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寧那句“唯有弒君,方有變數(shù),或有一線生機”,如同淬了寒冰的箭矢,狠狠釘進張?zhí)炻浠煦缙v的腦海。弒君?去殺那個徒手捏碎精鋼長劍、眼神能凍結(jié)靈魂的千古一帝?這哪里是生路,分明是通往地獄最底層的捷徑,是粉身碎骨、魂飛魄散的絕路!
他本能地向后退縮,只想離這個殺氣騰騰的瘋女人和那個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黃金箱子越遠越好。然而身體剛一動彈,肩背上被鞭笞撕裂的傷口便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加之連續(xù)時空穿越帶來的靈魂虛脫,讓他眼前驟然發(fā)黑,一個趔趄,狼狽地撞在身后冰冷粗糙的夯土墻上,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
“哼,廢物!”清寧的嗤笑聲尖銳刺耳,如同瓦片刮過石板,但她眼中那份凝重卻絲毫未減。她警惕地掃視著巷道盡頭,那里,巡邏衛(wèi)兵沉重整齊的腳步聲和甲胄鱗片摩擦的鏗鏘聲正由遠及近,如同死神的鼓點。“沒工夫看你裝死!‘奔命’快到了!不想被當成逃役刑徒剁碎了喂狗,就給我爬起來!”
話音未落,她身形已動,快如鬼魅。一手精準地扣住黃金箱子冰冷沉重的提環(huán),那足有百斤的龐然大物在她手中竟似輕若無物。另一只手則毫不留情地再次揪住張?zhí)炻涞暮笠骂I(lǐng)——那本就破爛的囚衣發(fā)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聲——像拖拽一袋毫無價值的垃圾,粗暴地將他從墻根扯離。
“咳咳…放…放開!我自己走!”張?zhí)炻浔焕盏脦缀踔舷?,脖頸被粗糙的布料磨得生疼,徒勞地掙扎著。這女人的力量簡直非人!
“閉嘴!再多一句廢話,我就割了你的舌頭!”清寧的聲音壓得極低,卻蘊含著刺骨的殺意,每一個字都像是冰錐扎進張?zhí)炻涞亩?。她不再廢話,拖著張?zhí)炻洌艚莸亻W身鉆進一條更加狹窄、堆滿腐臭垃圾的岔巷深處。兩人的身影瞬間被濃重的陰影吞噬,只有那口沉重的黃金箱子在顛簸中發(fā)出沉悶而壓抑的撞擊聲,在死寂的巷道里顯得格外突兀,如同垂死巨獸的心跳。
張?zhí)炻浔粡娦型献е靶校卫锕酀M了腐敗垃圾、塵土和陰溝污水混合的濁臭,胃里翻江倒海,幾欲嘔吐。他的大腦一片混亂:風雪中白啟扛著巨石如青松般堅韌的背影、監(jiān)工頭目滴著血的猙獰皮鞭、始皇帝嬴政捏碎長劍時那睥睨天下的眼神、渭水邊釣魚老者深不可測的話語……還有眼前這個既神秘又暴戾、充滿敵意的清寧……無數(shù)碎片化的記憶和現(xiàn)實交織碰撞,如同被投入瘋狂旋轉(zhuǎn)的旋渦。他只是一個想回家的倒霉蛋,怎么會卷進這種連虛無縹緲的“圣人”都驚動了的、足以傾覆時空的驚天漩渦?
