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濃稠，寒意刺骨。
陳一天將一條烤得焦香流油的兔腿，用干凈的油紙仔細(xì)包好。
這才背上那把沉甸甸的六力弓，箭囊里五支四牙箭和回收的幾支舊箭簇碰撞，發(fā)出輕微的金屬聲響。
他無聲地翻出后窗，踏著尚未消融的薄霜，走向村西頭那座獨立的小院。
那是老獵戶趙老蔫的家。
院門虛掩著，剛走近，便聽見里面?zhèn)鱽怼斑瓦汀钡膼烅懞蜕倥宕嗟暮艉取?/p>
陳一天推門而入。
小院當(dāng)中，一個身影正輾轉(zhuǎn)騰挪，手中一柄厚背獵刀舞得潑風(fēng)也似，刀光在熹微的晨光中劃出森冷的軌跡。
她身形矯健，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股山野特有的銳氣。
聽到門響，她倏然收刀，刀尖斜指地面，轉(zhuǎn)過身來。
正是趙清霞。
她約莫與陳一天同齡，一身半舊的靛藍(lán)布衣洗得發(fā)白，褲腳利落地扎進(jìn)鹿皮短靴里。
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只簡單束成一股粗辮甩在腦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一雙明亮有神的眼睛。
鼻梁挺直，嘴唇略顯薄，抿著的時候透著一股子倔強和利落。
雖不似高依依那般嬌柔嫵媚，卻別有一股英姿颯爽的勃勃生氣，如同山澗邊迎風(fēng)挺立的野薔薇。
“陳一天？”
趙清霞看清來人，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眉頭微挑。
“稀客啊。聽說你被那幫稅狗逼得夠嗆？不去念你的圣賢書，大清早跑我這來作甚？”
語氣帶著幾分熟稔的揶揄。
陳一天也不廢話，直接將油紙包著的兔腿遞了過去，開門見山：
“清霞，幫個忙，帶我去二重山?！?/p>
趙清霞接過兔腿，入手溫?zé)?，油香撲鼻?/p>
她掂量了一下，又抬眼看了看陳一天肩上的新弓和眼中那份不同于往日的沉凝銳利，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呵，我就知道。被逼急了？想進(jìn)二重山搏命？”
她撕下一小塊肉塞進(jìn)嘴里，嚼著，“行，看在這兔腿份上。
“不過丑話說前頭，二重山可不是一重山那過家家的地方，規(guī)矩你得聽我的?！?/p>
“規(guī)矩？”陳一天點頭。
“嗯。”
趙清霞點頭，習(xí)慣性地踱步。
“第一，避猛獸。野豬、熊瞎子、狼群…這些猛獸不是鬧著玩的，見了蹤跡，能繞就繞，繞不開就上樹，別逞能。
“二重山的猛獸可不比一重山，體型要大一圈不止。
“第二，避‘錦衣’！”
趙清霞神色嚴(yán)肅起來，指了指東邊。
“那邊是落陽武館還有幾個山莊圈定的獵場，插著旗子的地方，打死也別靠近。
“那些公子哥兒脾氣大得很，射只兔子都能算搶了他們的獵物，輕則打一頓，重則…哼，你懂的。第三，”
她拍了拍腰間掛著的一支尾部綁著紅布、帶有哨孔的短箭。
“看到這種哨箭沒？萬一真倒了血霉撞上大貨或者被‘錦衣’堵了，別猶豫，往天上射！
“附近若有獵人聽到，興許能來搭把手，但也別抱太大指望。記住了？”
“記住了?！?/p>
陳一天應(yīng)道，心中微暖?？磥硭耆昧粟w叔的傳承，沒找錯人。
這些規(guī)矩，是山里人用血換來的經(jīng)驗。
記憶中，原身沒被科舉迷了心竅之前，確實常跟在她后面，像個跟屁蟲似的在山林里鉆，學(xué)些皮毛。
“哼，要不是你當(dāng)初鐵了心要去考那勞什子功名，非要把你爹那點家底都填進(jìn)書堆里，憑你的底子和那股子靈性，現(xiàn)在打獵的本事，未必就比我差多少。”
趙清霞斜睨他一眼，語氣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惋惜，卻也干脆利落。
“走吧！磨蹭下去，好貨都被人撿走了！”
兩人一前一后，身影迅速沒入燕回山蒼茫的林海。
踏入二重山地界，空氣驟然變得不同。
林木更加高大粗壯，樹冠遮天蔽日，光線晦暗。
腳下的腐殖層厚實松軟，踩上去幾乎沒有聲音。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腐爛的枝葉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大型野獸的腥臊。
陳一天深吸一口氣，意念沉入識海。
“【領(lǐng)域神通·蛛跡】，開！”
【專注施展領(lǐng)域神通，契合意境，進(jìn)度+1！】
【蛛跡捕捉細(xì)微痕跡，境界感悟加深，進(jìn)度+3！】
