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批注?神川前一百二十三年】
本卷記 “安身之戰(zhàn)” 尾聲與 “斬東之戰(zhàn)” 序曲。時南陽帝方四歲,境界未立;馬海鯤以【歸心圓滿】之軀,為幼主爭一線生機。史官以護龍軍《雪夜起居注》、李天立《劍南手記》、陳將臣《御敵札要》三書互校,并親踏石鐘山摩崖,得 “五境” 真義,乃敢落筆。凡涉境界者,皆以朱筆圈之,恐后世誤讀。
—— 太史閣?赤水書殘卷整理者?無名謹書
安身山(舊石鐘山)之巔,殘冬的寒意與新生的春意交織。
積雪尚未完全消融,但堅韌的嫩綠已刺破凍土與焦黑的戰(zhàn)場痕跡,宣告著生命的頑強。
馬海鯤如山岳般橫戟而立,虬髯上掛著細小的冰晶。胸前狼皮襁褓裹得嚴實,只露出一雙沉靜、漠然、倒映著風(fēng)雪與山河的金色豎瞳。
凜冽的北風(fēng)卷起雪粉,卻無法侵入他周身三尺之地 —— 那是【歸心圓滿】強者自成天地、與山河大脈隱隱共鳴的象征!氣機流轉(zhuǎn)間,頭頂一小片鉛灰色的云層竟被無形之力攪動,形成緩慢旋轉(zhuǎn)的渦旋,仿佛他一個念頭,便可令方圓十里風(fēng)云色變!
山腳下,北州李氏的殘兵并未潰散。李乘龍戰(zhàn)死后,副將李方膺接過那柄從中斷裂、寒氣未消的【斬鯨】殘劍,收攏起八千余敗卒,在三十里外重新扎營。
八千對三千,看似兵力占優(yōu),但李方膺的心卻沉入谷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三千沉默的守陵軍根本不是血肉之軀!它們是初代神川帝以天外隕星秘法淬煉的【玄兵】!
非但不知疲倦、無畏傷痛,其堅逾精鋼的軀殼,更非【無惑境】以下的凡俗刀兵所能傷及分毫!強攻,無異于以卵擊石。
“將軍,敵營未遠,可要乘勝追擊,一舉蕩平?”
年輕的陳將臣按劍侍立馬海鯤身側(cè),聲音沉穩(wěn)有力。他年方二十五,玄甲上覆蓋著趕路時凝結(jié)的冰渣,卻難掩其鋒芒。
呼吸之間,口鼻噴出的白氣竟隱隱凝聚成寸許長的微縮劍形,吞吐不定 —— 這正是他已觸及【無惑境】中階門檻,氣機凝練如實質(zhì)的征兆!
馬海鯤緩緩搖頭,目光如鷹隼般穿透茫茫雪原,投向遙遠的東方天際,那里仿佛彌漫著海水的腥咸與魔氣的陰冷。
“安身山一役,帝星已立威,根基暫穩(wěn)。然則,禍根未除?!?他聲音低沉,帶著金鐵交鳴的質(zhì)感,
“幽王舊部余孽,已暗中勾連東海魔族!若不斷其爪牙,待春水融冰,航道暢通,魔潮必將卷土重來,其勢更兇!幼主…… 需要一場更恢弘、更徹底的勝利,一場足以讓天下諸侯噤聲、讓魔族膽寒的立威之戰(zhàn),方可堂堂正正,重返帝京!”
“末將請命!愿率護龍軍本部,東出瀚海關(guān),蕩平魔氛!” 陳將臣單膝跪地,甲胄撞擊雪地,發(fā)出沉悶聲響,眼中戰(zhàn)意如火。
“不?!?馬海鯤抬手,巨大的手掌指向南方,“斬東之刃,早已備好。李天立已在齊魯厲兵秣馬,朱成陰的‘九陰噬魂陣’也已悄然布于萬靈南州臥龍崗。此戰(zhàn),由他們唱這明面上的主角?!?/p>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厲的弧度,目光掃過陳將臣,“而你與我,便是斬向魔軍后心的 —— 暗刃!”