“停下!”清寧驟然低喝,聲音緊繃如弦。她猛地發(fā)力,將張?zhí)炻浜莺莅催M一堵半塌土墻的陰影里,力道之大讓他胸腔劇痛,險些背過氣去。她自己則緊貼冰冷的墻壁,屏住呼吸,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死死盯向方才的巷口,全身肌肉繃緊,進入一種絕對的警戒狀態(tài)。
沉重、迅捷而整齊的腳步聲迅速逼近,伴隨著金屬部件輕微碰撞的脆響,絕非普通巡邏隊的散漫。一隊身著緊束黑色皮甲、手持勁弩、腰挎短劍的精悍秦卒出現(xiàn)在巷口。他們行動迅捷如風,落地無聲,眼神如同淬煉過的寒鐵,冰冷而精準地掃視著巷道的每一個角落、每一片陰影。一股比長城工地監(jiān)工濃烈十倍的、混合著血腥與鐵銹氣息的煞氣撲面而來,幾乎凝成實質(zhì),讓空氣都變得粘稠沉重。
“是陛下的‘奔命’!”清寧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一絲罕見而清晰的忌憚,“專門處理‘異事’和‘要犯’的鷹犬…看來,我們被盯得很死?!?/p>
“‘奔命’?”張?zhí)炻湫念^劇震,這個名字本身就透著一股不死不休的狠戾。他感覺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喉嚨,身體在冰冷的恐懼中不受控制地微微發(fā)抖。在長城面對監(jiān)工,他還能憑著一腔兇性反抗,但面對這些真正從尸山血海中爬出來的、只為帝王意志存在的殺戮機器,反抗的念頭如同冰雪消融,只剩下生物最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恐懼。
那隊“奔命”在巷口驟然停下,如同雕塑。領(lǐng)頭的校尉鼻翼微動,像是在空氣中捕捉著獵物的氣息。他那雙鷹隼般的銳利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探照燈,一寸寸掃過張?zhí)炻渌麄儾厣淼臄鄩﹃幱?。張?zhí)炻鋰樀没觑w魄散,死死咬住下唇,鐵銹味在口中彌漫,連呼吸都徹底停滯,生怕一絲微弱的氣息都會暴露行蹤。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身旁清寧的身體也在瞬間繃緊到了極致,抓著他衣領(lǐng)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萬幸!那校尉的目光只是在陰影處短暫停留,并未發(fā)現(xiàn)異常。他面無表情地打了個簡潔的手勢,隊伍如同鬼魅般迅速轉(zhuǎn)向,朝著另一條街道無聲地搜索而去。沉重的腳步聲漸漸融入咸陽城的暮色,如同退潮。
清寧緊繃的身體微微松弛,緩緩松開鉗制的手。張?zhí)炻湎褚粸氐资ブ蔚臓€泥,軟軟地滑坐在地,背靠著冰冷的土墻,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肩背的傷口,帶來陣陣刺痛。冷汗早已浸透了破爛單薄的囚衣,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帶來深入骨髓的寒意,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
“廢物就是廢物!”清寧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狼狽不堪的模樣,眼中的鄙夷毫不掩飾,如同在看一只骯臟的螻蟻,“就憑你這點微末膽色,也配攪動‘諸圣’的棋局?真不知你是走了什么狗屎運,還是倒了八輩子血霉,才被卷進這漩渦中心!”
張?zhí)炻錈o力反駁,恐懼和極度的虛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他蜷縮在骯臟的陰影里,目光無意識地落在清寧腳邊那個幽暗反光的黃金箱子上。那箱子在昏暗中沉默著,像一頭蟄伏的遠古兇獸,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不祥氣息。
“這個…這個鬼東西…”他聲音嘶啞干澀,帶著絕望的茫然和疲憊,“到底是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總是跟著我?為什么‘諸圣’…還有那個可怕的嬴政…都想要它?”這問題縈繞心頭太久,此刻在極度的疲憊和恐懼下,終于問了出來。
清寧沉默了片刻,沒有立刻回答。她蹲下身,纖細卻有力的手指輕輕拂過黃金箱子上冰冷而繁復(fù)的奇異花紋,眼神復(fù)雜難明,有忌憚,有厭惡,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拌€匙…信標…囚籠…錨點…”她低聲念出幾個詞,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歷經(jīng)滄桑的疲憊,“它是你穿越時空亂流的‘憑證’,也是將你死死束縛在這個無盡輪回泥潭中的‘枷鎖’。它能打開通往‘歸墟’——傳說中萬物終結(jié)與起源之地——的門扉,也能擾動這個脆弱世界既定的‘規(guī)則’軌跡……嬴政渴望得到它,是想借助它的力量,徹底掌控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編織他的永恒帝國之夢,甚至…窺探‘歸墟’的秘密,實現(xiàn)他那狂妄的‘移天易日’的野心。而‘諸圣’…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他們要么想掌控你這個‘變量’,將一切導(dǎo)回他們認知的‘大勢’正軌;要么…就徹底毀掉它,連同你,抹除一切不安定的漣漪?!?/p>
張?zhí)炻渎牭迷评镬F里,只覺得更加絕望,仿佛墜入一個深不見底、充滿未知恐怖的深淵?!澳恰悄隳兀俊彼麙暝痤^,看向清寧,“你要它做什么?你也想殺嬴政,你也要利用它嗎?”
