，我媽一路找進城里，在大馬路上撞見了健步如飛的兒子。
她才知道，我弟的腿早八百年就給我治好了。
「難怪我兒遲遲不能飛升，原來是你這敗壞家風的妖祟作怪！」
眾目睽睽下，我媽從街邊餐廳后廚提來一桶泔水，澆在我身上。
我弟被帶回了村里。
全村的人都知道他的腿很多年前就治好了。
他早就不是仙人轉世。
卻把整個村子騙了這么多年。
眾怒之下，他和我媽被亂棍暴打，趕出家門。
那年我弟剛滿16歲。
這些年我媽早就辭去工作沒有收入，全靠村里的供品過活，這下是直接沒了生存仰仗。
她只好帶著我弟投奔我。
「女兒，我們是你唯一的親人了，你不能拋下我們不管啊......我和你弟會餓死街頭的，你忍心嗎？」
「姐，我知道錯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聽你的話！姐，你就原諒我吧，我是你最愛的寶貝弟弟?。 ?/p>
顧念著親情我收留了他們，卻也跟他們約法三章。
一、以后都聽我安排。
二、我弟必須完成未盡的學業(yè)。
三、禁止搞封建迷信。
他們感激涕零地答應了。
我還以為我們家終于要回到正軌。
我弟從被認定為鐵拐李轉世的那天起就沒讀過幾頁書，基礎太差，是個徹頭徹尾的文盲，現(xiàn)在讓他再跟同齡孩子讀書是不可能了。
我想辦法讓他進了一所職業(yè)中專學門技術。
可他卻逃課打架，跟一幫混混胡作非為。
最后甚至染上了黃賭毒的惡習。
他的人生徹底毀了。
我媽原本還想著瞞著我，可他卻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他欠下一屁股債，私下里把我賣給了債主。
帶著一群人回到家，搶走了我所有錢財，甚至輪流把我玷污了。
我悲憤地想報警，我媽死死攔著我。
爭執(zhí)間，我弟手里的刀子插進了我媽的胸膛。
「死老太婆，就是你生出這個孽障，害了我一生！」
我媽捂著胸前汩汩流出的血液，痛不欲生地哭嚎。
「兒啊，是媽對不起你??！」
臨死前，她惡狠狠地瞪著我。
「李婉琴，我這輩子最后悔生了你，當初就該把你藥死腹中！」
「我們全家的福祉都葬送在你手里了啊......」
「李婉琴，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母親給了她女兒最惡毒的詛咒。
這個詛咒最終也靈驗了。
我弟把我按在窗邊，紅著眼：
「姐，要不是你當初哄騙我毀了仙根，我早就已經(jīng)飛升成神，再不濟也能混成個濟世名醫(yī)，你跟我媽都能過上好日子?！?/p>
「你罪有應得，如今，我要作為神明降下責罰！」
「罪女李婉琴，去死吧！」
我被我弟推下了高樓。
墜落的那一瞬間，我想不明白這輩子做錯了哪一步。
非要說，或許我就不該插手我弟的事。
當我再次睜眼，看到摔斷了腿的李狀元被人抬進家門時。
我下定決心這輩子直接擺爛。
尊重他人選擇，嘲笑他人命運。
鐵拐李轉世是吧。
那祝你成功。
03
回過神來，外來旅游的大學生將我媽圍在中間。
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著。
就像當年的我，恨不得直接叫輛車把我弟硬塞到醫(yī)院里。
果然，我媽立馬變了臉色。
「你們沒聽見王婆說嗎，我兒子是鐵拐李轉世，這瘸腿就是他的仙根！將來他是要靠這個飛升成神的！」
在八仙的傳說里，的確提到過太上老君提醒鐵拐李在修行過程中保持原本的形象，拋卻外在俗物，才能真正得道成仙。
「......你有病吧，世上哪有神仙？」
我媽氣得說不出話，招呼幾個大漢去拿棍子。
「把這群妖言惑眾的外村人趕出去！」
「是啊，竟敢在別人家里指手畫腳，關他們什么事？」
「沖撞了神明，遭罪的是我們?！?/p>
「趕出去，趕出去！」
那群好心的大學生被趕走了。
但他們說過的話總算是在村民心中留了印子。
村里給孩子們教書的啟蒙先生好幾次想站出來發(fā)言，看到我媽的陣勢都被嚇退。后來瞥見角落里的我，招呼我過去。
「婉琴是咱們村里學習成績最好的，當年還差點兒考上了大學呢。后來雖說沒讀書，也去大城市見過世面了，懂的比咱們多?！?/p>
「你過來說說，到底該不該把孩子送到醫(yī)院去？」
「婉琴是狀元的親姐姐，肯定不會害了孩子的?！?/p>
教書先生一直給我使眼色，我知道他希望我能說出正確的指示。
我媽看向我的眼神里卻有十分警告，生怕我說出不利的言語。
我在心底冷漠地哼出聲。
臉上卻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