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寒鐵回響地底下黑，冷。林刻兩只手抵在鐵門上，手心里閃著點藍光，
像夜里捉的螢火蟲，忽明忽暗。門那邊有東西在撞，哐哐響，不是人。是那些變了樣的東西，
嗓子里嗬嗬叫，聽著就牙酸。門銹得厲害，一撞就掉渣。后面還有人喘氣，細細的，慌得很。
是小雨她們。林刻不能退。他記得這隧道哪兒薄哪兒厚，像記得自己手指頭有幾根一樣。
他把右手從門上挪開，按在旁邊墻上。墻是水泥的，涼得扎人。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
手底下的藍光忽然亮了一下，接著就嗡嗡響，像是有什么在里頭抖。墻皮簌簌地往下掉。
然后就是“轟”一聲悶響，不算太大聲，但整個隧道都跟著晃了晃。門那邊沒動靜了。
塌下去一截，把路給堵死了。林刻喘了口氣，把手放下來。藍光暗了。他靠著門歇了會兒，
才轉身往里頭走。路不好走，深一腳淺一腳。地上有時候有積水，結著薄冰，踩上去咔嚓響。
走了百十步，拐個彎，就有點亮光了。是個老早廢棄的地鐵站，叫“永安站”。
現在成了他們的窩。門口拿破鐵皮、爛木板擋著，留了個縫能過人。林刻側身擠進去。
里頭比外頭暖和點，但也有限。就中間生了一小堆火，燒的是揀來的破木頭爛椅子腿，
噼啪響，煙有點大。“林哥回來啦！”一個半大孩子叫起來，是豆子，十二三歲，躥得快，
像根豆芽菜?；鸲雅赃厙藥讉€人。小雨抬起頭，臉上黑一道白一道，手里還拿著半塊餅干。
她沒說話，就是看著林刻。林刻沖她點點頭。“堵住了？”老陳問。他年紀最大，快五十了，
頭發(fā)白了一半，正拿根鐵絲捅火堆。“嗯，”林刻應了一聲，走到火堆旁邊蹲下，
伸出手烤火。他那雙手，看著和別人的沒啥兩樣，就是指頭根那里有一圈淡淡的藍線，
像紋上去的?，F在不亮了。他從旁邊破桶里舀了半碗水，慢慢喝了。水涼，剌嗓子。
歇了一會兒，他走到角落里。那兒放著幾個破塑料盒子，里頭是土，種著點東西?；野咨模?/p>
一簇一簇，是蘑菇。長得慢，老是吃不上的時候。林刻把手懸在那些蘑菇上面。
手心又冒出那點藍光，輕輕的嗡一聲，像蚊子叫。那些蘑菇好像就動了動，
眼看著往上冒了一點點。就一點點。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他收了手，臉色白了點。
從蘑菇盒子底下摸出兩三個小一點的，遞給豆子?！澳萌?，煮了?！倍棺友柿丝诳谒?，
接過蘑菇，跑到一邊的小鐵罐那兒，扔進去。罐子里煮著水，還有點干菜葉子，算是湯。
林刻走到墻邊靠著。墻上拿石頭刻了好多道道，有些旁邊還歪歪扭扭刻著名字。
他看著那些名字，手指頭無意識地在上頭摸。摸到“趙大成”的時候，停了一下。
眼神就沉了下去，像潭水，看不見底。那底下有點東西，壓得很深，輕易不翻上來。
湯煮好了，一人分小半碗。主要是水，有點咸味，飄著兩片菜葉，幾塊小蘑菇。大家蹲著喝，
吸溜吸溜響。沒人說話。喝完了，碗底都舔干凈。小雨把她那碗端過來，遞給林刻。
“你再多喝點。”林刻搖搖頭?！皦蛄恕！薄澳銊偛庞钟媚鞘至?，”小雨聲音低低的，
“省著點用?！薄爸??！绷挚陶f。他接過碗，把她剩的那點底子喝了。確實是夠了。
吃完了，也沒別的事。天早就黑了，其實外頭天早就黑了，誰知道呢，地底下永遠是黑的。
只有火堆這點光。豆子湊在火邊，拿根炭筆在破本子上畫畫。老陳瞇著眼打盹。
小雨拿著塊破布，擦一根鐵管子，擦得锃亮。林刻看著那火苗，一竄一竄的。
他看著自己的手。這手能讓蘑菇長得快一點，能讓壞掉的機器忽然又轉起來，
也能讓水泥墻塌下去。就是每用一回厲害的，腦子里就好像有什么東西被磨掉一點。
是些好的東西。小時候吃糖葫蘆的甜味，夏天河里游泳的涼快，
他媽喊他回家吃飯的聲音…越來越淡了。他甩甩頭，不想了。站起來，走到門口，
從鐵皮縫里往外看。外頭黑咕隆咚，啥也看不見。就聽見風呼呼吹過隧道口，像鬼哭。
他得守著這兒。守著這點火，這幾個人。名字刻在墻上的，沒守住。剩下的，得守住。