……
齊魯,劍南大營。
點將臺上,李天立青衫磊落,負手而立。朔風(fēng)呼嘯,卷動他寬大的袍袖,獵獵作響。
他背后懸著那柄名動天下的【天立劍】,劍雖未出鞘,一股無形無質(zhì)卻又鋒銳無匹的劍意已然彌漫開來,將高臺上飄揚的旌旗邊緣割裂出無數(shù)細密的絲縷!
李天立年三十三,境界【歸心后階】,雖比馬海鯤那撼動山河的圓滿之境稍遜半步,但其劍意之靈動、變化之精微,猶有過之!
臺下校場,朱成陰身披玄黑如夜的鱗甲,面龐冷硬如生鐵。
他正將七十二面巴掌大小、非金非木、刻滿詭異符文的【玄陰旗】,按照北斗七曜的方位,一枚枚釘入凍土之中。每一面旗幟入土,都伴隨著一聲沉悶的、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 “咚” 響!仿佛有無形的手在地下拖拽著沉重的鎖鏈,整片校場的地脈都為之隱隱震顫。
朱成陰修為【立根圓滿】,本身戰(zhàn)力并非頂尖,卻精擅借天地山川之勢,布設(shè)奇門殺陣!曾以百面陰旗困鎖五萬蠻族鐵騎于絕谷七日七夜,不費一兵一卒,使其自潰!
“東州曹氏,已徹底撕下偽裝,為東海魔族大開方便之門!”
李天立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呼嘯的北風(fēng),傳入校場每一個角落,“魔族十萬大軍,兵分兩路:左翼三萬,沿晨鑫湖一線潛行;右翼主力七萬,由大將‘淵鮫’統(tǒng)領(lǐng),目標直指滄水東州命脈 —— 文河!曹氏水軍,將為魔軍開路先鋒!”
朱成陰抬起頭,露出一雙令人心悸的眼眸 —— 眼白竟是詭異的淡灰色,如同蒙著一層死氣。他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文河寬闊十里,此時冰封未融,無舟可渡。魔族敢來,必是踏冰強攻!
冰層之下,我已埋下‘九陰噬魂陣’陣眼。此陣以地脈陰煞為源,冰河寒魄為刃,噬魂奪魄…… 只缺一道至陽至剛的帝星真血為引,點燃陣樞!”
“真血在此?!?李天立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一枚溫潤的羊脂玉瓶。瓶中,一滴粘稠如汞、璀璨如融金的血液,正兀自旋轉(zhuǎn)不休,散發(fā)出微弱卻蘊含著煌煌帝威與無盡生機的光芒!
這正是馬海鯤以秘法小心翼翼從幼主南宮瀚海指尖取出的帝星真血,由劍南軍快馬加鞭,千里飛馳送達!
……
三日后,文河北岸。
東海魔族右翼七萬大軍,如同鋪滿河岸的黑色潮水。
上千艘猙獰的魔船橫鎖冰河,船首懸掛著一面巨大而殘破的旗幟 —— 墨麒麟帥旗!
那正是八百年前被馬海鯤親手斬碎、又被魔族以秘法縫補拼接的恥辱與野心的象征!旗下,主將淵鮫傲然而立。他上半身為人形,覆蓋著暗青色鱗片,面容陰鷙;下半身卻是覆蓋著厚重骨甲的鮫尾,手中握著一柄白骨森森、纏繞著怨魂哀嚎的三叉戟。其氣息兇戾磅礴,赫然已達【無惑圓滿】之境!尤其擅長驅(qū)使深藏水底、怨氣沖天的水鬼魔物!
南岸,李天立僅率八百青衫劍修,列陣于冰封的河灘之上。
青衫如雪,與北岸的魔氣森森形成鮮明對比。朱成陰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 —— 他正潛行于厚厚的冰層之下,將七十二面【玄陰旗】化作七十二枚幽光閃爍的 “冰釘”,深深楔入文河地脈的節(jié)點,編織著無形的死亡羅網(wǎng)。
“北岸七萬魔軍,我八百劍修,兵力懸殊,何止百倍?!?/p>
李天立的聲音平靜無波,清晰地傳入身后每一名劍修的耳中。他緩緩抬手,按住了背后的劍柄,“然,劍修之道,何曾以多寡論勝負?”
“錚 ——!”
【天立劍】出鞘!
