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蘇然懷孕第三個月，我的白月光給我發(fā)了條消息：“我回來了?！倍潭趟膫€字，
像一把火，瞬間點燃了我死寂婚姻里的全部野草。僅僅三個小時后，
我就把那張五百萬的支票，連同離婚協(xié)議，一起甩在了蘇然的面前。彼時，
她正穿著寬大的孕婦裙，在廚房里為我燉湯。骨湯的香氣和她身上溫婉的氣息，
曾是我以為的“家”，但此刻，卻讓我感到一陣窒礙的煩躁?！笆裁匆馑?？”她摘下圍裙，
看著桌上的東西，臉色一點點變得蒼白。她的手，下意識地護(hù)住了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靠在意大利進(jìn)口的真皮沙發(fā)上，點了根煙，用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
欣賞著她世界崩塌的模樣?！耙馑季褪牵自禄貋砹?，你的位置該讓出來了。
”我吐出一口煙圈，煙霧模糊了我的表情，卻讓我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這五百萬，
足夠你去一家好點的醫(yī)院，把孩子處理干凈，然后開始你的新生活?！薄疤幚砀蓛?？
”蘇然的身體晃了一下，難以置信地重復(fù)著這幾個字。她的聲音很輕，
卻像針一樣扎在我耳膜上，“李哲，那……那是我們的孩子?！薄安唬蔽壹m正她，
語氣里沒有一絲溫度，“那只是你的。我的孩子，只會是和白月生的?！边@就是我，李哲。
三十歲，一家不大不小的科技公司老板，英俊，多金，也足夠混蛋。我和蘇然的婚姻，
是一場典型的權(quán)衡利弊。在我創(chuàng)業(yè)最艱難的時候，是她陪著我吃糠咽菜，
用她微薄的工資支撐著我的夢想。她就像一杯溫水，妥帖，安穩(wěn)，卻也平淡無味。
我以為我會和這杯溫水平淡地過一輩子。直到白月回來。白月，我的大學(xué)初戀，
那個在我貧瘠的青春里，唯一的一抹亮色。她熱烈、明媚，像一朵帶刺的玫瑰。后來，
她為了前途出國，我們遺憾分手。她成了我心里永遠(yuǎn)的朱砂痣，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F(xiàn)在，
她回來了。她說她忘不了我。和她重新聯(lián)系上的那三個小時里，我壓抑了三年的激情，
如同火山噴發(fā)。我確信，這才是愛情，而蘇然和她的孩子，只是我人生路上一個乏味的錯誤。
我必須糾正這個錯誤。“為什么？”蘇然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一滴滴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們不是說好了，等孩子出生，就去買學(xué)區(qū)房，你說你最喜歡女兒……”“人是會變的，
蘇然?！蔽掖驍嗨磺袑嶋H的幻想，“以前是我不懂事，現(xiàn)在我明白了，我不能沒有白月。
你是個好女人，但我們不合適。”“好女人？”她凄然一笑，淚眼婆娑地看著我，
“所以好女人就活該被你當(dāng)成垃圾一樣丟掉嗎？李哲，你有沒有心？”我掐滅了煙，站起身，
走到她面前。我捏住她的下巴，強(qiáng)迫她看著我?！皠e跟我談心，蘇然，談錢。五百萬，
買斷你三年的青春和這個意外，你不虧。別忘了，這棟房子，這家公司，跟你沒有半點關(guān)系。
你如果想鬧，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凈身出戶，一分錢都拿不到?！蔽业脑?，像一把淬了冰的刀，
徹底斬斷了她最后一絲希望。她的眼神，從悲傷，到絕望，最后，
變成了一種我看不懂的死寂。她沒有再哭，也沒有再鬧。她只是平靜地，
用那雙曾寫滿愛意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她拿起那份離婚協(xié)議，