他就在門口靠著，聽著外頭的風聲，手里的藍光完全熄了，跟睡著了一樣。
第2章：昔日傷痕地底下比上頭暖和點。也就一點。林刻坐在火堆邊上，伸手烤著火。
火光一跳一跳，映得人臉上明明暗暗。老周坐他對面，拿根鐵棍撥拉火堆里的炭塊。
火星子噼啪一下，炸起來，又落下去?！斑€是你本事大，”老周說，頭也沒抬，
“那鐵門卡死多少天了，你摸兩下就開了?！绷挚虥]接話。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火光底下，
那層薄金屬看著更不明顯了，就像沾了點灰?！百M勁?！绷挚讨徽f了一句。
老周抬眼瞅他一下，又低下頭去撥火。“知道費勁。沒你這點費勁，咱們這群人早凍硬了。
”旁邊擠著取暖的人都縮著脖子打盹，沒人聽他倆說話。只有火苗舔著空氣的聲響。
安靜了一會兒。老周忽然問：“以前……你們那會兒，人也這么多？”林刻眼皮跳了一下。
火烤得他臉上發(fā)干?！氨冗@多?！彼f。聲音不高，像說給自個兒聽?！岸嗖簧佟?/p>
”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那會兒他們不住地鐵站。住的是一個老防空洞，深，大，
岔路多得像蜘蛛網。里頭攏共塞了小二百人。林刻那會兒年輕，手也好使。
他能讓土豆和蘑菇長得快快的，一茬接一茬。壞了的風扇，堵住的管道，他摸幾下，聽聽聲，
就能叫它再轉起來。大伙兒都指著他。覺得有他在，天塌不下來。
防空洞里頭甚至有點熱鬧勁兒。晚上不用省電的時候，燈開著，小孩跑來跑去，
有人湊一塊兒打牌，有人拿舊衣服改褂子。李銳就坐他旁邊，啃著干巴巴的餅子，
說：“刻哥，等找到那個地熱泵核心，咱把這洞子底下打穿，接上地熱氣兒，
到時候暖和得能穿單衣！”李銳是他撿回來的。凍得半死，縮在一個破柜子里。
林刻把他拖回來，喂了熱水，救活了。后來就成了他副手，機靈，能干，說話辦事利索得很。
林刻拿他當親兄弟看?！胺街奂瘓F手里有那核心部件?！崩钿J后來總這么說，
“他們占著地熱井，肥得流油。我去過他們外圍哨卡，能說上話。咱拿東西去換，
說不定能行?！睕]人愿意跟方舟集團打交道。那幫人占著最好的地方，有槍，有電，
吃得好穿得暖，看別的幸存者就像看蟲子?？傻責岜玫恼T惑太大了。有了它，
就真能活得像個人。后來就定了，林刻帶一隊人出去，去找方舟集團換部件。李銳說他熟路，
打頭陣。“刻哥，你放心，”出發(fā)前那天晚上，李銳給他看地圖，手指頭點著一個標記，
“就走這條老管道，隱蔽，安全。我探過好幾次了。”林刻信了他。結果那管道根本不通。
走到頭是死路，厚厚的冰墻堵著。他們被困在里頭了。然后李銳就不見了。說是去找路，
一去就沒回來。再然后，警報就響了。不是他們帶的簡陋家伙，是方舟集團的高級貨，
聲音尖得能刺穿耳朵。這聲音能把方圓幾里地的東西都招來。寒流先到的。
像刀子一樣的風從不知道哪個口子灌進來，帶著冰碴子。溫度計上的紅線嗖一下就掉到底。
接著來的就是那些東西。被聲音引來的，在黑地里窸窸窣窣地爬，速度快得很，
眼睛冒著綠光。林刻到現在還記得那聲音。人的慘叫，東西的嘶叫，風嚎叫，混在一塊兒。
他帶著人拼命往回殺。路被封了。厚厚的冰和石頭堵死了來時的道。后面是追兵，
前面是死路。剩下的人看著他，眼里的光一點點滅下去。林刻就把手按在那堵死的墻上了。
他以前沒干過這個。他只讓東西長，讓東西好，沒讓東西壞過。那天他干了。
手底下那層薄金屬燙得嚇人，藍光冒出來，不是平時那種溫吞吞的亮，是刺眼的，兇的。
整個通道都嗡嗡響，石頭和冰像是活了一樣抖起來，然后就開始碎，往下掉，轟隆隆地響。
堵是堵住了。追兵過不來了。他也差點沒過來。最后是被人拖著爬出來的。帶出去十幾個人，
回來就五個。還都帶了傷。防空洞也回不去了。動靜太大，暴露了。他們沒敢停留，一直跑，
一直跑，最后找到這個廢棄的小地鐵站，躲了進來。后來才知道，李銳早就搭上了方舟集團。
用他們整個防空洞的位置和人口，換了自己一張進方舟的門票。那趟出去，根本就是個套。