【……】
【領(lǐng)域神通－蛛跡（入門）：74/200】
即便是二重山，獵物也不是遍地都是。
他們保持在二重山北面邊界線以內(nèi)，默默搜尋了一上午，直到某一刻陳一天感到精神疲憊。
嗡！
【領(lǐng)域神通－蛛跡（入門）：199/200】
【專注施展領(lǐng)域神通，契合意境，進(jìn)度+1！】
【領(lǐng)域神通－蛛跡（入門）：200/200】
領(lǐng)域突破！
【領(lǐng)域神通－蛛跡（小成）：0/500】
【獲得小成效果：踏雪無痕，監(jiān)察十丈！】
嗡！
一股更加精純清涼的能量流遍全身，五感再次拔升！他感覺自己與這片山林的聯(lián)系從未如此緊密！
無形的漣漪以他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十丈方圓（約三十米）內(nèi)的動靜，如同水銀瀉地般清晰地映照在他的腦海之中！
腳下松軟腐葉下，一只硬殼甲蟲窸窣爬過留下的細(xì)微痕跡。
頭頂三丈高，一只松鼠在松枝間跳躍，帶起的微小氣流。
左側(cè)十步外，一株枯木根部，幾簇被某種野獸蹭掉苔蘚留下的新鮮爪痕。
右前方，一片被壓倒的蕨類植物，露水滑落結(jié)霜葉片時的晶瑩軌跡…
信息洪流洶涌而至，卻又被【蛛跡】的強大感知梳理得井井有條！
陳一天感覺自己仿佛化身為一頭潛伏在巨大蛛網(wǎng)中央的獵手，十丈之內(nèi)，纖毫畢現(xiàn)！
【監(jiān)察十丈！】
原來這就是領(lǐng)域·蛛跡的小成效果！
腳步落下，身體似乎變得前所未有的輕盈，仿佛踩在云端，松軟的腐葉只留下一個淺得幾乎無法察覺的印記。
“咦？”
走在前面的趙清霞忽然停下，有些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步履輕盈、氣息仿佛與山林融為一體的陳一天。
她敏銳地感覺到，這家伙好像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那種融入環(huán)境的感覺，連她這個從小在山里摸爬滾打的人都感到一絲心驚。
“跟緊點，別亂跑?！?/p>
她壓下心中訝異，低聲提醒。
陳一天無暇回應(yīng)，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蛛跡】帶來的全新視界中。
意念一動，他竟然感知到趙清霞裹起的兩個小峰輕輕顫動……
這家伙，身上光是匕首就藏著七把！
溝里面那是什么?
……完了，非禮勿視！
突然，他目光一凝，停在右前方一片倒伏的蕨類植物邊緣。
“等等！”
他壓低聲音，矮身來到八九丈開外，蹲下身。
趙清霞立刻警覺地靠過來。
陳一天伸出食指，輕輕拂過一叢被踩踏的狼尾草邊緣。
幾根近乎透明的、極其細(xì)微的灰白色毛發(fā)，沾在草莖斷裂處。
“狼毛。真虧你能察覺到！”趙清霞眼神一凜，湊近仔細(xì)辨認(rèn)，“還很新鮮，帶著點腥氣。”
“才經(jīng)過不久?？礃幼邮莿偛锻戢C?！标愐惶旌V定地說。
兩人沿著痕跡跟蹤數(shù)里，來到一片松林前。
趙清霞順著陳一天手指的方向，看向那片倒伏的蕨類植物延伸向的陰暗松林深處，眉頭蹙起。
“這痕跡…像是拖拽什么東西留下的？而且還不小?！?/p>
陳一天撿起微不可察的兩根鬃毛，野豬？“快，我們或許還會發(fā)財。”
往前再進(jìn)，一股淡淡的、被新鮮泥土和草木氣息掩蓋的血腥味，順著【蛛跡】的感知，絲絲縷縷地鉆入陳一天的鼻腔。
“不遠(yuǎn)了?！?/p>
陳一天握緊了手中的六力弓，一支四牙箭悄然搭上弓弦。
趙清霞也拔出了腰間的獵刀，兩人如同兩道融入陰影的貍貓，循著那細(xì)微的痕跡和血腥氣，無聲無息地潛入了那片越發(fā)幽暗的松林。
松林深處，光線更加稀疏。
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幾乎蓋過了松脂的清香。
一片狼藉的空地上，一頭體型碩大的野豬倒斃在地，脖子留有幾個血洞，仍在緩緩滲血，顯然才被咬死不久。
鮮血浸透了周圍一大片枯葉和泥土，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腥氣。
而在野豬尸體不遠(yuǎn)處，一個被掏開的土洞前，兩匹灰黑色狼崽天真無邪地跑了出來。
正圍著野豬尸體，一邊發(fā)出威脅性的低吼，一邊撕扯著野豬腹部皮肉。
它們獠牙初露，有成年土狗一半的大小，仍然奶兇奶兇。
【蛛跡】清晰地捕捉到土洞內(nèi)，還有一股更強大、更焦躁的氣息在蟄伏、移動！
“是狼窩！”趙清霞臉色微變，聲音壓得極低，“那母狼肯定在洞里！這野豬是它拖回來的！這兩只狼崽子…”