一言不發(fā)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她沒有拿那張支票。她只是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臥室，
拉出了那個三年前她嫁給我時，帶來的那個小小的行李箱。當(dāng)我意識到她要做什么時，
她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疤K然，”我鬼使神差地叫了她一聲，
心里竟劃過一絲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慌亂，“外面下著雨，你……”她沒有回頭。
只留給我一個決絕的、穿著寬大孕婦裙的、瘦削的背影。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
隔絕了兩個世界。我站在空曠的客廳里，聞著空氣中還未散盡的湯香味，
心里第一次沒有了預(yù)想中的輕松，反而空落落的。
但我很快把這絲異樣歸結(jié)為對舊事物的剝離感。我拿起手機(jī)，
給白月發(fā)了條微信：“我自由了?！比缓螅依_窗簾，看著蘇然那個小小的身影，
在瓢潑大雨中，倔強(qiáng)地、一步步地，走出了我的世界。我以為，她會哭著回來求我。我以為，
沒有我，她會像一株離開土壤的植物，迅速枯萎。我以為，她的下半生，
會在某個不知名的工廠里，為生計奔波，最終淪為一個面目模糊的中年婦女。我以為，
我給了她最好的結(jié)局。我以為。2蘇然離開的第二天，白月就搬進(jìn)了我的別墅。
她像一只驕傲的孔雀，巡視著這棟房子的每一個角落。
下的所有痕跡——那些素雅的窗簾、棉麻的桌布、甚至是蘇然親手種在陽臺上的那幾盆多肉，
全部扔進(jìn)了垃圾桶。“阿哲，”她從背后摟住我的腰，聲音甜得發(fā)膩，
“我討厭這里有別的女人的味道。以后，這里只能有我們倆的味道。
”我笑著吻了吻她的額頭，心里那點因為蘇然離開而產(chǎn)生的空虛，
瞬間被這種失而復(fù)得的甜蜜填滿了。這才是生活。熱烈，刺激，充滿了占有欲。
我為白月舉辦了一場盛大的歡迎派對，邀請了我所有的商業(yè)伙伴和朋友。在派對上，
我高調(diào)地宣布，白月是我唯一摯愛的女人，我將很快與她訂婚。所有人都向我道賀，
恭維我找回了真愛。觥籌交錯間，我仿佛看到了自己人生的巔峰。只有我的發(fā)小，陳宇，
把我拉到角落，遞給我一支煙?！隘偭?？你讓蘇然凈身出戶了？她還懷著孕！
”陳宇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李哲，你這么做，不怕遭報應(yīng)嗎？”“報應(yīng)？
”我嗤笑一聲，“我給了她五百萬，是她自己不要。再說，我和她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現(xiàn)在，只是回到了我應(yīng)該在的軌道上?！薄败壍?？”陳宇搖了搖頭，眼神里滿是失望，
“我只看到你被豬油蒙了心。蘇然那樣的好姑娘，你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好？
”我彈了彈煙灰，語氣里滿是不屑，“好有什么用？她連我喜歡吃辣都記不住，
每次做菜都清淡得像白開水。她不懂我的項目，不理解我的野心，她只會勸我早點睡，
別太累。陳宇，那不是愛，那是養(yǎng)老?！倍自虏煌Ｋ龝阄野疽箍错椖糠桨?，
雖然她看不懂，但她會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我，說“阿哲你真棒”。
她會給我買最新款的奢侈品袖扣，說“我男人的行頭，必須是頂級的”。
她會帶我出入各種高端酒會，拓展我的人脈。她就像一件華麗的戰(zhàn)袍，
讓我覺得自己無所不能。派對結(jié)束后，白月慵懶地躺在沙發(fā)上，晃著手里的紅酒杯?！鞍⒄埽?/p>
你那個發(fā)小，好像不太喜歡我。”“別理他，他不懂。”我將她攬入懷中?！斑€有，
”她話鋒一轉(zhuǎn)，手指輕輕劃過我的胸膛，“你之前說，你那個前妻，懷孕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隨即點頭：“嗯，不過我已經(jīng)讓她處理掉了?！薄罢娴奶幚淼袅藛幔?/p>