火堆噼啪一聲，把林刻從水里撈了出來。他喘了口氣，覺得胸口有點悶。老周還在對面，
靜靜地看著他?！跋肫饋砭托睦镱^發(fā)堵，是吧？”老周說。林刻沒言聲。他抬手，
揉了揉右邊太陽穴。那兒有時候會針扎似的疼一下。大夫說，沒傷沒病，可能就是累了。
只有林刻自己知道，不是累。是從那天開始的。他每次讓東西壞掉，碎掉，
腦子里就好像有點什么東西也跟著碎掉了，磨沒了。他記得防空洞里以前過年，
大家湊份子包了餃子，雖然餡兒是土豆泥拌蘑菇干，但熱騰騰的，一人分了兩個。
有個叫小丫頭的女孩，把自己那個餃子塞給他，說“刻哥你多吃，你累”。
小姑娘笑得眼睛彎彎的。可現在他使勁想，也想不起小丫頭長得什么樣了。
就記得有個小姑娘，笑過。餃子是什么味兒，徹底忘了。還有以前出太陽的時候，
他跟幾個半大小子偷偷跑到地面上去，脫了破襖子，讓日頭曬脊梁。皮膚曬得發(fā)燙，有點疼，
可是舒服極了。那感覺，他也忘了。就記得好像是有過這么個事。一次擦一點，一次擦一點。
好的東西，暖的東西，都慢慢磨沒了。剩下的，都是冷的，硬的，黑的?！岸歼^去了。
”老周嘆口氣，站起來，“活下來的人，還得往前看。”他拍拍屁股，
走開去查看通風口堵得嚴不嚴實。林刻又伸出手，靠近火堆。烤了很久，手心里那點暖意，
怎么也透不進骨頭里去。他攥了攥手指。關節(jié)處那點薄金屬，冰涼的。
第3章：方舟的陰影地底下黑，日子過得慢。人像蟲子，在土里一點點拱。今天拱一點，
明天拱一點，也不知道拱到啥時候是個頭。林刻坐在火堆邊上，火不大，就一小簇，
藍汪汪的，燒的是沼氣。能省則省。他伸出手烤火，指頭尖那點薄金屬殼子，映著火光，
一閃一閃。老周在那邊罵人，罵小豆子又把過濾網裝反了?！澳銈€豬腦子！教八百遍了！
”小豆子縮著脖子，不敢吭聲。林刻沒說話。他耳朵尖，聽見點別的動靜。不是風聲，
也不是耗子啃東西。是一種嗡嗡聲，很低，但一直響，從頭頂上傳來。他站起來，
走到最邊上那個觀察口。那是個廢棄的通風管道，拿鐵皮和泥巴堵死了，只留一道細縫，
往外看費勁。他湊上去，瞇起一只眼。外面還是那樣，白茫茫一片，啥也沒有。雪沒停過，
風刮得像鬼叫?？赡俏宋寺曔€在，越來越清楚。過了一會兒，雪幕里頭，鉆出來幾個黑點。
黑點越來越大，變成幾個人影。穿著白衣服，跟雪地差不多顏色，但能動，
一看就知道不是雪堆子。他們走得小心，一腳深一腳淺。手里拿著個東西，長棍子似的，
一頭杵在地上，一頭亮著小綠燈?！翱瓷赌?？”老周走過來，也湊到縫邊上?！皢燕溃?/p>
來客了？”林刻沒理他，眼睛盯得死緊。那幾個人越走越近，能看清臉了。都戴著風鏡，
捂得嚴實。但衣服胸口上，印著個標記——一個圓圈，里頭一條船。方舟集團。
老周吸了口涼氣，不吭聲了。林刻的目光，釘在最后面那個人身上。那人個子矮點，
走路的架勢，肩膀一甩一甩的?？粗凼臁Ｄ侨苏锰ь^，擦了把風鏡上的雪。就那一瞬間，
林刻看清了。左邊眉毛上頭，一道疤，像蜈蚣似的趴著。是麻桿。李銳以前身邊那條跟屁蟲。
專會溜須拍馬，下手卻黑得很。林刻的手指頭，無意識地摳著墻壁上的泥灰。
冰冷的金屬指尖，刮得泥灰簌簌往下掉。那幾個人在離避難所入口百十米遠的地方停住了。
拿棍子的人把那玩意兒插進雪里，綠燈變紅了，嘀嘀嘀叫起來。拿棍子的回頭，
沖其他人比劃了個手勢。那幾個人立刻散開，從背包里掏出小旗子，紅的黃的，插在雪地上。
圍出來好大一個圈，正好把避難所這一片全包進去了。麻桿沒去插旗。他抱著胳膊，跺著腳，
東張西望。他轉悠到一邊，正好對著觀察口這個方向。他摘了風鏡，瞇著眼往這邊看。
林刻和老周立刻縮回頭，屏住呼吸，緊貼在冰冷的墻壁上。心臟咚咚跳，砸得胸口疼。
外面沒動靜了。只有風還在嚎。過了好久，老周用氣聲問：“走了？”林刻慢慢探出一點頭。
麻桿已經戴回風鏡，走回去了。那些人收拾好東西，順著來的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