沒有驚天動地的劍鳴,只有一道青蒙蒙、凝練到極致的劍芒驟然亮起!劍芒并非直刺,而是如同活物般延伸、鋪展,瞬息之間化作一條橫亙于李天立身前、寬逾百丈、倒懸于冰河之上的璀璨銀河!
銀河的盡頭,那最鋒銳的一點星芒,已牢牢鎖定北岸淵鮫的眉心!森寒刺骨的劍意,穿透虛空,讓淵鮫周身的鱗片都為之倒豎!
“桀桀桀!” 淵鮫發(fā)出刺耳的怪笑,手中白骨三叉戟猛地頓向冰面!
“轟咔 ——!??!”
堅固的冰層應(yīng)聲炸裂!無數(shù)道巨大的裂縫瞬間蔓延!
伴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嚎,密密麻麻、渾身覆蓋著滑膩鱗片、手持銹蝕骨戟的水鬼,如同地獄涌出的蝗蟲,破開冰水,帶著刺骨的陰寒與惡臭,瘋狂撲向南岸!
面對洶涌而來的水鬼狂潮,李天立不退反進!他劍尖輕靈一挑,那枚封印著帝星真血的玉瓶應(yīng)聲而碎!
一滴璀璨的金色血珠被劍尖精準地托起!
“去!”
劍尖微顫,金血化作一道細不可察的金線,如同擁有靈性般,精準無比地射入冰面上一道最深邃的裂縫之中!
嗡 ——!??!
剎那!
冰層之下,七十二點幽綠色的火光驟然亮起!如同七十二只來自九幽的魔眼同時睜開!
這些火光并非靜止,而是沿著某種玄奧至極的軌跡瘋狂蔓延、連接!
眨眼之間,一張覆蓋了整片魔族右翼軍陣下方河床、由無數(shù)燃燒著慘綠火焰的符文構(gòu)成的巨大陣網(wǎng),在冰水之下轟然顯現(xiàn)!
陣網(wǎng)中心,朱成陰的身影在幽綠光芒中浮現(xiàn),他披頭散發(fā),雙手各持一面主旗,口中發(fā)出如同幽冥鬼嘯般的厲喝:
“九陰鎖魂,地煞噬魄 —— 啟!”
“轟隆隆 ——!?。 ?/p>
整片文河冰面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轟然崩塌、塌陷!巨大的漩渦憑空生成,帶著恐怖的吸力!
那些剛剛爬出冰水的水鬼,連同立足冰面邊緣、猝不及防的數(shù)萬魔軍,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拖拽,慘叫著被卷入冰冷的深淵!
淵鮫驚怒交加,周身魔氣狂涌試圖抵抗,但那陣網(wǎng)的力量仿佛直通地脈陰煞之源,無窮無盡!他龐大的鮫軀也被拉得一個踉蹌,半個身子陷入急速擴大的冰淵漩渦之中!
魔族右翼七萬大軍,主帥受困,前鋒盡沒,中軍大亂!陣型瞬間土崩瓦解!
“劍南子弟 —— 隨我誅魔!” 李天立眼中精光爆射,一聲清嘯,人隨劍走!【天立劍】所化的百丈銀河驟然收縮,凝于劍鋒,化作一道撕裂天地的青色閃電!
他率先踏著尚未完全崩塌的浮冰,如一道青色流星,悍然殺入混亂的魔軍陣中!
身后八百青衫劍修齊聲應(yīng)和,劍光出鞘,匯成一片森寒的死亡之潮,緊隨其后,踏冰突進!
“嗤!嗤!嗤!”
劍光如電,每一次閃爍,必有一蓬污濁的魔血在冰面上炸開,染出刺目的猩紅花朵!劍氣縱橫交錯,割裂魔軀,斬斷魔兵,所向披靡!
……
同一時刻,晨鑫湖東岸。
茂密的枯黃蘆葦蕩深處,陳將臣率領(lǐng)著三千沉默如鐵的守陵【玄兵】,如同融入環(huán)境的陰影。湖面上,魔族左翼三萬人馬正棄舟登岸,隊形尚未完全展開。
“咚!咚!咚!咚!”
突然,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鼓聲,毫無征兆地從湖底深處傳來!
鼓聲并非樂器所發(fā),而是陳將臣以自身【無惑境】中階的磅礴氣機,強行震裂了湖床深處的巖層!湖水瞬間失去了依托,形成巨大的渦流倒灌而入!