”白月的眼神變得有些銳利，“我可不希望，以后有什么不清不楚的野種，來分你的家產(chǎn)。
”“放心，”我吻了吻她的唇，安撫道，“她沒那個膽子。沒了我的錢，她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
拿什么養(yǎng)孩子？”我對我當(dāng)時的判斷，深信不疑。蘇然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太清楚了。
她安靜，內(nèi)斂，甚至有些軟弱。她的父母都是小縣城的普通工人，思想傳統(tǒng)。
未婚生子這種事，對她那種家庭來說，是天大的丑聞。更何況，她身上應(yīng)該沒什么錢。
她嫁給我后就辭了職，做了全職太太，平日里省吃儉用，連買件新衣服都要猶豫半天。
我篤定，她唯一的選擇，就是拿著我那筆錢，打掉孩子，然后灰溜溜地回老家，
隨便找個人嫁了。我甚至有些惡毒地想象，幾年后，當(dāng)我在商業(yè)雜志的封面上指點江山時，
她或許正在某個嘈雜的菜市場里，為了一毛兩毛的菜價，和人爭得面紅耳赤。這種想象，
讓我那點可笑的愧疚感，也煙消云散了。我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和白月的新生活中。
我們像所有熱戀中的情侶一樣，旅行，購物，揮霍著金錢和激情。白月很美，也很會花錢。
她衣帽間里的愛馬仕，多得像不要錢的批發(fā)貨。她說，這是品位，是我事業(yè)成功的象征。
我信了。我瘋狂地賺錢，來滿足她日益膨脹的消費欲。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
我也會想起蘇然。我會想起她燉的湯，想起她在我加班時默默遞過來的一杯熱牛奶，
想起她看著我時，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但這些念頭，很快就會被我掐滅。我告訴自己，
那都是過去的錯覺。人不能回頭看。我不知道，命運早已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悄然寫下了另一版劇本。而我，正一步步地，走向那個為我量身定做的、追悔莫及的結(jié)局。
3和白月在一起的第一個月，是天堂。她像一團(tuán)火，重新點燃了我對生活的熱情。
我們幾乎試遍了這座城市所有昂貴的餐廳，飛到巴黎喂鴿子，在圣托里尼的懸崖上看日落。
我的朋友圈里，充滿了我們光鮮亮麗的合影，每一張，都像時尚雜志的大片。
公司的員工們都說，李總現(xiàn)在是愛情事業(yè)雙豐收，整個人都容光煥發(fā)。
我沉浸在這種虛假的繁榮里，飄飄然。然而，天堂的保質(zhì)期，遠(yuǎn)比我想象的要短。裂痕，
是從一件小事開始的。那天是我媽的生日。往年，都是蘇然提前一個月就開始準(zhǔn)備，
她會親手給我媽織一件毛衣，或者做一個精致的相冊。她總說，老人家不圖禮物多貴重，
圖的是那份心意。而白月，直到生日前一天晚上，還在問我：“阿姨喜歡什么牌子的包？
愛馬仕還是香奈兒？”我有些無奈地說：“我媽不用那些。你隨便準(zhǔn)備個禮物就行。
”結(jié)果第二天，白月直接給了我媽一個厚厚的紅包，笑靨如花地說：“阿D姨，
我也不知道您喜歡什么，這是我一點心意，您想買什么就買什么?！蔽覌屇樕系男θ?，
明顯有些尷尬。飯桌上，我媽習(xí)慣性地給我夾了一筷子我不愛吃的芹菜。以前，
都是蘇然不動聲色地把它夾走。而白月，只是自顧自地吃著，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為難。
一頓飯，吃得我如坐針氈?；丶业穆飞?，我忍不住對白月說：“你今天，
對我媽是不是有點太敷衍了？”白月正在補(bǔ)妝，聞言，她從后視鏡里看了我一眼，
語氣有些不悅：“我給了她兩萬塊錢的紅包，還不夠有心意嗎？我平時連我媽都懶得應(yīng)付，