嗡嗡聲也漸漸遠了，聽不見了。雪很快就把他們的腳印蓋住了。好像從沒人來過。
就剩下幾面小旗子，孤零零地插在雪地里，紅得刺眼。林刻退回來，后背全是冷汗。
“是麻桿?！彼f，“李銳的人?！崩现艿哪樢幌伦影琢?。
“方舟……他們摸到這旮旯來做啥？”“那棍子是在測東西?！绷挚陶f，“插旗子是做記號。
”他走到避難所中間，火堆還燒著，藍汪汪的光，照得每個人臉上鬼氣森森。大家都圍過來，
不敢大聲說話?！八麄兿胍@塊地。”林刻說，“底下肯定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也許是條熱脈，也許是別的啥。”小豆子聲音發(fā)抖：“那……那咱們咋辦？”“能咋辦？
”老周一屁股坐下，“方舟集團，咱們惹不起。李銳更是個活閻王?！绷挚虥]說話。
他走到堆放雜物的角落，拖出來幾個鐵皮箱子。打開，里面是些工具，生銹的鋸子、錘頭，
還有幾根粗鋼筋。他拿起一根鋼筋，掂了掂?！皬慕裉炱?，輪流守觀察口。兩人一班，
眼睛不能眨。”他的聲音不高，但硬邦邦的，像凍硬的土疙瘩，“所有出入口，
再加三道杠子。用最粗的鋼筋?！彼聪蚶现埽骸爸苁?，你帶人，把最后那點水泥用了。
把東頭那個裂縫堵死，一點縫不許留?！庇挚聪蛐《棺樱骸岸棺?，去查所有通風口，
外面的偽裝做好，不準露一點破綻?！薄澳恰且撬麄冊賮砟?？”小豆子問。
林刻拿起一把銹得厲害的鋸子，手指抹過鋸齒?！澳蔷筒荒茏屗麄冏吡?。”他說話口氣很平，
就像說今天吃糊糊一樣。但沒人再問第二句。大家都動起來，搬東西的搬東西，和泥的和泥。
地下城里，只剩下鐵器碰撞的叮當聲，和沉重的喘氣聲。林刻走到觀察口，
最后看了一眼外面。風雪更大了。那幾面紅色的小旗子，還在死命地晃。像幾滴血，
甩在了白布上。他伸手，把那道細縫，用泥巴徹底抹平。最后一點光，沒了。
第4章：火種將熄地底下黑，也沒個白天黑夜。人困了就睡，醒了就干活。林刻不大睡，
他得聽著外面的動靜。方舟那幾個人，沒走遠。他們就在上頭轉悠。那個鐵疙瘩機器，
嗡嗡地響，跟個煩人的大蒼蠅似的。這聲音鉆耳朵。林刻聽著，心里頭直發(fā)毛。他這右胳膊，
也跟著嗡嗡地響。里頭那點玩意兒，跟外頭的機器好像搭上話了，一顫一顫的。
震得他牙根酸?！案?，你胳膊……”小豆子湊過來，眼睛盯著他那條義肢。
那層人造皮膚底下，好像有光一閃一閃?！皼]事?！绷挚贪咽执нM兜里，“去，
看看周叔他們堵得咋樣了?！毙《棺影チ艘宦?，跑了。林刻靠在冰冷的泥墻上，閉上眼。
那嗡嗡聲更清楚了。不光機器響，地底深處，好像也有啥東西被吵醒了，跟著一起哼。
這感覺不對。他猛地睜開眼，幾步沖到最里頭那個觀察口。那口子用泥糊死了，
但還留了個小耳朵，能貼上去聽。他把耳朵湊上去。外頭風吼得像狼嚎?？稍谀抢呛康紫拢?/p>
有一種別的聲音。咔嚓……咔嚓……像是有人在拿大鍬挖冰。又沉，又有勁。不是人。
人沒這么大勁兒。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嘭！一下，撞在他們剛堵好的大門上。
整個地下城都晃了一下。頂上撲簌簌掉土渣子?！罢α苏α?？”周叔提著半桶泥跑過來，
臉都白了。嘭！又是一下。那鐵皮包著的大門，往里凸進來一大塊?！笆蔷虮F！
”小豆子尖叫起來，“它們聽見上頭那鬼機器了！把它們招來了！”地下城里一下子亂了。
女人把孩子摟懷里，往最黑的角落里縮。男人們抓起家伙，鐵鍬、鋼筋、銹鋸子，手都在抖。
嘭！嘭！大門那鐵栓子吱呀亂叫，眼看要頂不住?！绊旈T！都過來頂門！”周叔吼著，
把肩膀撞到門上。幾個男人也跟著沖過去，用身子死死抵住?？赡情T還是咣咣響，
一下一下往里鼓。根本不是人力氣能頂住的。林刻看著那快變形的門，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
他走到門邊，說了聲：“讓開?！敝苁逡汇叮骸吧叮俊薄白岄_！”林刻聲音不大，
但透著一股冷勁。周叔和那幾個男人互相看看，慢慢挪開了。
