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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背帶褲與海沙 真?zhèn)吻蛎? 96793 字 2025-09-01 14: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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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非典時期的口罩

第五章:消毒水味的擁抱(萬字擴充版)

2003 年的春天帶著股鐵銹味。阿英蹲在出租屋的煤爐前,看著白醋在鋁鍋里翻滾成白霧。那白霧裹著刺鼻的酸味,順著墻皮剝落的裂縫鉆進磚縫,把三年前王強醉酒時撞出的坑洼填得滿滿當當。窗臺上的收音機正播放《新聞聯(lián)播》,女播報員的聲音像浸了冰水:“截至今日,全國非典確診病例增至 5328 例,疑似病例……” 阿英伸手關掉收音機,旋鈕處的漆皮被磨掉一塊,露出里面的黃銅,像顆生銹的牙齒。

鐵皮門被敲響時,她正用棉簽蘸著碘伏擦門把手。棉簽是從塞班帶回來的,塑料包裝上印著英文,被她反復拆開又用橡皮筋扎緊,棉花頭已經發(fā)灰?!罢l?” 她的聲音隔著三層紗布口罩,悶得像含著顆話梅糖 —— 這口罩是自己縫的,里層墊著嬰兒尿布,據說能過濾病毒,是巷口張?zhí)趟姆ㄗ印?/p>

“是我?!?阿石的聲音混著粗重的喘息,像剛跑完三千米。阿英透過貓眼望出去,看見他背著個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藍色口罩拉到下巴,露出被勒紅的鼻梁,上面還沾著片干枯的蒲公英。“社區(qū)剛用大喇叭喊,從明天起封閉式管理,每戶三天才能出去一個人采購?!?他把袋子往門里塞,消毒水的味道從帆布褲腿里鉆出來,刺得阿英鼻子發(fā)癢,“這是曉麗托人從縣醫(yī)院弄的板藍根,還有兩壺白醋,夠你煮半個月了?!?/p>

蛇皮袋里滾出個玻璃罐,泡著黃褐色的液體,底部沉著些碎渣?!斑@是我媽熬的金銀花水,” 阿石的手指在罐口轉了圈,指甲縫里嵌著點木屑 —— 早上修倉庫木門時被砂紙蹭的,“老人家說這玩意兒抗病毒,當年流感她就靠這個扛過來的?!?他突然壓低聲音,喉結上下滾動,“剛才在巷口看見王強了,手里攥著張《人民日報》,頭條印著‘非典疑似病例十大癥狀’,正跟紅袖章大爺打聽你呢?!?/p>

阿英的手猛地一抖,碘伏滴在水泥地上,洇出朵褐色的花。她想起今早社區(qū)主任來登記信息時,鋼筆在 “近期是否有境外旅居史” 那欄停頓了足足半分鐘,眼鏡片反射的光掃過她手腕上的紅繩 —— 那紅繩是在塞班廟里求的,磨損處露出里面的白芯?!八麤]說要干什么?” 阿英的聲音發(fā)顫,口罩被呼吸吹得鼓起來,像只掙扎的白色氣球。

“沒說,但那眼神……” 阿石往窗外瞥了眼,梧桐樹葉的影子在地上晃得厲害,像群受驚的麻雀,“你最近千萬別出門,缺什么就用 BP 機呼我,我想法給你送。” 他從中山裝內袋摸出包口罩,藍色無紡布上印著 “一次性使用”,邊緣還沾著點藥店的塑料袋碎片,“這是今天早上排隊搶的,藥店只剩最后一包了,雖然薄得像紙,總比你那尿布口罩強。”

阿英接過口罩時,指尖觸到他的手背。他的手很燙,像揣過熱水袋 —— 后來才知道,阿石為了搶這包口罩,在藥店排了三小時隊,和個老頭差點打起來,袖口的磨破處就是那時被對方的拐杖勾的。她突然注意到,他的帆布褲膝蓋處縫著塊補丁,布紋和自己那件藍襯衫一模一樣,是去年她落在他店里的舊衣服改的。