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不去吃那頓無聊的飯?！蔽冶凰碌脝】跓o言。從那天起，
我開始發(fā)現(xiàn)，白月這朵嬌艷的玫瑰，身上的刺，比我想象的要多，也更傷人。
她有嚴(yán)重的潔癖，不許我媽來別墅，說“老人身上有味道”。她看不起我的那些普通朋友，
說他們“拉低了我的檔次”。她對公司的業(yè)務(wù)一竅不通，卻總喜歡指手畫腳，
甚至?xí)驗槲议_會沒及時回她微信而大發(fā)雷霆。我開始頻繁地和她吵架。每一次爭吵，
都像是把我從云端狠狠地拽回地面。我漸漸意識到，我愛的，
或許只是我記憶中那個大學(xué)時代的、穿著白裙子的白月。
而不是眼前這個被物欲和虛榮填滿的、真實的她。而蘇多然這個名字，也開始越來越頻繁地，
在我腦海中浮現(xiàn)。我會下意識地在深夜加班后，對著空無一人的廚房發(fā)呆，
仿佛還能看到那個為我熱牛奶的背影。我會在生病時，
無比懷念那碗總能第一時間送到我床頭的、清淡卻暖胃的白粥。我會在簽下一個大單后，
習(xí)慣性地想找個人分享喜悅，卻發(fā)現(xiàn)白月只關(guān)心我這個單子賺了多少錢，可以給她買幾個包。
我像一個被抽走靈魂的木偶，在華麗的舞臺上，表演著一場名為“幸?！钡莫毥菓颉?/p>
我試圖打聽過蘇然的消息。我讓助理去查了各大醫(yī)院的記錄，
卻沒有找到任何與她相關(guān)的流產(chǎn)信息。我又托人去她老家打聽，得到的消息是，
她根本沒有回去過。她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找不到她，
我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氣。我安慰自己，
也許她拿著我沒要的那筆錢（我后來還是匿名打給了她家人），找了個沒人認(rèn)識的地方，
開始了新生活。這樣最好。互不打擾。我和白月的關(guān)系，在一次次的爭吵和妥協(xié)中，
勉強(qiáng)維持著表面的和平。直到那天，我無意中看到了她的手機(jī)。
那是一個陌生男人的微信頭像，置頂在聊天列表里。點進(jìn)去，
是無數(shù)條曖昧的轉(zhuǎn)賬記錄和露骨的聊天內(nèi)容。時間，從我們復(fù)合前，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
我拿著手機(jī)，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被凍結(jié)了。我終于明白，我引以為傲的“失而復(fù)得”，
不過是別人玩剩下的一場笑話。我不是她的唯一，甚至可能，
只是她眾多“投資者”中的一個。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沒有回家。我開著車，
在那個下著瓢潑大雨的夜晚，蘇然走過的那條路上，來來回回，開了一整夜。車窗外，
城市的燈火輝煌而冷漠。我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天大的傻瓜。
我親手扔掉了一塊溫潤的璞玉，卻沾沾自喜地，撿回了一顆閃亮的、玻璃做的假鉆石。
4我和白月的攤牌，比我想象的要更加不堪。我沒有直接質(zhì)問她，而是請了個私家偵探，
把她和那個男人的所有事情，都查了個底朝天。那個男人，是白月在國外時的“男朋友”，
一個靠女人生活的所謂藝術(shù)家。白月這次回國，根本不是因為忘不了我，
而是因為她在國外欠下了一大筆賭債，被那個男人逼著，回來找我這個“優(yōu)質(zhì)提款機(jī)”。
她說的每一句“我愛你”，都明碼標(biāo)價。我看著偵探發(fā)來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和視頻，
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感覺自己像吃了一只蒼蠅，惡心得想吐。
我選擇在她為我舉辦的生日派對上，把這一切公之于眾。那天，