林刻把兩只手按在凸起的鐵門上。那條右胳膊，嗡一聲輕響，亮起一層淡淡的藍光。
那光順著他的手，流到鐵門上。整個鐵門也跟著嗡鳴起來，聲音又尖又細。門上那大鼓包，
竟一點點往回平復。那咚咚的撞門聲，好像被這嗡嗡聲抵消了，一下子小了不少。
外頭那怪物好像愣了一下，沒動靜了。“有用！林哥！有用！”小豆子壓著嗓子喊，
高興得快跳起來?？闪挚虥]動彈。他閉著眼，眉頭擰得死死的。額頭上一層冷汗。
他腦子里像有個沙漏，沙子正唰唰地往下掉。有些東西跟著一起流走了。是啥呢？
一下子想不起來。好像是個挺重要的人，長啥樣來著？昨天還記得清清楚楚的一張臉，
這會兒就剩個模糊影子了。名字就在嘴邊，可咋也喊不出。他心里頭空了一塊。涼颼颼的。
就在這時，外頭那聲波勘探機，突然又加大了動靜，嗡——聲音拔高了一大截。這一下，
可捅了馬蜂窩了。不止一頭掘冰獸！好幾聲低沉的吼叫從不同方向響起來。嘭！嘭！嘭！
它們開始從四面八方撞墻！撞門！頂上掉下來的不再是土渣，是大塊的泥巴和冰碴子?！盁?！
燈快滅了！”有人喊。角落里那盞接在地熱管道上的小燈，忽明忽暗。能源快不夠了。
林刻用那一下，耗了不少電。絕望像冰水一樣，一下子淹沒了所有人。
“完了……這下真完了……”一個女人嗚嗚地哭起來。她一哭，好幾個孩子也跟著嚎。
“哭啥！別哭！”周叔吼了一嗓子，嗓子眼也是啞的。他看向林刻：“刻子，咋辦？
門還能頂住不？”林刻沒說話。他走到堆物資的那個小洞，掀開破布看了看。
土豆少了快一半。本來就不多，剛才一亂，好些個被踩爛了。裝燃料的桶，也下去一大截。
他放下布，走回來?？粗且粡垙垏槈牧说哪??！笆≈c用燈?！彼f，“豆子，
把燈芯捻小一半?！毙《棺于s緊跑去弄。光線一下子暗下來，幾乎看不清人的臉。黑暗里，
那撞墻的聲音更嚇人了。好像下一秒那爪子就能掏進來。“周叔，帶兩個人，
去把最后那點土豆撿撿。沒爛的收好，爛的……刮刮，煮了?！敝苁邈吨骸艾F在煮？
”“嗯。讓大家吃點熱的?！绷挚陶f完，又走到大門邊。這次，他沒用手直接碰。
他找了根鐵棍，一頭抵著門，一頭握在手里。那條胳膊又亮起來。藍光順著鐵棍流過去。
嗡嗡聲再次響起。這回聲音不一樣，更尖，更刺耳。像有人拿指甲刮玻璃。
外頭撞門的怪物發(fā)出一聲煩躁的吼叫，動靜停了一下，好像被這難聽的聲音干擾了。但很快，
又撞起來。林刻就那么站著，握著鐵棍。一下一下地，跟外頭的怪物較勁。他腦子里那沙漏，
流得更快了?？盏哪菈K地方，越來越大。他甚至有點記不清，自己為啥要站在這兒，
跟這么個東西拼命。好像是為了……為了啥來著？對了。為了幾個人。為了幾張臉。
可那幾張臉，也越來越模糊了。地下城里很安靜，只有他手里鐵棍發(fā)出的嗡嗡聲，
和外頭怪物不甘心的撞擊聲。人們縮在暗處，看著那個站在門邊的背影。
看著那點微弱的藍光，一閃，一閃。像夜里最后一點火星子。
第5章：背叛的余音地底下日子過得慢。一天天，沒啥變化。除了冷，還是冷。
林刻有時候會坐在那兒，半天不動。眼睛看著墻，也不知道看啥。有人從他跟前過，
他也不抬眼。他手里總捏著那根鐵棍。手指頭一下一下摸著。鐵棍有時候會嗡嗡響，很輕。
發(fā)出一點藍光。大家都不太敢跟他說話。只有老周還時不時湊過去，遞給他半塊餅，
或者一口熱水。“吃點？”老周說。林刻接過來，慢慢嚼。嚼得很慢，像在想事情。
又像啥也沒想。老周也不多問，蹲在旁邊，自己也啃一口餅。地下城里，能吃的越來越少了。
以前攢的東西，眼看就要見底。水倒是還有。角落里那幾個大桶，省著點喝，還能撐一陣子。
就是冷。那股子寒氣，從四面八方鉆進來，鉆到骨頭縫里。人們擠在一起取暖。不怎么說話。
說話費力氣。李叔也擠在人堆里。他年紀大，更怕冷。臉色發(fā)青，嘴唇有點紫。
他時不時瞟一眼林刻那邊。眼神有點躲閃。林刻吃完餅，把渣子也舔干凈了。
他又開始摸他那根鐵棍。鐵棍嗡嗡地響起來。這次聲音有點不一樣，更尖了點。
墻邊放著幾盆蘑菇。那是大家現在主要的吃食。長得慢，一天就冒出幾個小頭。
那嗡嗡聲傳到蘑菇那邊，蘑菇好像抖了一下。然后，眼見著就長大了一點點。傘蓋撐開了些。