清寧猛地抬頭,眼中瞬間爆發(fā)出冰冷刺骨、近乎實質(zhì)的寒光,死死鎖住張?zhí)炻?,那目光銳利得仿佛要將他刺穿:“利用?”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和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不!我要徹底毀掉它!連同那個該死的嬴政,連同這個循環(huán)往復(fù)、令人作嘔的輪回!一起炸成齏粉!讓一切都歸于虛無!”她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殉道者般的狂熱,“這是我的宿命!也是…唯一的解脫之路!”
“解脫?”張?zhí)炻淇粗鍖幯壑心巧畈灰姷椎耐纯嗯c燃燒的瘋狂火焰,心頭莫名一悸。這個看似冷酷無情的女人,似乎也背負著難以想象的沉重枷鎖。但毀掉?談何容易!“就憑你?”他忍不住低聲質(zhì)疑,聲音帶著虛弱的顫抖,“嬴政…他根本不是人!你親眼所見,他空手就能…”
“閉嘴!”清寧厲聲打斷,臉上閃過一絲被戳中痛處的狼狽,隨即化為更深沉的、火山般的憤怒,“我知道!所以我們需要周密的計劃!需要等待最佳的時機!而不是像你一樣,只會像條喪家之犬般蜷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坐以待斃!”
她煩躁地站起身,一腳狠狠踹在旁邊半塌的土墻上,“嘩啦”一聲,簌簌落下大量塵土?!艾F(xiàn)在,帶上你這該死的‘寶貝’箱子,跟我走!找個能藏身的耗子洞躲起來,等天黑!”她的命令不容置疑,帶著最后的耐心。
張?zhí)炻淇粗莻€沉重的、象征著無盡麻煩的箱子,又看清寧冰冷決絕、毫無商量余地的背影,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被徹底操控的憤怒如同巖漿般噴涌而出。他受夠了!受夠了鞭打,受夠了被當成棋子擺布,受夠了被這個瘋女人如同牲畜般呼來喝去!至少,在長城那風雪煉獄之下,還有白啟那樣的同伴,能讓他感受到一絲人性的溫暖和同病相憐的扶持。而這里,只有冰冷的算計和歇斯底里的殺意!
“我不去!”他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瞪著清寧,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吼,帶著一種豁出一切的決絕,“要殺嬴政,你自己去!老子不伺候了!老子寧愿回長城搬石頭!寧愿被巨石砸成肉泥,被風雪凍成冰雕!也比被你們當槍使,死得不明不白、毫無價值強一萬倍!”
清寧霍然轉(zhuǎn)身!一股冰冷刺骨、凝如實質(zhì)的殺氣瞬間爆發(fā),如同無形的寒潮,將狹窄的巷道徹底凍結(jié),牢牢鎖定了張?zhí)炻洹!坝刹坏媚?!”她一字一頓,如同冰珠砸落地面,一步步緩緩逼近。她的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那里,雖然長劍已在秦宮被毀,但此刻赫然別著一把閃爍著幽冷寒光的青銅短匕!“要么,乖乖跟我走;要么…”她的聲音陡然降至冰點,帶著一種審判般的冷酷,“我現(xiàn)在就送你上路!省得你落入嬴政或‘諸圣’手中,成為更大的禍患!”
死亡的陰影,冰冷、粘稠、帶著濃重的血腥味,瞬間降臨!張?zhí)炻淇辞鍖幯壑心呛敛谎陲?、純粹到極致的殺意,毫不懷疑下一秒那冰冷的匕刃就會精準地捅進自己的心臟。極致的恐懼像無數(shù)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和四肢百骸,長城風雪中刀鋒臨體的冰冷觸感再次清晰浮現(xiàn)。他渾身僵硬如鐵,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剛才那點豁出去的勇氣在真正的、近在咫尺的死亡面前,如同陽光下的露珠,瞬間蒸發(fā)得無影無蹤。
“我…我…”他嘴唇哆嗦著,喉嚨里只能發(fā)出意義不明的氣音,身體在本能的驅(qū)使下拼命向后縮去,背脊緊緊抵著冰冷的土墻,仿佛想把自己嵌進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生死立判的窒息時刻——
“嗡……”
一聲極其微弱、卻仿佛直接在靈魂深處響起的奇異震顫,毫無征兆地從地上的黃金箱子中傳來!那聲音非金非玉,帶著一種古老而沉重的韻律,瞬間打破了巷道的死寂!
