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又不閃了。屋里還是那個樣。潮乎乎的。有股子霉味兒。
沈未晞坐在地上。背靠著墻。水泥墻涼得很。冰屁股。
她腦子里多了點東西。說不清是什么。好像一睜眼就能看見很多線。密密麻麻的。數(shù)不清。紅的綠的。橫的豎的。在她眼前頭繞。
她試著想了一件事。那個最先跳出來說她“活該”的大V。叫什么來著？對，“老金說道”。
她剛一想。眼前那些線就動了起來。嗖嗖的。繞來繞去。最后剩下幾根。特別亮。在她眼前閃著光。
那幾根線連著一個人。一個胖子。在北京東三環(huán)的一棟高級寫字樓里。他正喝著茶。翹著腿。對著電腦屏幕樂。屏幕上是他剛發(fā)出去的段子。底下好多罵沈未晞的。點贊好幾萬。
他叫金圣恩。是“金誠公關”的老板。就是他。收了顧家的錢。帶頭往沈未晞身上潑臟水。說她是自作自受。說她是戲精。說顧琛選白月光是人之常情。
沈未晞看得清清楚楚。連他茶杯里漂著幾根茶葉都看見了。
她心里那點火苗跳了一下。藍色的。冷冷的。
她順著那幾根發(fā)亮的線往里走。像走迷宮一樣。拐了幾個彎。眼前豁然開朗。
是數(shù)字。好多數(shù)字。一行一行。一列一列。那是金圣恩公司的賬。他個人的賬。他老婆的賬。他小姨子的賬。
她一眼就看到了幾筆錢。數(shù)目不小。從“顧氏環(huán)球”下屬的一個空殼公司轉出來的。分了好幾個賬戶。拐了七八個彎。最后進了金圣恩他小姨子的戶頭。
名目是“咨詢費”。
咨詢個屁。沈未晞心想。買你滿嘴噴糞的錢。
她本來能直接把那錢弄沒。讓她也嘗嘗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的滋味。
但她沒這么干。那樣太便宜他了。也沒意思。
她看著那些轉賬記錄。像看一幅畫。她伸出手指頭——其實她人沒動。就是腦子里那么一想——在那幾筆記錄上點了點。把它們從一大堆數(shù)字里拎出來。打了個包。
包好了。系上蝴蝶結。
然后她想了想。又順著線去找。找誰呢？找金圣恩的死對頭。另一家公關公司的老板。姓馬。老馬和老金斗了十幾年了?；ハ鄵屔狻；ハ嗤诤诹稀?/p>
還找誰？嗯。再給廉政機構送一份。匿名的那種。
最后。對。還得給網(wǎng)上那些蹦得歡的營銷號都發(fā)一份。讓他們也看看。他們捧的“金老師”是個什么貨色。
她做這些事。不費勁。就是腦子里轉幾個念頭。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做完了。她就在那兒等著。背靠著墻。閉著眼。
她能“看”見。那個打包好的東西。順著那些發(fā)光的線。嗖嗖地飛走了。飛到它該去的地方。
金圣恩還在喝茶。打了個飽嗝。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啥。
過了一會兒。他手機響了。
他拿起來看。是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彩信。沒文字。就幾張圖片。他點開一看。臉唰一下就白了。比手里的白茶還白。
是他那幾筆轉賬記錄的截圖。清清楚楚。
他手一抖。茶杯掉地毯上了。沒碎。就是潑了一攤水。
緊接著。他辦公室電話響了。秘書內(nèi)線。聲音慌慌張張的?！敖鹂?！不好了！網(wǎng)上……網(wǎng)上……”
他趕緊開電腦。一看。腦袋嗡的一聲。
好幾個平時跟他稱兄道弟的大V。幾乎同時發(fā)帖了。貼的就是那幾張圖。配的文字也差不多。“驚爆！知名公知金圣恩疑似收受巨額黑錢操縱輿論！”“表面道貌岸然，背后男盜女娼！”“‘老金說道’翻車實錄！”
底下評論炸鍋了。剛才還跟著他罵沈未晞的人。調(diào)轉槍口開始罵他。罵得更難聽。
電話又響。這回是他老婆。哭哭啼啼?！袄辖穑∥颐妹媚沁叀~戶被凍結了！那邊來人問她話呢！怎么回事?。 ?/p>
金圣恩癱在老板椅上。汗如雨下。嘴唇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沈未晞“看”著他那副樣子。
她心里沒什么感覺。不激動。也不高興。就是那么看著。像看一場戲。
戲里的丑角倒了霉。臺下的人看著。頂多咧咧嘴。
她感覺有點累。頭有點暈。嗓子眼發(fā)癢。
她低下頭。捂嘴咳嗽了兩聲。
咳完了。她攤開手心看了看。
雪白的手絹上。沾著幾點紅。血絲。淡淡的。
她盯著那幾點紅看了一會兒。用手指蹭了蹭。
蹭掉了。留下一點淺淺的印子。
她把手絹疊好。塞回口袋。
外面的天。大概快亮了吧。屋里還黑著。
她挪了挪身子。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靠著。
閉上眼睛。能“看”見熱搜上已經(jīng)爆了。金圣恩的名字掛在最頂上。后面跟著一個紅得發(fā)紫的“爆”字。
她扯了扯嘴角。
這回。她好像笑出來了一點。
沈未晞找了個角落坐下。能看見外頭，外頭看不見她。
顧琛在臺上說話。聲音不高，挺沉。他說他很難過。說未晞是個好人。說他們感情一直很好。
底下的人聽著。有的點頭。有的擦眼睛。
沈未晞看著。心里沒什么波瀾。就像看別人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