大家看著，沒人出聲。都看慣了。只有李叔，看得特別仔細。眼睛瞇著，
好像要把那景象刻在腦子里。過了一會兒，李叔站起來，跺跺腳?！敖鈧€手。
”他跟旁邊的人說。他往廁所那邊走。廁所是在一個拐角隔出來的小地方，味道不好聞。
走到半路，他拐了個彎，沒進廁所。走到堆放雜物的角落去了。那里更黑，
堆著些用不上的破爛。平時沒人去。李叔從懷里摸出個小東西。黑乎乎的，半個巴掌大。
像塊石頭。他蹲下來，把那個小東西塞進一個破桶后面。還拿些碎布蓋了蓋。他左右看看，
沒人。趕緊站起來，系好褲子，往回走。他以為沒人看見。老周的女兒小雅看見了。
小雅才九歲，正是好奇的年紀。她剛才在玩一個紐扣，紐扣滾到雜物堆那邊，
她正趴在地上找呢?？匆娎钍暹^來，她趕緊縮到陰影里，沒出聲。
她看見李叔鬼鬼祟祟地放了個東西。小雅等李叔走了，爬過去，扒開碎布看了看。
那個黑東西，她不認識。摸了摸，涼涼的。她有點怕，趕緊把布蓋好，紐扣也不找了，
跑回她爸身邊。老周正閉著眼打盹?！鞍郑毙⊙判÷曊f，“李爺爺在那邊藏了個東西。
”老周睜開眼，“啥東西？”“黑黑的，像石頭。”老周沒太在意。“哦，
可能是什么要緊東西，怕丟了吧。別管了?！毙⊙拧芭丁绷艘宦暎吭谒稚砩?。
可她心里還是覺得奇怪。過了半天， maybe 是第二天？地底下也分不清早晚。
林刻突然站起來了。他手里的鐵棍嗡嗡響得厲害，藍光一閃一閃。
他朝著雜物堆那個方向走過去。大家都看著他，不知道他要干啥。林刻走到那個破桶前面，
停下。他用鐵棍指著桶后面?！罢l的？”他問。聲音有點啞，好像很久沒說話了。沒人吭聲。
李叔的臉色一下子白了。手有點抖。“拿出來?！绷挚逃终f。他不是對著某個人說的，
就是對著空氣說。還是沒人動。林刻自己伸手，扒開碎布，把那個黑東西拿了出來。
他捏在手里，看了看。然后手指一用力。咔噠一聲。那黑東西碎了。
里面露出一點點金屬的光澤，還有細小的線頭。“方舟的。”林刻說。他抬起頭，
眼睛慢慢掃過擠在一起的人。他的目光停在李叔臉上。李叔腿一軟，坐地上了?！袄侠?？
”老周吃驚地看著他，“這……這是你弄來的？”李叔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你想干啥？
”老周問，聲音也緊了。地下城里的人都明白了。氣氛一下子變了。剛才擠在一起取暖的人，
都悄悄挪開點，離李叔遠了些。李叔看著周圍那些眼神，害怕了。他忽然哭起來，
鼻涕眼淚一起流?！拔摇覜]法子??！”他嚎了一聲，“太冷了！也太餓了！
咱們撐不住的！”他用袖子擦臉，擦得一臉邋遢?！胺街鄣娜恕皫滋煳以谕L口那邊，
聽到他們動靜了……他們說了，只要……只要給他們消息，
就能換……換一個進去的名額……還能帶一個家人……”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后幾乎聽不見。
“就為這個？”老周問。他臉上沒啥表情?！拔依狭恕遗滤腊 崩钍逦嬷槪?/p>
還有……還有林刻那本事是咋回事……他們就不為難我們……還給吃的……”林刻一直聽著。
手里的碎塊捏得緊緊的。他那根鐵棍，不嗡嗡響了。藍光也暗了。他好像又有點走神。
看著地上哭成一團的李叔，眼神有點空?！芭叮绷挚梯p輕說，“是這樣啊。
”他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根本沒往心里去。他轉過身，慢慢走回自己剛才待的角落，坐下。
又開始摸他那根鐵棍。好像剛才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剩下的人，看著李叔，又看看林刻。
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地下城里，只剩下李叔嗚嗚的哭聲。
第6章：絕望抉擇小雅把李叔的事跟林刻和老周說了。她說得挺快，聲音不高，
但每個字都清楚。她說她看見李叔偷偷往通風管道里塞東西。是個小鐵盒，用鐵絲綁著。