隔離的第三天,阿英的出租屋被貼了封條。米白色的紙條斜斜地貼在門縫上,邊緣被風吹得卷起來,像道冰冷的判決。社區(qū)的喇叭在巷子里來回游蕩:“居民朋友們,不串門、不聚集,出門必戴口罩,回家先洗手……” 聲音被風撕得斷斷續(xù)續(xù),像誰在哭。阿英趴在窗臺上,看樓下的紅袖章大爺用竹竿挑著袋垃圾往垃圾桶送。那竹竿的頂端綁著個鐵鉤,是他孫子用舊衣架改的,鉤尖還閃著銹光,勾住塑料袋的樣子像在釣魚。三天前,這大爺還笑著接過她遞的塞班水果糖,現在卻像躲瘟神似的繞著她的窗戶走,塑料鞋跟敲在水泥地上 “噔噔” 響,像在倒計時。

BP 機突然 “嘀嘀” 響了,是阿石發(fā)來的:“在嗎?我把菜掛你后窗了?!?阿英挪到后窗,看見根晾衣繩從隔壁樓頂伸過來,繩子是用三條紅繩擰成的 —— 其中一條是她當年在塞班求的平安繩,上次修 BP 及時落在阿石店里了。繩末端拴著個竹籃,里面裝著棵帶著泥的芹菜、三個西紅柿(其中一個有蟲眼),還有小半袋大米,米里混著兩粒紅豆?;@底壓著張紙條,阿石的字歪歪扭扭:“西紅柿是曉麗在陽臺種的,說沒打農藥,蟲眼那個她讓我自己吃,我給你留著了?!?/p>

她把竹籃拉上來時,發(fā)現繩結處纏著圈紅繩。紅繩被雨水泡得發(fā)漲,卻系得很緊,像個解不開的結。阿英摸出剪刀想解開,卻看見繩結里藏著顆小石子 —— 是塞班的白沙灘撿的,她曾說這石頭像小宇的乳牙。

傍晚,巷口突然吵起來。阿英扒著窗簾縫看,王強正和紅袖章大爺推搡,手里的報紙被風刮得嘩嘩響,頭版照片上的醫(yī)生穿著防護服,像個太空人。“我找我老婆怎么了?” 王強的吼聲穿透兩層玻璃,震得窗臺上的金銀花罐嗡嗡響,“她從國外回來的,說不定就是帶病毒的!你們把她關起來是對的,我來送點消毒水!” 大爺的竹竿捅在他胸口,“隔離期間不許串門,你再鬧我就報派出所了!” 王強被捅得后退兩步,腳踩在張廢口罩上,藍色無紡布被踩出個黑印,像朵被揉爛的花。

阿英縮回手,背抵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在地。消毒水的味道鉆進鼻孔,突然想起塞班的隔離病房 —— 有次她發(fā)燒到 39 度,被懷疑感染了登革熱,護士穿著白色防護服,說話像隔著層塑料膜?,斏低祻拇巴馊舆M個蘋果,落在草地上滾出很遠,像顆逃跑的心臟。那天的月亮很圓,透過鐵欄桿照在蘋果上,果皮上的水珠閃得像眼淚。

后窗的竹籃又動了動。阿英爬過去,看見阿石蹲在隔壁樓頂,手里比劃著寫字。他先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再做了個打電話的動作,最后豎起三根手指。阿英點頭時,看見他耳根有道紅痕 —— 是早上被曉麗發(fā)現他偷偷給隔離戶送東西,兩人吵了架,曉麗抓的。她突然想起昨天的電話里,背景音有摔碗的脆響,當時阿石說 “是兒子把飯碗碰掉了”。

深夜的電話里,阿石的聲音帶著電流的雜音,像沉在水里:“王強去社區(qū)舉報你了,說你隱瞞疫區(qū)接觸史,還說你在塞班時就得過怪病?!?/p>

“我沒有……” 阿英的眼淚掉在口罩上,暈開片深色的濕痕,“我離開塞班時做過體檢,健康證還在,夾在《讀者》雜志里,第 38 頁?!?她記得很清楚,那頁有篇文章叫《母愛如燈》。