清寧和張?zhí)炻渫瑫r身軀劇震,目光瞬間被牢牢吸向那個沉寂多時的箱子!
只見那暗金色的箱體表面,那些繁復(fù)詭異、如同活物般蠕動的花紋,此刻流動的速度驟然加快!一絲絲極其微弱、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淡金色流光,如同擁有生命的小蛇,在交錯的紋路間飛速游走、匯聚!所有流光如同百川歸海,瘋狂涌向箱子頂部中心一個極其微小的節(jié)點!
剎那間,一點極其微小、卻散發(fā)著難以言喻的古老、蒼茫、仿佛蘊含宇宙初開奧秘的奇異符文,在箱頂中心驟然亮起!它的光芒并不刺眼,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將周圍一小片昏暗的空間都映照得纖毫畢現(xiàn)!這符文只存在了短短一瞬,如同驚鴻一瞥,便如同水滴融入浩瀚大海般,無聲無息地消失無蹤,箱體瞬間恢復(fù)了之前的沉寂與幽暗。
然而,就在那神秘符文閃現(xiàn)、光芒達到頂點的剎那!
“轟——?。?!”
張?zhí)炻渲挥X得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一柄無形的萬鈞巨錘狠狠砸中!一股無法形容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劇痛和震蕩席卷全身!緊接著,無數(shù)破碎、混亂、卻又無比真實、帶著濃烈血腥和悲愴氣息的畫面,如同決堤的宇宙洪流,以無可阻擋之勢瘋狂地灌入他的意識海!不再是咸陽宮的刺殺,不再是長城的風雪酷寒…而是更早!更混亂!更…慘烈悲壯!
烽火!沖天而起的滾滾狼煙,如同絕望的黑龍,瘋狂扭動著身軀,將一片鉛灰色、低垂欲塌的蒼穹徹底染黑!視野中的城垣殘破不堪,樣式古拙而滄桑,絕非秦時長城,處處是刀劈斧鑿、烈火焚燒的痕跡!
喊殺!震耳欲聾的金鐵瘋狂撞擊聲!血肉被利器撕裂、骨骼被巨力砸碎的恐怖悶響!瀕死者撕心裂肺、充滿無盡痛苦與不甘的凄厲哀嚎!如同地獄的喪鐘!視野所及,是潮水般洶涌而來的異族騎兵!他們穿著雜亂骯臟的皮襖,面目猙獰扭曲如同惡鬼,揮舞著雪亮的彎刀,瘋狂沖擊著早已搖搖欲墜的關(guān)隘缺口!城墻下,尸骸枕藉,斷刃殘旗插在凍結(jié)的血泊和內(nèi)臟碎片之中!
背影!一個渾身浴血、如同從血池中撈出的身影,如同磐石般死死釘在城墻最危險、即將崩塌的缺口處!他左臂胡亂包扎著滲血的布條,顯然已受重傷,但右手緊握的丈二長槍卻如狂龍出海,每一次雷霆般的揮擊都卷起一片腥風血雨!那張沾滿血污和硝煙的臉龐…滄桑、剛毅、如同刀刻斧鑿,眼中燃燒著永不熄滅的火焰,帶著死戰(zhàn)不退、與城共存亡的決絕!白部!是后世的白部!
怒吼!“封未寸——!帶他走?。?!” 白部的嘶吼如同受傷雄獅的咆哮,穿透震天的喊殺與風雪,充滿了無盡的悲憤、不甘和最后的托付!那聲音仿佛要將喉嚨都撕裂!
墜落!視線驟然天旋地轉(zhuǎn)!身體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挾著,他看到另一個同樣渾身浴血、眼神決絕的身影(是封未寸?。┧浪辣е粋€模糊不清的人影(是自己?。母吒叩摹⒋u石崩飛的城墻缺口處,向著下方那密密麻麻、閃爍著寒光的契丹彎刀和無數(shù)張猙獰嗜血的面孔,急速墜落!失重的恐懼感瞬間攫住了心臟!