塞完還左右看看，怕人發(fā)現。老周聽著，沒說話。拿塊布擦他的螺絲刀。擦得很慢，很仔細。
林刻靠著墻坐在地上。他那根會發(fā)藍光的鐵棍子放在一邊。他聽著，頭也沒抬。
地下城里安靜。只有發(fā)電機嗡嗡響。還有遠處有人咳嗽的聲音。小雅說完了。看著他們兩個。
老周把螺絲刀放下。嘆了口氣。“老李啊……”他說了半句，沒往下說。林刻站起來。
走到堆放雜物的角落，翻出來一個小鐵盒。跟小雅說的一樣?？盏?。上面還沾著點泥。
他看著那鐵盒?？戳撕镁?。然后他猛地一甩手，鐵盒砸在水泥墻上，“當”一聲響。
他肩膀抖了一下。又一下。低著頭，看不見臉。老周走過去，想拍拍他。手抬起來，
又放下了。都知道李叔為啥這么做。為了一口吃的。為了一點暖和氣。人餓急了，凍怕了，
什么事都干得出來。林刻轉過身子。眼睛有點紅。但沒哭。他聲音啞啞的，說：“他想活，
沒錯。”地下城就這么點大。誰跟誰，都連著筋骨。李叔平時人不壞。會修水管。
還會用廢料做小凳子。常分給孩子們?？涩F在不一樣了。林刻走到李叔睡覺的地方。
李叔縮在毯子里，好像睡著了。眼皮一動一動。林刻站了一會兒，沒叫醒他。他回來，
跟老周和小雅說：“將計就計?！彼麄儨愒谝粔K兒，聲音壓得低低的。讓李叔傳話。傳假話。
就說地下城缺吃的，快撐不住了。人心散了，馬上要往南邊遷移。南邊有個老防空洞，
聽說還能住人。實際上，他們得趕緊走。但不能往南。得往西。西邊有個舊的能源中心。
早年廢棄了，很深，很危險。但聽說下面還有能用的老機器。能發(fā)電，能產熱。
那是他們唯一的希望。林刻決定自己去。一個人去。能源中心那地方，聽說有東西。
不是好東西。別人去，送死。老周不同意。說太險。林刻搖搖頭?！拔业萌?。”他說。
他從貼身口袋里摸出個東西。是個舊徽章。銹了，但還能看出個星星樣子。他遞給老周。
“要是我回不來，”他說，“這個你拿著。你知道給誰?！崩现芙舆^徽章，攥在手心。
攥得緊緊的。他點點頭。沒多說。小雅去準備了。弄了點吃的。一塊干糧，半壺水。
還有幾節(jié)電池。一把小刀。林刻收拾他的包。那根鐵棍別在腰上。藍光暗著。李叔“醒”了。
坐起來，揉著眼睛。問怎么了。老周過去，跟他嘆口氣。說不行了，沒吃的了，得走了。
商量著往南去防空洞。李叔聽著，連連點頭。說好，好，走好。他眼神躲著，不敢看人。
林刻走過去，站在李叔面前。李叔有點慌，站起來。林刻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袄钍?，
”他說，“保重?！崩钍邈读算丁｜c點頭?！鞍?，哎，你也保重。”林刻背起包，走了。
從側面一個小通道走。那通道窄，黑，平時沒人走。他身子一矮，就鉆進去了。
很快看不見了。老周把徽章揣進懷里貼身的兜。拍拍。他看看李叔。
李叔又在整理他那點可憐的毯子。老周沒說什么。去檢查發(fā)電機了。地下城里，日子還得過。
第7章：深入地髓林刻一個人往深處走。這地方他以前沒來過。黑，靜。只有自己腳步聲。
還有水嘀嗒。嘀嗒。一下，一下。他手里拿著根鐵棍。邊走，邊敲敲旁邊管子。聽聲音。
空的，實的，裂的，他都聽得出來。他這手，跟別人不一樣。能感覺出東西里頭是緊是松。
是好是壞。他停下來。前面路斷了。一個大口子。黑咕隆咚。不知道多深。扔塊石頭下去。
半天沒聲。他蹲下。手按在斷口邊上。閉上眼睛。他手心里有點發(fā)熱。
能感覺到石頭和鋼筋里頭在輕輕抖。像人睡著了喘氣。這地方還不算太糟。能修。
他從包里掏出家伙。幾根鋼釬，一捆鐵絲，還有個小手鉆。都是撿來的。舊是舊，還能用。
他干活很仔細。一點一點，把斷了的鋼筋撬出來，重新擰上。再用鐵絲扎緊。手鉆打幾個眼，
塞進鋼釬當銷子。他手碰到的地方，石頭好像自己就往一塊湊。接縫的地方慢慢長嚴實了。
干完了。他踩上去試試。挺結實。他繼續(xù)往前走。越走越冷。墻上結著霜。白花花一片。
他呵出口氣，都是白的。前面好像是個大屋子。門半開著。銹死了。他用力推。嘎吱嘎吱響。
