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會那天早上，喬之諾醒來時有種奇怪的平靜感，就好像期末考試結(jié)束后的那種空虛，該復習的都已經(jīng)復習了，該準備的都已經(jīng)準備了，接下來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她慢悠悠地洗漱，甚至哼起了歌。鏡子里的人看起來和平時沒什么兩樣，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幾個小時后，可能一切都會改變。
選衣服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太正式了顯得太當回事，太隨意了又不符合場合。最后她選了條簡約的黑色連衣裙，既不會搶風頭，也不會失禮數(shù)——完美的背景板裝扮，正好適合她今晚的角色：一個安靜的旁觀者。
到公司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大家好像都帶著一種節(jié)日前的氣氛。女同事們互相打量著對方的裝扮，交換著關(guān)于晚會的各種小道消息。
“聽說今晚有電視臺的來采訪？” “李總特地請了造型師，怪不得今天頭發(fā)特別亮?！?“捐贈名單你看過了嗎？那個奇怪的署名還在上面...”
每當聽到最后這個話題，喬之諾就假裝專心整理東西，耳朵卻豎得老高。
一整天幾乎沒什么正經(jīng)工作能完成。大家都心不在焉，等著晚上的活動。李偉宏倒是異常忙碌，在辦公室里進進出出，電話一個接一個，全都是關(guān)于晚會的安排。
中午吃飯時，蘇琪神秘兮兮地湊過來：“你猜怎么著？我聽說高層對那個署名有點意見，但李總力保，說這體現(xiàn)了公司的包容性?！?/p>
喬之諾差點被水嗆到：“他真的這么說？”
“可不是嘛，”蘇琪翻了個白眼，“說得好像他自己多開明似的。誰知道心里打的什么算盤。”
喬之諾沒接話。她突然有點好奇，如果李偉宏知道那個署名的真正含義，還會不會這么“包容”。
下午三點，李偉宏突然召集所有人開個短會。喬之諾的心跳又開始加速——不會是最后一刻出了什么變故吧？
但李偉宏看起來心情很好，甚至可以說是春風得意。
“各位同事，”他站在前面，整了整領帶，“今晚不僅是一個慈善晚會，更是展示我們部門精神面貌的舞臺。我希望每個人都以最好的狀態(tài)出席?！?/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似乎在評估每個人的忠誠度。
“我知道最近有些...不同的聲音，”他繼續(xù)說，喬之諾的心猛地一跳，“但我相信那都是出于對公司的關(guān)心和愛護。今晚，讓我們用行動證明，我們是一個團結(jié)的集體，一個有社會擔當?shù)膱F隊?！?/p>
這番話聽起來冠冕堂皇，但喬之諾聽出了一絲警告的意味。李偉宏似乎意識到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清問題出在哪里。
散會后，喬之諾注意到有幾個同事交換了意味深長的眼神。那種“我們都知道些什么”的表情讓她既安心又不安。
下班前一個小時，基本上已經(jīng)沒人干活了。女同事們在洗手間里補妝，男同事們則在討論晚會上會不會有高級酒水。
喬之諾坐在工位上，最后一次檢查晚會的流程安排。她的那部分——兒童繪畫展示——被安排在晚會中段，正好在捐贈環(huán)節(jié)之前。完美的時間點，既能讓她完成自己的工作，又不耽誤她“欣賞”接下來的好戲。
她打開那個已經(jīng)看了無數(shù)次的捐贈名單PDF文件。找到了，她的捐款數(shù)額，旁邊是那個現(xiàn)在已經(jīng)小有名氣的署名：“來自被優(yōu)化者的致謝：愿您的慈善從身邊開始”。
看著這行字，她突然有一種不真實感。這一切真的發(fā)生了嗎？她真的做了這么大膽的事情？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那個陌生號碼的又一條短信：“風暴前的平靜最是難熬，堅持住?！?/p>
喬之諾深吸一口氣，沒有回復。不管這個人是誰，ta說得對?，F(xiàn)在這種等待的感覺比實際行動還要折磨人。
下班時間一到，大家紛紛起身準備回家換衣服。喬之諾卻不急，她打算就在公司附近隨便吃點東西，然后直接去晚會現(xiàn)場。
“之諾，不走嗎？”蘇琪已經(jīng)拎著包站在門口。
“馬上，我還有點東西要整理。”喬之諾撒謊道。
等所有人都離開后，辦公室突然安靜下來。夕陽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給一切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喬之諾獨自坐在工位上，感受著這暴風雨前的寧靜。
她想起小林，不知道他母親的病情怎么樣了。想起李偉宏那些虛偽的演講和空頭承諾。想起自己為什么決定要做這件事。
所有的猶豫和恐懼在這一刻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平靜。不管今晚發(fā)生什么，她做了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
六點半，喬之諾起身關(guān)掉電腦，該出發(fā)了。晚會場地離公司不遠，是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喬之諾到的時候，外面已經(jīng)停滿了各種豪車，穿著晚禮服的男女們正陸續(xù)入場。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裙子，走向入口。
“喬小姐是嗎？請往這邊走，李總特意交代過，您需要提前準備繪畫展示環(huán)節(jié)?！惫ぷ魅藛T檢查過她的邀請函后，指引她走向側(cè)廳。
側(cè)廳里，孩子們已經(jīng)在了，正興奮地圍在自己的畫作旁邊。看到這些天真無邪的面孔，喬之諾突然覺得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有點可笑。但轉(zhuǎn)念一想，她這么做不也是為了給那些被辜負的人討個公道嗎？
七點整，賓客基本到齊。喬之諾從側(cè)廳的門縫里看向主會場。燈光璀璨，衣香鬢影，每個人都在微笑、寒暄、交換名片，典型的以上層社交場。
她看到了李偉宏，他正被一群人圍著，笑容滿面地接受著恭維。今晚的他確實光彩照人，西裝筆挺，頭發(fā)一絲不茍，每一個手勢都透著自信。
喬之諾突然有點懷疑自己的計劃是否真的能成功，在這樣完美的氛圍中，那個署名真的能引起波瀾嗎？還是只會成為又一個被忽略的小插曲？
“之諾姐，快開始了。”工作人員提醒她。
她點點頭，最后看了一眼那個巨大的顯示屏。再過一會兒，她的署名就會出現(xiàn)在上面，面對所有在場的嘉賓。
心臟又開始狂跳起來，現(xiàn)在反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即使她想。
七點半，晚會正式開始，主持人上臺，燈光聚焦，掌聲雷動。喬之諾在側(cè)廳等待著她的環(huán)節(jié)，手心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