最后一眼!在急速墜落的混亂中,他最后艱難地、模糊地看到的畫面,是無數(shù)猙獰的敵人如同黑色的潮水,徹底淹沒了那個浴血奮戰(zhàn)的身影!只有那桿染血的長槍,依舊不屈地指向天空!緊接著,一聲穿透漫天風雪、帶著無盡蒼涼與無悔的長嘆,如同最后的絕響,清晰地傳入他即將沉淪的意識:“生亦如此……不悔……初心!”
箱子!就在他身體失控、視線混亂掃過城墻下方尸山血海的瞬間,眼角的余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鎖定在城墻根某個被尸體半掩的角落——那個黑黢黢、布滿詭異紋路的鐵箱子!它正靜靜地躺在粘稠的血泊和冰冷的尸體之間,散發(fā)著一種冰冷、死寂卻又無比誘惑的詭異光芒!仿佛在無聲地召喚!
痛!痛徹靈魂!
那不是肉體的創(chuàng)傷,而是靈魂被生生撕裂、被投入絕望熔爐中炙烤的劇痛!是眼睜睜看著守護者為了自己(或許)而壯烈隕落卻無能為力的巨大愧疚與悲慟!是白部最后那聲飽含千年沉重與無悔信念的長嘆帶來的、足以擊垮任何意志的靈魂沖擊!
“呃啊——!??!” 張?zhí)炻浔е缤验_來的頭顱,發(fā)出一聲再也無法壓抑的、野獸瀕死般的痛苦嘶嚎!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巨力擊中,猛地蜷縮成一團,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劇烈地抽搐翻滾!豆大的冷汗瞬間浸透全身,混合著不受控制涌出的滾燙淚水,在他滿是污垢的臉上肆意橫流。他渾身痙攣,指甲深深摳進地面的泥土里,仿佛要將那深入骨髓的痛苦挖出來!白部…死了!那座注定陷落的孤城…破了!封未寸…薛可可…他們可能也都……為了守住那座城,為了…可能也包括他這個“異數(shù)”能有一線渺茫的生機?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將他徹底淹沒、窒息。
“你…你怎么了?!” 清寧被張?zhí)炻溥@突如其來的、如同癲癇發(fā)作般的劇烈反應(yīng)驚得下意識后退了半步,按在腰間短匕上的手也松開了。她驚疑不定地看著地上痛苦翻滾、狀若瘋魔的張?zhí)炻洌置偷乜聪蚰莻€剛剛閃過符文的黃金箱子。箱子此刻已徹底恢復(fù)了沉寂,幽暗冰冷,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符文顯現(xiàn)只是幻覺一場。
但張?zhí)炻淠窃醋造`魂深處的痛苦嘶嚎和真實的生理反應(yīng),絕非偽裝。那種被強行灌入記憶、精神遭受重創(chuàng)的慘狀,清晰可見。
“白…白部…城…破了…死了…都死了…” 張?zhí)炻鋽鄶嗬m(xù)續(xù)地嘶語著,聲音破碎不堪,眼神渙散失焦,仿佛靈魂還深陷在那片血腥慘烈的五代戰(zhàn)場,巨大的悲傷和絕望幾乎要將他吞噬殆盡?!跋渥印谙渥印谙旅妗凇廊硕牙铩彼麩o意識地重復(fù)著,手指痙攣地指向虛空,仿佛想抓住什么。
清寧的臉色在昏暗的暮色中瞬間變得極其難看,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她瞬間就聽懂了!張?zhí)炻淇谥衅扑榈脑~語——“城破”、“白部”、“黑箱子”——分明指向了另一個關(guān)鍵的時空節(jié)點!那極有可能是他最初穿越降落的地點:五代末年那座被契丹鐵蹄踏碎的邊關(guān)孤城!他不僅清晰地“看到”了城池陷落、守護者戰(zhàn)死的慘烈結(jié)局,更再次確認了那個至關(guān)重要的、作為“鑰匙”另一具象化身的黑鐵箱子的位置!