“我知道?!?阿石的聲音很穩(wěn),像塊浸了水的石頭,“我中午翻后墻去你屋里找了,把健康證復印件給社區(qū)主任了,他說會向上級反映。” 他頓了頓,背景音里傳來曉麗的呵斥:“給誰打電話呢?消毒水噴了沒?兒子的玩具都要擦三遍!” 阿石的聲音突然壓低,像怕被人聽見的秘密:“明天早上七點,我把曉麗做的粥掛后窗,你記得接?!?/p>

“別了?!?阿英看著窗臺上的金銀花水,罐子上的指紋重疊交錯,分不清是阿石的還是自己的,“讓她知道了,又要吵架?!?/p>

“她就是刀子嘴?!?阿石笑了笑,笑聲里混著點無奈,“剛才她還問我,你有沒有退燒藥,說家里還有兩盒,是上次兒子發(fā)燒剩的?!?電話突然掛斷,傳來忙音 “嘟嘟” 響,像誰在搖頭。

掛了電話,阿英摸出枕頭下的妹妹身份證。照片上的阿梅穿著高中校服,扎著馬尾,嘴角的痣被歲月磨得只剩個淺點。她想起今早接到妹妹的電話,妹夫在旁邊吼:“讓她趕緊搬走!別連累我們家孩子!居委會都說了,有境外接觸史的要重點監(jiān)控!” 阿梅的哭聲像根細針,扎得她耳膜生疼:“姐,對不起,我也是沒辦法……”

隔離第五天,阿英開始咳嗽。不是很嚴重,像羽毛掃過喉嚨,但足夠讓她恐慌。她摸出從塞班帶的體溫計,水銀柱在 36.5℃處停住,可她總覺得頭暈,看窗外的梧桐樹都在轉。收音機里說,有些非典病人初期癥狀就像感冒,她把這句話用紅筆圈起來,紙都被戳破了。

后窗的竹籃里,阿石放了盒止咳糖漿,玻璃瓶裝的,上面印著 “小兒慎用”。還有張紙條:“曉麗說這藥她吃過,管用?!?阿英擰開瓶蓋,糖漿的甜腥味涌上來,突然想起小宇小時候咳嗽,她也是這樣一勺勺喂藥,他總說 “媽媽喂的不苦”。

中午,社區(qū)喇叭突然喊她的名字:“3 棟 2 單元 101 的王英同志,請速到社區(qū)辦公室領取防疫物資?!?阿英的心提到嗓子眼,隔著窗戶問:“什么物資?” 紅袖章大爺的聲音隔著口罩傳過來,悶悶的:“上面發(fā)的中藥,每戶都有?!?/p>

她換衣服時,在衣柜深處摸到件毛衣 —— 是瑪莎送的,菲律賓手工織的,上面有雞蛋花圖案。袖口磨破了,她用紅繩縫了圈,現在紅繩和毛衣的毛線纏在一起,像團解不開的亂麻。阿英突然想起瑪莎說過,雞蛋花的花語是 “孕育希望”,可她現在只覺得絕望。

走到社區(qū)辦公室門口,看見王強站在臺階下,手里的報紙換成了《健康報》,頭條是 “非典防治指南”。他看見阿英,突然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果然是你,我說怎么總咳嗽,肯定是染病了!” 阿英沒理他,徑直走進辦公室。社區(qū)主任正在喝茶,搪瓷杯上印著 “為人民服務”,和曉麗家的那個一模一樣。“王英啊,” 主任推了推眼鏡,“你的情況我們核實過了,塞班不屬于疫區(qū),健康證也沒問題?!?他把袋中藥遞給她,“這是市里統(tǒng)一發(fā)的,早晚各一包,記得熬著喝?!?/p>

走出辦公室,王強突然沖上來拽她的胳膊:“你不能走!你得去醫(yī)院檢查!不然傳染給小宇怎么辦?” 他的指甲掐進她的肉里,像三年前他把她推倒時那樣用力。阿英掙扎時,中藥袋破了,褐色的藥渣撒出來,混著地上的塵土,像堆干了的血。

“放手!” 阿石的吼聲突然炸響,他不知從哪冒出來,一拳打在王強臉上。王強 “哎喲” 醫(yī)生松開手,鼻血瞬間流下來,滴在中藥渣上,紅得刺眼?!澳闼麐尭掖蛭??” 王強捂著鼻子吼,“我就知道你們倆有一腿!非典期間還勾勾搭搭!”