她穿著一身價值不菲的高定禮服，笑意盈盈地挽著我的手，接受著眾人的祝福，
儼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態(tài)。當(dāng)她把一個精致的蛋糕推到我面前，讓我許愿時，我笑了。
“我的愿望，”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是請在座的各位，欣賞一部精彩的電影。
”然后，我按下了投影儀的遙控器。墻壁上，開始播放那些她和那個男人親密的視頻。
背景里，是他們?nèi)绾纬靶ξ疫@個“冤大頭”的對話錄音。整個派對現(xiàn)場，
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樣，齊刷刷地射向白月。她的臉色，
從緋紅，到慘白，再到鐵青，最后，變成了一種歇斯底里的瘋狂。“李哲！你敢算計我！
”她尖叫著朝我撲過來，卻被我身邊的保安攔住?！八阌?？”我冷笑一聲，將那份偵探報告，
狠狠地甩在她臉上，“比起你給我戴的這頂綠帽子，我這點手段，算什么？”那晚的鬧劇，
最終以白月被我趕出別墅而告終。她走的時候，像個瘋子一樣，咒罵著我，說我一定會后悔。
我看著她被保安拖出去的狼狽模樣，心里卻沒有一絲報復(fù)的快感，只有無盡的疲憊和荒唐。
我的“愛情”，我的“夢想”，我的“白月光”，在這一刻，徹底碎成了滿地的玻璃渣。
我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這件事，很快就在圈子里傳開了。
我從一個人人羨慕的“人生贏家”，變成了一個被人同情的“綠帽俠”。公司的股價，
也因為我的負(fù)面新聞，受到了不小的影響。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我關(guān)掉公司，
把自己鎖在空無一人的別墅里，靠酒精麻痹自己。這棟房子里，
到處都是白月留下的奢靡氣息，那些昂貴的包包、衣服、香水，像一個個無聲的嘲諷，
提醒著我曾經(jīng)有多么愚蠢。我請了家政，把所有屬于她的東西，都清理了出去。
但清理完之后，房子變得更空了。空得，讓我害怕。在這種空寂中，蘇然的身影，
開始越來越清晰地，占據(jù)我的腦海。我想起她總是把家里收拾得一塵不染。
我想起她會在我喝醉后，默默地為我煮一碗醒酒湯。我想起她看我時，
那雙從不說謊的、清澈的眼睛。我像一個瀕死的病人，
開始瘋狂地懷念那杯曾經(jīng)被我親手打碎的溫水。我開始后悔了。那種悔意，像藤蔓一樣，
從我心臟的最深處滋生，密密麻麻地纏繞著我，讓我喘不過氣來。我為什么要趕她走？
我為什么要去相信一個虛無縹緲的幻影？我的孩子……如果蘇然沒有打掉那個孩子，他現(xiàn)在，
應(yīng)該快出生了吧？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混亂的思緒。我從沙發(fā)上一躍而起，
沖進(jìn)書房，開始瘋狂地翻找。終于，在一個抽屜的角落里，
我找到了那張被我遺忘的、蘇然的孕檢報告。報告的日期，是她離開前一周。
上面寫著：孕11周，雙胎，一切正常。雙胎……是雙胞胎……我拿著那張薄薄的紙，
手抖得不成樣子。我仿佛能看到兩個小小的生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無聲地消失了。
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像個孩子一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失去的，
不僅僅是一個愛我的女人。我親手殺死了我的兩個孩子。我，是個罪人。
5巨大的悔恨和自我厭惡，幾乎將我整個人吞噬。我賣掉了那棟充滿不堪回憶的別墅，
搬回了父母家。我媽看著我憔悴的樣子，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地給我下了一碗面。