“‘后圣’…釣魚人…”清寧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混合著憤怒、忌憚和一種被操控的無力感,“他給你的不僅僅是金子…他是在強行撕開輪回的迷霧,將你被時空扭曲模糊的關(guān)鍵記憶喚醒!他在給你‘提示’!”她的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穿透眼前的虛空,直視那冥冥中的布局者,“他在故意攪渾這潭水!他在逼你…或者說逼我們所有人…去找到那個箱子!那是‘鑰匙’在這個世界錨定的另一個重要支點!一個足以撬動更大變數(shù)的杠桿!”
張?zhí)炻浯丝谈韭牪磺迩鍖幵谡f什么。巨大的悲痛和混亂的記憶洪流讓他頭痛欲裂,意識模糊,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掙扎的溺水者。他只知道,白部死了,像一座巍峨的山岳在他眼前崩塌。而他自己…又一次像條無家可歸的野狗,在逃亡…不,這次是被一個更加瘋狂的女人,拖著走向一個更可怕的深淵!
“呃…”他痛苦地呻吟著,視線模糊中,清寧那張寫滿凝重、決絕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瘋狂的臉龐越來越近。
“聽著!廢物!”清寧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錐,強行刺入他混亂不堪的意識深處,“沒時間讓你在這里哭天搶地!白部死了,那是他的宿命!是那個時空早已注定的結(jié)局!但你的命還在!”她猛地俯身,再次粗暴地抓住張?zhí)炻涞氖直?,巨大的力量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將他硬生生從地上拽了起來,完全不顧他虛脫的身體和肩背上再次崩裂、滲出血跡的鞭傷?!安幌胂袼粯铀赖煤翢o意義,像個塵埃般被遺忘,就給我站起來!那個黑箱子!五代戰(zhàn)場上的黑箱子!才是關(guān)鍵!我們必須找到它!拿到它!只有真正掌握了‘鑰匙’的一部分力量,我們才有和嬴政周旋、和‘諸圣’博弈的籌碼!才有那么一絲渺茫的機會,砸碎這個該死的、令人窒息的輪回牢籠!”
劇痛讓張?zhí)炻渖晕⑶逍蚜艘恍?,但眼中的悲慟和巨大的茫然并未散去,如同濃霧籠罩。
“走!”清寧不再給他任何思考和反駁的機會。她一手提起沉重的黃金箱子,另一只手幾乎是半架半拖地將搖搖欲墜的張?zhí)炻?,再次強行拖入巷道更深處、更加濃重粘稠的陰影之中。她的步伐變得更快、更急,帶著一種被時間追趕的緊迫感,仿佛身后不僅有“奔命”的追捕,更有那無形命運巨輪的碾壓。
而張?zhí)炻?,像一個被抽走了所有生氣和意志的破布娃娃,被清寧強行拖拽著前行。白部浴血死戰(zhàn)、最終被敵人淹沒的悲壯身影,以及那穿透時空風雪、直抵靈魂深處的長嘆——“生亦如此……不悔……初心”——如同滾燙的烙印,深深銘刻在他的意識深處,帶來比死亡更甚的錐心刺骨之痛。這痛楚,甚至暫時壓過了對死亡的恐懼,壓過了對無盡輪回的絕望,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悲涼與沉重的疑問。
不悔…初心…
那聲音如同洪鐘大呂,在靈魂的廢墟上反復(fù)回蕩,震耳欲聾。
自己的“初心”是什么?僅僅是回家?僅僅是卑微地活下去?還是…像白部那樣,即使面對注定的毀滅,也要在絕望的深淵中,扛起屬于自己那份重量,守護一些值得守護的東西,哪怕最終轟然倒下,亦能無愧于心?
他不知道?;靵y的思緒如同亂麻。他只知道,當被清寧粗暴地拖拽著,踉蹌前行于咸陽城這危機四伏的昏暗巷道時,手中那冰冷沉重的黃金箱子,似乎與他靈魂深處剛剛被那五代記憶撕裂開的傷口,產(chǎn)生了一種微弱卻無法忽視的詭異共鳴。一絲極其細微、稍縱即逝、幾乎難以察覺的淡金色光芒,在他無意識緊握的拳心指縫間,倏忽一閃,如同幻覺,隨即徹底湮滅在冰冷的暮色中。
咸陽的黃昏,暮色如凝固的鮮血,將狹窄曲折的巷道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暗紅。遠方,追捕者的腳步聲,如同永不疲倦的死神鼓點,時隱時現(xiàn),從未真正遠離。而前路,是更深、更濃的未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