“你再胡說八道試試!” 阿石把阿英護在身后,他的肩膀在發(fā)抖,像拉滿的弓,“阿英是我朋友,你再騷擾她,我廢了你!” 周圍突然圍攏來幾個人,都戴著口罩,眼神像探照燈在他們身上掃來掃去。有人說 “快報警吧”,有人說 “別圍觀了,小心傳染”,還有人偷偷往地上吐唾沫,像在驅趕晦氣。

紅袖章大爺拿著竹竿趕來,把他們拉開:“都別吵了!特殊時期還打架,想被隔離十四天嗎?” 他指著王強,“你,趕緊回家!再鬧事我就聯(lián)系派出所!” 又指著阿石和阿英,“你們倆也趕緊走,別在這聚集!”

阿石拉著阿英往出租屋走,她的胳膊被拽得生疼,卻不敢掙脫。路過藥店時,看見玻璃窗上貼著張通知:“口罩售罄,消毒液斷貨”,下面用紅筆寫著 “板藍根限購兩包”。阿英突然想起塞班的超市,非典消息傳過去時,大米和衛(wèi)生紙被搶空,貨架像被蝗蟲啃過的莊稼地。

回到出租屋,阿石用碘伏給她擦胳膊上的掐痕。他的動作很輕,棉簽蘸的碘伏不多,像怕弄疼她?!皩Σ黄?,” 阿英的聲音很輕,“又給你添麻煩了?!?/p>

“跟我客氣什么?!?阿石把用過的棉簽扔進垃圾桶,里面已經堆了不少,像座小小的白色墳堆,“王強就是個無賴,以后他再來騷擾你,你就報我名字?!?他從口袋里摸出個護身符,紅布縫的,里面裝著根頭發(fā) —— 是他兒子的,“我媽求的,說能辟邪?!?/p>

阿英接過護身符時,發(fā)現紅布邊緣繡著個 “安” 字,針腳歪歪扭扭,像她繡的口罩。

隔離第十天,非典的消息越來越嚇人。收音機里說,北京的醫(yī)院都住滿了,有人因為沒床位在家等死。巷子里開始有人燒紙,說是能驅邪,煙味混著消毒水味,像場詭異的祭祀。阿英的中藥快喝完了,咳嗽卻沒好,她開始失眠,總夢見自己躺在醫(yī)院的隔離病房,渾身插滿管子,小宇在外面哭,她卻喊不出聲。

后窗的竹籃里,阿石放了本《周公解夢》,扉頁上寫著:“夢見醫(yī)院主平安。” 還有個蘋果,上面貼著張便利貼:“曉麗說吃蘋果防病毒。” 阿英咬了口蘋果,酸甜的汁水流進喉嚨,突然想起在塞班,瑪莎也總在她生病時買蘋果,說 “這是上帝的禮物”。

那天下午,阿石的 BP 機突然響個不停。阿英回電話,是曉麗接的,聲音冷得像冰:“阿英,你能不能別再麻煩阿石了?” 背景音里有孩子的哭聲,“我們家小宇發(fā)燒了,38 度 5,阿石正背著他去醫(yī)院,你卻還在呼他送這送那!”

“小宇發(fā)燒了?” 阿英的心猛地揪緊,“嚴重嗎?有沒有咳嗽?”