那碗面的味道，清淡，暖胃，像極了蘇然的手藝。我吃著面，眼淚又一次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媽，我對不起你們，更對不起蘇然?！蔽覌寚@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背：“現(xiàn)在知道錯了？
晚了。當(dāng)初我們怎么勸你，你都不聽。你把一個那么好的媳婦，硬生生給作沒了。
”我爸則直接把一本存折拍在了我桌上。“這里面有五十萬。
是你當(dāng)初匿名打給蘇然家的那筆錢。她爸媽一分沒動，后來又托人還給了我們。
”我爸的聲音里滿是失望，“他們說，他們的女兒，有骨氣，餓死也不會要你的臟錢。
”有骨氣……是啊，她一直都是有骨氣的。是我，被豬油蒙了心，以為金錢可以衡量一切。
我把公司交給了副總打理，自己則像一個游魂，開始漫無目的地尋找蘇然。
我去了她老家那個小縣城，挨家挨戶地打聽，卻一無所獲。她的父母，似乎也搬走了。
我又去了她曾經(jīng)工作過的設(shè)計院，她的同事們都說，她辭職后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
她就像一顆墜入大海的石子，沒有留下任何漣。時間，在這種徒勞的尋找中，一天天過去。
我變得沉默寡言，不再參加任何社交活動。曾經(jīng)圍繞在我身邊的那些酒肉朋友，
也都漸漸散了。我開始嘗試著，過蘇然曾經(jīng)的生活。我會去菜市場買菜，笨拙地學(xué)著煲湯。
我會把家里打掃得干干凈凈。我會在周末，去圖書館待上一整天。我做的這一切，
像一場遲到的、毫無意義的贖罪儀式。我越是模仿她，就越是能體會到，我失去的，
是怎樣一份珍貴的、平淡的幸福。有一天，我在整理舊物時，翻出了蘇然留下的一本日記。
日記本很舊，里面的字跡清秀而干凈。我顫抖著手，翻開了第一頁。上面記錄的，
全是關(guān)于我的點點滴滴。“今天，李哲的項目終于拿到了第一筆投資，他高興得像個孩子。
雖然我們晚上只能吃泡面慶祝，但我覺得，這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一餐。
”“李哲的胃又疼了。我偷偷去學(xué)了中醫(yī)食療，以后要好好幫他調(diào)理。
”“今天是我們結(jié)婚一周年紀(jì)念日。他忘了，沒關(guān)系，他太累了。我給他準(zhǔn)備了驚喜，
希望他會喜歡。”“我懷孕了。醫(yī)生說是雙胞胎。我要怎么告訴李哲這個好消息呢？
他一定會很高興的吧？我們的小家，終于要完整了。”日記，到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頁，
被淚水浸透過，字跡已經(jīng)模糊不清。我再也看不下去。我把日記本緊緊地抱在懷里，
心痛得無法呼吸。我這個混蛋，我這個瞎了眼的蠢貨，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我毀掉的，
是一個女人全部的愛和期待。我開始瘋狂地嫉妒，嫉妒那個能擁有蘇然的、未來的男人。
他會知道，她有多么好嗎？他會珍惜她嗎？他會像我一樣，把她弄丟嗎？
這種無能為力的嫉妒和悔恨，像毒蛇一樣，日夜啃噬著我的心。我病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急性肺炎，讓我住進(jìn)了醫(yī)院。躺在病床上，高燒不退，意識模糊的時候，
我仿佛又看到了蘇然。她坐在我的床邊，用溫?zé)岬拿?，一遍遍地擦拭著我的額頭。
她的眼神，還是那么溫柔?！疤K然……”我伸出手，想去抓住她。但抓住的，
只是一片冰冷的空氣。醫(yī)生說，我求生意志太弱，再這樣下去，會有生命危險。
我媽跪在我的床邊，哭著求我：“阿哲，你就算不為我們，也為你自己，好好活下去，行嗎？
媽求你了！”看著我媽一夜白了的頭發(fā)，我心里最后一道防線，也崩潰了。是啊，我不能死。
我還沒找到蘇然。我還沒對她說一聲，對不起。6出院后，我的人生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事業(yè)，現(xiàn)在看來索然無味。那些觥籌交錯的應(yīng)酬，更讓我感到身心俱疲。