她話音未落，土洞里猛地竄出一道灰影！快如閃電！
那是一匹體型健碩、肩高幾乎及腰的成年母狼！它一身灰黑色的皮毛在昏暗的光線下油亮。
綠油油的眼瞳里燃燒著狂暴的怒火和護崽的兇光！
它顯然早已察覺到入侵者，目標(biāo)極其明確，后腿蹬地，帶著一股腥風(fēng)，直撲向氣息相對外露的趙清霞！
五十步！
陳一天瞳孔驟縮！在母狼竄出洞穴的瞬間，他身體的本能反應(yīng)已超越思考！
【射日神通·百石】！
開弓如滿月！
弓臂震顫，牛筋弓弦發(fā)出低沉的呻吟！
精神高度凝聚，視野中，母狼那猙獰的頭顱在疾撲中上下起伏的軌跡、那對燃燒著兇焰的綠眼、那因咆哮而張開的血盆大口…
一切細(xì)節(jié)都被【蛛跡】小成帶來的恐怖洞察力清晰捕捉、鎖定！
他甚至能“聽”到狼爪撕裂空氣的細(xì)微銳響！
“咻——！”
破空厲嘯！
那支破甲的四牙箭，此刻在六力弓的恐怖爆發(fā)和【射日】神通的加持下，化作一道死亡的流光！
精準(zhǔn)！狠辣！直貫?zāi)咐谴髲埖目谇唬?/p>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箭矢強大的動能帶著母狼前沖的勢頭，將它整個頭顱貫穿！箭頭帶著碎骨和腦漿，從后頸處透出！
母狼前撲的勢頭戛然而止，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幾下，便徹底沒了聲息。
【命中目標(biāo)（要害），射日神通·百石進(jìn)度+10！】
“嗷嗚！”
兩只狼崽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驚呆了，發(fā)出凄厲驚恐的嚎叫，本能地放棄野豬尸體，夾著尾巴就想往樹林深處逃竄！
“別讓它們跑了！引來狼群就完了！”趙清霞急喝一聲，獵弓已然在手。
陳一天眼神冰冷，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搭箭！開弓！
【射日神通·百石】！
“咻！”
“咻！”
兩聲急促的弦響！
趙清霞和他的箭如同長了眼睛，精準(zhǔn)地追上逃竄的狼崽，一支貫穿脖頸，一支透入后心！
兩只狼崽幾乎同時哀鳴倒地，蹬了幾下腿便沒了動靜。
【命中目標(biāo)（要害），射日神通·百石進(jìn)度+5！】
【射日神通·百石（入門）進(jìn)度：154/200！】
林中瞬間恢復(fù)了死寂，只有濃郁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
陳一天緩緩垂下手臂，六力弓的弓弦兀自發(fā)出細(xì)微的嗡鳴。
他大口喘息著，額角滲出細(xì)密的汗珠，手臂肌肉因瞬間的爆發(fā)而微微顫抖。
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三箭，尤其是射殺母狼那凝聚了精氣神的一箭，幾乎抽干了他大半的氣力。
【專注施展領(lǐng)域神通，契合意境，進(jìn)度+1！】
【蛛跡捕捉戰(zhàn)場動態(tài)，境界感悟加深，進(jìn)度+2！】
【領(lǐng)域神通·蛛跡（小成）進(jìn)度：12/500】。
“呼…”
趙清霞也松了口氣，收刀入鞘。
她快步走到母狼尸體旁，看著那貫穿狼口的箭矢，又看了看不遠(yuǎn)處兩匹狼崽身上的致命箭傷，眼神復(fù)雜地看向陳一天，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嘆：
“好家伙…陳一天，你這箭法…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嚇人了？
“老實說，你是不是假借讀書的名義，暗自努力想超越我！
“這得有練骨境的力道和準(zhǔn)頭了吧？”
趙清霞，得趙老焉真?zhèn)?，已?jīng)是武道第二境——練筋境的武者。
她自幼天賦異稟，從小便跟著來歷不凡的趙老焉習(xí)武，據(jù)說十二歲便已經(jīng)練骨圓滿。
只可惜，趙老焉在幾年前進(jìn)山后失蹤了，不然她現(xiàn)在的武道修為應(yīng)該能更進(jìn)一步。
一身武力傍身，這也是她一個姑娘家，敢獨身一人住在村頭小院的原因。
實力才是最大的底氣！
她指著那頭壯碩的母狼，“這畜生發(fā)起狂來，皮糙肉厚，我空手也要費一番手腳的。你這一箭…嘖嘖！”
“……”
陳一天懶得理她，只是走到母狼尸體旁，用力拔出那支沾滿紅白之物的箭矢，在狼皮上蹭掉污穢。
他目光掃過地上的野豬和兩匹狼崽，低聲道：“清霞，這些…能換多少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