“你現在關心他了?” 曉麗的聲音帶著哭腔,“當初你跑國外打工的時候,怎么不想想孩子?現在非典這么嚴重,你就不能安分點嗎?” 電話突然掛斷,阿英拿著聽筒,聽見里面?zhèn)鱽砻σ?,像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著耳膜?/p>

她在屋里踱來踱去,BP 緊攥得手心冒汗。窗外的梧桐樹葉被風吹得嘩嘩響,像誰在拍手。阿英突然想起小宇的退燒藥放在哪里 —— 在床頭柜的抽屜里,和他的玩具車放在一起。她找出鑰匙,想往阿石家跑,卻看見門縫上的封條,像道無形的墻。

傍晚,阿石的 BP 機發(fā)來消息:“小宇沒事,是扁桃體發(fā)炎,已經退燒了?!?阿英松了口氣,回過去:“那就好,讓他多喝水?!?過了很久,阿石才回:“曉麗剛才說話重了,你別往心里去?!?/p>

阿英沒再回。她坐在煤爐前,看著白醋在鍋里翻滾,白霧模糊了窗戶,也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想起曉麗抱著小宇的樣子,想起她給小宇織毛衣時的專注,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小偷,偷走了本該屬于曉麗的溫暖。

隔離第十四天,封條被撕掉了。紅袖章大爺用竹竿挑著封條往垃圾桶走,動作像在埋葬什么。阿英推開房門,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巷子里的消毒水味淡了些,能聞到梧桐花的清香。她走到后窗,看見隔壁樓頂的晾衣繩還在,紅繩在風中輕輕晃,像在揮手告別。

阿石來的時候,帶著曉麗做的饅頭?!敖夥饬?,” 他的口罩摘了,鼻梁上的勒痕還在,像道淺淺的疤,“曉麗說讓你過去吃頓飯,她做了紅燒肉?!?/p>

阿英搖搖頭:“不了,我得去看看小宇?!?她從衣柜里拿出件外套,是阿石送的,里面的標簽還沒撕,“這個還給你,謝謝你的照顧?!?/p>

阿石接過外套,沒說話。陽光照在他臉上,能看見他眼角的細紋,像被歲月犁過的田。

“對了,” 阿英想起什么,從抽屜里摸出個布包,“這個給你,是我繡的口罩,給小宇用。” 布包里有五個口罩,藍色無紡布上繡著小熊圖案,針腳比之前的整齊多了。

阿石接過布包時,指尖觸到她的,兩人像觸電似的縮回手。巷口的廣播突然播放《真心英雄》,“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 的歌聲飄過來,像句遲到的祝福。

非典過去后的第一個秋天,阿英去給小宇開家長會。老師說小宇的作文寫得好,題目是《我的英雄》,里面寫:“我爸爸在非典的時候,給隔離的阿姨送吃的,他是英雄。我媽媽在國外打工,給我寄巧克力,她也是英雄?!?阿英讀著讀著,眼淚掉在作文本上,暈開了 “英雄” 兩個字。

她去阿石的服裝店道謝,看見曉麗在柜臺后算賬,算盤打得噼啪響。曉麗看見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來了?阿石在倉庫整理貨呢,我去叫他?!?/p>

阿英搖搖頭:“不用了,我就是來送這個。” 她把個玻璃罐放在柜臺上,里面裝著金銀花,是曬干的,“謝謝你們非典時的照顧。”

曉麗看著玻璃罐,突然說:“其實…… 那天小宇發(fā)燒,我不該沖你發(fā)脾氣?!?她的手指在柜臺上劃著,“阿石跟我說了,你在塞班不容易?!?/p>

阿英笑了笑:“都過去了?!?/p>

走出服裝店,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灑在地上,像塊碎金。阿英想起非典期間那個消毒水味的擁抱 —— 那天王強被趕走后,阿石扶著她的胳膊,她能感覺到他的心跳,隔著兩層衣服,像擂鼓。后來阿石說,當時他怕得要命,怕被傳染,更怕失去她這個朋友。

巷口的藥店門口,有人在排隊買流感疫苗。阿英看見個穿藍襯衫的姑娘,戴著和她當年一樣的紗布口罩,正給懷里的孩子喂蘋果。陽光照在她們身上,溫暖得像場夢。

(第五章完)


更新時間:2025-09-01 14:12: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