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會調(diào)查清楚的?！蓖踅?jīng)理合上文件夾?！霸谡{(diào)查期間，你的所有權(quán)限暫停。公司內(nèi)網(wǎng)、系統(tǒng)訪問，全部凍結(jié)。工牌交一下吧?！?/p>
林愛國摸摸口袋里的工牌。塑料的，還有點溫。
他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配合調(diào)查?！壁w主任說?！皶簳r不要離開本市。隨時可能再找你?！?/p>
“知道了。”
他站起來，腿有點麻。轉(zhuǎn)身開門。兩個保安還站在外面。
他走出去。沒人攔他。他沿著安靜的走廊，走向電梯。
電梯下行。數(shù)字一個一個變。他心里空蕩蕩的。
回到工位。電腦已經(jīng)鎖屏了，提示權(quán)限不足。周圍同事低頭干活，沒人看他。也不知道是沒注意，還是不好意思看。
他把自己杯子拿走。抽屜里還有半包餅干，也拿了。沒別的了。
他抱著杯子往外走。穿過辦公區(qū)。這次他沒走那扇玻璃門，老老實實走了閘機通道。
閘機沒反應。刷工牌，紅燈。嘀嘀嘀叫。
保安看過來。他指指閘機，擺擺手。保安走過來，用鑰匙打開旁邊的小門。
“權(quán)限沒了?！绷謵蹏f。
“走吧?！北０沧岄_身子。
他從那個小門走出去。回頭看看。宸星集團的大樓，亮閃閃的，像個巨大的玻璃盒子。
風吹過來。他抱緊手里的杯子。
這事沒完。他知道。這才剛開始。
杯子還有點燙手。茶葉梗子漂在上面，一根，兩根。林愛國沒喝。他看著那兩根茶葉梗子，漂過來，漂過去。
對面坐著兩個人。一個男的，一個女的。男的姓張，人力資源部的。女的沒見過，戴著眼鏡，很嚴肅的樣子。面前擺著個筆記本。
“林愛國同志。”張主任先開口了。他總愛叫人同志，聽著怪別扭的?！敖裉煺埬銇恚窍肓私庖幌虑闆r。”
林愛國點點頭?！澳鷨枴！?/p>
“公司的人臉識別系統(tǒng)，最近是不是你負責維護的？”
“是。主要是我。還有老王，他管服務器那塊?！?/p>
“最近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林愛國想了想?！吧现苋挛?，數(shù)據(jù)流有點波動。查了，沒查出問題。自己又好了。”
女同志抬起頭，推了下眼鏡?！爸皇遣▌?？沒有別的？比如……權(quán)限識別上的錯誤？”
“錯誤天天有。光線不好，角度不對，都會認錯。認錯了就提示驗證失敗，讓人重來一遍。正常的?！?/p>
“有沒有那種……不該通過的人，通過了的情況？”女同志追問。她的筆尖點在紙上，等著。
林愛國搖頭?！皼]聽說過。系統(tǒng)日志里也沒見過這種記錄。要是真有，早就報警了?！?/p>
張主任和女同志對視了一眼。
女同志從文件夾里拿出幾張紙?！拔覀冋{(diào)取了近期的系統(tǒng)日志。發(fā)現(xiàn)你的賬號，在非工作時間，有多次異常訪問記錄?！?/p>
林愛國心里咯噔一下?！笆裁磿r候？”
“主要是晚上。甚至凌晨?！迸灸盍藥讉€時間點?！斑@些時候，你在做什么？”
“加班啊?！绷謵蹏f，“那幾天趕著上線新補丁，幾乎住在公司。老王可以作證。監(jiān)控也能看到?！?/p>
“監(jiān)控顯示你確實在工位。但無法證明你當時在做什么?！迸菊Z氣很平，像念稿子。“日志顯示，這些異常訪問，都指向核心識別模塊的底層代碼區(qū)。這很不尋常?！?/p>
“我在排查問題啊！”林愛國有點急了，“不是說了嗎，數(shù)據(jù)流波動！我不看代碼看什么？看新聞嗎？”
“請注意你的態(tài)度，林愛國同志?！睆堉魅吻昧饲米雷印?/p>
女同志又拿出幾張打印紙。“我們還注意到，公司內(nèi)部近期有一些……關(guān)于你的傳聞?！?/p>
“什么傳聞？”
“說你和你女朋友，最近鬧得很不愉快。經(jīng)濟壓力很大。情緒不太穩(wěn)定。”
林愛國愣住了。“這跟系統(tǒng)有什么關(guān)系？”
“或許能解釋你的動機?！迸究粗氨热?，為了一些額外的收入，動一些不該動的念頭?！?/p>
“胡說八道！”林愛國猛地站起來，杯子里的水晃了出來?！拔液臀遗笥殉臣?，是因為她媽生病了，我想多湊點錢！這算什么動機？”
“坐下！”張主任聲音嚴厲起來。
林愛國喘著氣，又坐下了。他看著桌面上的水漬，慢慢暈開。
“公司的人臉識別系統(tǒng)，是宸星的核心產(chǎn)品，是招牌?！睆堉魅尉従彽卣f，“它不能有任何污點。必須絕對可靠，絕對權(quán)威。哪怕只是一點點的懷疑，都不行。”
“所以呢？”林愛國抬頭看他。
“所以，公司經(jīng)過慎重研究，認為你目前的行為，已經(jīng)違反了員工保密協(xié)議，存在重大的泄密風險?！睆堉魅蚊鏌o表情地說，“為了消除風險，維護系統(tǒng)的絕對公信力，我們必須做出快速決斷?！?/p>
女同志合上了筆記本。
林愛國明白了。他不需要再辯解了。他們不需要真相，他們只需要一個結(jié)果。一個能快速平息一切潛在風波的結(jié)果。
“意思是，開除我？”他問。聲音平靜下來了。
“是的。”張主任點頭，“即刻生效。你的所有權(quán)限已被凍結(jié)。請配合交接?！?/p>
門開了。進來兩個保安。一左一右站著。
“跟你回工位，取一下個人物品?！睆堉魅握f。
林愛國沒說話。他站起來，把那個還有熱水的杯子，輕輕放在桌子上。那兩根茶葉梗，好像沉下去了。
他跟著保安走出去。走廊很亮，地板反著光。他能感覺到兩邊辦公室里，有人透過玻璃在看。目光掃過來，又很快縮回去。
工位上沒什么東西。一個筆筒，幾支筆。抽屜里有個充電器，半包沒吃完的餅干。他找了個紙盒子，一樣樣放進去。
同事們都低著頭，敲鍵盤的聲音噼里啪啦，比平時響得多。沒人跟他說話。
他把紙盒子抱起來。不是很重。
兩個保安一前一后，領(lǐng)著他往外走。還是穿過那片辦公區(qū)。這次他沒試圖走那扇玻璃門，直接往閘機通道走。
閘機口站著另一個保安。看著他過來，搖了搖頭。
“權(quán)限沒了。走這邊吧?！北０仓噶酥概赃叺男￠T。那通常是給訪客或者搬運大件物品走的。
林愛國抱著紙盒子，從那扇小門走了出去。
背后的閘機嘀嘀響了兩聲，大概是有人正常通過了。他沒回頭。
風一下吹過來，卷起一點地上的灰塵。他抱緊了手里的紙盒子。
盒子不重。但抱著有點勒手。
他知道，這事沒完。這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