我把公司的股份，大部分轉(zhuǎn)讓給了合伙人，只保留了一小部分分紅，退居幕后。
我不再是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李總，只是一個終日與悔恨為伴的普通男人，李哲。
我用了一年的時間，走遍了蘇然可能去的每一個城市。我去了她大學(xué)時最喜歡的古城，
在每一家客棧里留下我的聯(lián)系方式。我去了她一直想去的雪山，在山頂?shù)乃聫R里，
為她和我們的孩子，點了一盞長明燈。我去了她提過一次的、遙遠(yuǎn)的海邊小鎮(zhèn)，在沙灘上，
一坐就是一天。我像一個最虔誠的苦行僧，用腳步丈量著我曾經(jīng)犯下的罪孽。但每一次，
都是失望而歸。她就像鐵了心，要從我的世界里，徹底消失。有一天，我接到了陳宇的電話。
“李哲，你在哪？”“在西藏。”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然后傳來陳宇的一聲嘆息：“回來吧。別找了。我前兩天，見到白月了。”我愣住了。
“她過得很不好。”陳宇說，“跟那個男的分了，賭債也被人追上門。
聽說現(xiàn)在在某個夜總會里當(dāng)陪酒。”我心里沒有一絲波瀾?！八形医o你帶句話。
”陳宇的語氣有些復(fù)雜，“她說，她對不起你。還說，關(guān)于蘇然，她知道一件事。
”我的心臟，猛地一緊。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城市。
在一個昏暗的酒吧包廂里，我見到了白月。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她仿佛老了十歲。
曾經(jīng)明艷的臉上，布滿了濃妝也掩蓋不住的憔悴和風(fēng)塵。她看到我，
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袄钫?，你還是這么帥?！蔽覜]有理會她的寒暄，
直接問道：“蘇然在哪？”白月給自己灌了一大口酒，眼神有些迷離?！拔也恢浪谀摹?/p>
”她說，“但當(dāng)初，你把她趕走后，我怕她不死心，就派人跟蹤了她一段時間。”我的呼吸，
瞬間屏住了?！八龥]有回老家，也沒有去醫(yī)院?！卑自碌哪樕?，露出一絲惡毒的快意，
“她去了城郊的一個貧民區(qū)，租了個最便宜的地下室。然后，她就開始沒日沒夜地打工。
發(fā)傳單，刷盤子，什么臟活累活都干?！蔽业男?，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了。
我無法想象，一個懷著雙胞胎的孕婦，是如何在那種環(huán)境下，掙扎求生的?！昂髞砟?？
孩子呢？”我急切地問道?！昂⒆?？”白月笑了起來，笑聲尖銳而刺耳，“你覺得，
她那種情況，保得住孩子嗎？我的人說，有天晚上，看到她捂著肚子，被救護(hù)車?yán)吡恕?/p>
送到的是一家小診所。再后來，她就消失了?！鞭Z——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雖然我早就預(yù)料到這個結(jié)局，但當(dāng)它被如此赤裸裸地揭開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還是將我瞬間淹沒。是我的錯。是我親手，把她和我的孩子，推進(jìn)了地獄?！袄钫?，
”白月看著我痛苦的樣子，眼神里閃過一絲報復(fù)的快感，“你知道嗎？我當(dāng)初最嫉妒蘇然的，
不是你對她的那點可憐的責(zé)任感。我嫉妒的，是她那雙眼睛?！薄盁o論你多混蛋，
她看著你的時候，眼睛里，總是有光的?！薄岸?，從你眼里，看到的，
永遠(yuǎn)只有欲望和算計?！薄八?，我就是要毀掉她。我就是要讓你看看，你所謂的真愛，
到底有多么可笑?！蔽覜]有再聽下去。我怕我會忍不住，殺了她。我跌跌撞撞地沖出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