“嘩 —— 轟??!”
平靜的湖面驟然掀起滔天巨浪!無數(shù)剛剛踏上淺灘的魔族士兵,連同沉重的攻城器械,如同落葉般被狂暴的漩渦瞬間吞噬!慘叫聲被轟鳴的水聲淹沒!
“放!”
陳將臣冰冷的命令如同金鐵交擊。
“嘣!嘣!嘣!嘣 ——!”
三百架隱藏在蘆葦深處的重型床弩同時發(fā)出震天怒吼!特制的弩箭箭桿上緊緊纏繞著朱砂繪制的烈焰符箓!
弩箭離弦,如同三百顆燃燒的流星,狠狠砸入混亂的魔族軍陣和翻騰的湖水之中!
“轟!轟!轟!”
符箓遇水非但不滅,反而如同火上澆油般猛烈爆發(fā)!熾熱的火焰瞬間升騰,竟借助水勢與湖面上漂浮的魔軍尸體、破碎的船板,熊熊燃燒起來!
一道高達數(shù)丈、環(huán)繞著魔族登陸點的熾熱火墻,在湖岸邊轟然成型!烈焰舔舐著空氣,發(fā)出噼啪爆響,灼熱的氣浪扭曲了視線!
前有吞噬生命的恐怖漩渦,后有焚盡一切的地獄火墻!
魔族士兵進退維谷,在絕望的哀嚎中,要么被漩渦卷入湖底,要么被烈焰吞噬成焦炭!
……
兩線戰(zhàn)場捷報如同插上翅膀,飛速傳回安身山巔。
馬海鯤解下裹在胸前的厚重狼皮,小心翼翼地將酣睡的南宮瀚海放在那口銘刻著古老符文的青銅夔龍鐘下。
他伸出粗壯的手指,毫不猶豫地在指腹上一劃,殷紅的血珠滲出。他以血為墨,在冰冷厚重的鐘身上,筆走龍蛇,寫下八個鐵畫銀鉤、殺氣騰騰的大字:
“斬東首戰(zhàn),斬首十萬!”
血字殷紅刺目,尚未干涸 ——
“鐺 ——?。?!”
夔龍鐘無人觸碰,卻驟然自鳴!深沉悠遠、仿佛蘊含著無盡力量與滄桑的鐘聲,如同無形的波浪,瞬間席卷了整個山巔!
鐘聲震蕩中,沉睡的南宮瀚海睫毛微顫,緩緩睜開了雙眼。
那雙純粹的金色豎瞳,此刻不再僅僅是倒映著外物。
在鐘聲的余韻里,在血字散發(fā)的鐵血氣息中,在那初升朝陽噴薄而出的萬丈金光里…… 幼主的瞳孔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被點燃了!
金光流轉(zhuǎn),仿佛蘊藏著一個正在緩緩蘇醒的、古老而威嚴的世界!
……
戰(zhàn)后,李天立于文河冰面最中心,將【天立劍】深深插入冰層,劍身入冰三尺,以劍為碑,鎮(zhèn)壓魔魂。
朱成陰則收集戰(zhàn)場上殘破的玄陰旗與被噬魂陣吞噬的魔物殘骸,于文河入??谥鹨蛔帤馍?“萬鬼冢”,永鎮(zhèn)魔氛。
二人并未立刻返回安身山復(fù)命,而是各自派遣最心腹的死士,將兩份染血的捷報和一封以火漆密封的密信,星夜兼程送至馬海鯤案前。
密信展開,只有一行力透紙背、帶著深深憂慮的墨字:
“帝星當(dāng)歸!遲恐生變!諸侯合圍之勢,已成!”
馬海鯤捏著密信,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他緩緩起身,走到山崖邊緣,目光如炬,穿透千里云霧,死死盯向南方。
那里,在帝京焦黑的廢墟之上,在玄鳥盤旋留下的陰影之下…… 一面面繡著不同圖騰、代表著不同野心的嶄新旗幟,正如同貪婪的毒蘑菇般,悄無聲息地豎立起來。
旗幟的陰影相互交織、蔓延,隱隱構(gòu)成了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正緩緩向著北方的安身山籠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