推開一條縫，側身擠進去。里頭真大。比他們住那個地下城大廳還大。好多機器。都停了。
蒙著厚厚一層灰。他四處看。看到個鐵柜子。門鎖著。他手按在鎖眼上。
感覺里頭簧片都銹死了。輕輕一抖手腕。咔噠一聲。鎖開了。里頭是卷圖紙。牛皮紙的，
泛黃了。展開一看，是張大地圖。畫著好多線，標著字。是這地下能源網的路線。
哪兒通哪兒，哪兒有樞紐，哪兒有閥門，標得清清楚楚。這可是好東西。他小心卷好，
塞進包里。又翻。翻出個小鐵盒子。巴掌大。打開，里頭是個黑乎乎的小石頭塊。
摸著溫溫的。他心里一動。這莫非是地熱核？老周說過，
舊時代有些地方用地底下的熱氣發(fā)電。這就是感應核心，能引熱上來的。雖然小，
但夠他們那兒用一陣子了。能暖和點，能多開盞燈。他正要收起來，腳下忽然咔一聲。
像是踩斷了什么。緊接著，頭頂上紅燈一閃一閃。嗚——嗚——響起了警報聲。尖得刺耳朵。
壞了。觸了機關了。他趕緊把盒子揣懷里，轉身就往門口跑。還沒跑到，
就聽見后面轟隆轟隆響。地都在震?；仡^一看。墻角裂開個口子，從里頭爬出個東西。
鐵疙瘩做的，方腦袋，六條腿，像個大鐵蜘蛛。兩只紅眼睛亮著，正對著他。它沖過來了。
速度真快。六條鐵腿敲在地上，哐哐響。林刻往旁邊一滾。鐵蜘蛛擦著他后背過去，
撞在機器上，咣當一聲。它轉過來，又沖過來。嘴里還伸出個鉆頭，呼呼轉。
林刻爬起來就跑。在機器中間繞來繞去。鐵蜘蛛跟在后面，撞倒不少東西。咣當咣當，
碎屑亂飛。這樣不行。這地方窄，跑不開。早晚被追上。他看到一個鐵架子樓梯，
通到上面一層。他蹭蹭爬上去。鐵蜘蛛不會爬樓梯，在下面轉圈。紅眼睛一閃一閃。
它抬起前面兩條腿，對準樓梯。咚咚咚！射出幾個鐵釘子，打在鐵板上，火星直冒。
林刻趴在上一層地板上，喘氣。他看看周圍。這上面也是各種管道。粗的細的，橫的豎的。
他有了主意。他找到一根支撐管，用手按住。感覺它的振動頻率。然后調整自己手上的輸出。
嗡——管子開始輕輕響。接著越抖越厲害。連帶著周圍好幾根管子都一起抖起來。
整個上層都在震動。下面的鐵蜘蛛好像有點困惑。轉著圈，紅眼睛亂閃。林刻加大輸出。
所有力氣都用在手上。嗡——嗡——聲音越來越大。突然，咔嚓一聲！那根主支撐管裂了。
緊接著，轟隆一下！小半個上層平臺塌了下去。正好砸在鐵蜘蛛身上。
一大堆鐵板、管子、機器零件，把它嚴嚴實實壓在下面。只露出半個方腦袋，
紅眼睛閃了幾下，滅了。沒動靜了。林刻坐在地上，大口喘氣。頭疼得厲害。像有針在扎。
他又忘了點什么事。是娘以前給他烙的餅的味道？還是第一次學會騎車那天，
風刮過耳朵的感覺？記不清了。就是空了一塊。他歇了一會兒，慢慢爬起來。走過去，
從廢墟里把那個鐵盒子摳出來。還好，沒壞。他又看了看那堆廢鐵。這大蜘蛛，
以前也是人做的。用來守護這里?，F在也沒用了。他順著原路往回走。
走過自己修好的那段路。回到那個窄通道口，他鉆了進去。外面，老周他們大概還在忙活。
李叔大概還在整理他那點東西。日子還得過。他摸了摸懷里那塊溫溫的小石頭。
今天運氣還行。第8章：熔爐之心地底下轟隆一聲響。震得頭頂上灰撲簌簌往下掉。
林刻靠在冰涼的鐵壁上，喘氣。胸口一起一伏。剛才那一下，夠嗆。他懷里抱著個東西。
不大，溫溫的。像個暖手爐。這就是他要找的那個，地熱感應核心。拿到了?？偹?。
可出去的路，沒了。剛才那場爆炸，不是小事。他用了那雙手。讓那大家伙自己抖起來，
越抖越快，最后砰一下，散架了。零件崩得到處都是。動靜太大。
把旁邊洞里睡覺的別的東西吵醒了。那是什么，他沒看清。黑乎乎一片，移動得快，
叫聲刺耳朵。像鐵片刮在冰上。它們和剩下的幾個機械守衛(wèi)撞個正著。打起來了。叮叮當當，
砰砰響。他趁亂，貓著腰，從那群打架的家伙邊上溜過去。拿到了這個核心。可回來的時候，
路堵死了。炸塌下來的石頭和金屬架子，把通道口塞得嚴嚴實實。另找路吧。這地下，
路多得是。彎彎繞繞，總能通到外面。就是累。身上也疼。胳膊讓飛出來的鐵片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