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沒兩天。
早上請安，王氏直接甩了臉子。
“二妹妹如今得了臉，眼里越發(fā)沒人了?！彼龘苤枘?，眼皮不抬，“用度直接報賬房，我這大嫂倒成了擺設(shè)?！?/p>
凌薇站在下面，垂著眼：“大嫂言重了。是大爺體恤我病弱，怕瑣事煩擾您?！?/p>
“體恤？”王氏冷笑，“是體恤你能干吧？連莊子的賬都能插手?！?/p>
消息傳得真快。
凌薇不接話。
王氏越說越氣：“別以為會看幾個數(shù)就了不得！沈家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
李媽媽在一旁幫腔：“二奶奶還是安分些好，免得惹禍上身?！?/p>
凌薇抬頭，笑了笑：“大嫂教訓的是。我也就是瞎看看，大爺問起，不敢不說實話?！?/p>
她把球踢給沈弘。
王氏被噎住，臉色鐵青。“好，好得很！你等著！”
凌薇福了一禮，退出來。
小月嚇壞了：“大奶奶動怒了，怎么辦？”
“涼拌。”凌薇說，“她早看我不順眼了?！?/p>
回去路上，碰到趙先生。
趙先生臉色古怪，匆匆行了個禮，躲著走。
凌薇叫住他：“趙先生，院里這個月的用度……”
趙先生趕緊說：“已經(jīng)批了，稍后就讓下人送過去！”
態(tài)度恭敬了不少。
看來沈弘確實打了招呼。
權(quán)力這東西，哪怕一點點，也能改變態(tài)度。
下午，凌薇正琢磨怎么進一步查興隆雜貨，前院突然鬧起來。
小月跑進來：“二奶奶，不好了！莊子上來人了，吵著要見大爺！”
凌薇心里一動：“為什么事？”
“好像……是說錢管事抓了幾個鬧事的莊戶，要嚴辦！莊戶不服，跑來討說法！”
凌薇挑眉。錢老六動作倒快?？隙ㄊ勤w先生透了風，他先下手為強，反咬一口。
“大爺呢？”
“大爺出門了，還沒回來！大奶奶去前廳處理了！”
凌薇起身：“走，去看看熱鬧。”
小月拉住她：“二奶奶，您別去惹麻煩了！”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戲怎么唱？”凌薇掰開她的手。
前廳亂哄哄。
幾個莊戶漢子梗著脖子站在下面，衣服上還沾著泥。
王氏坐在上首，臉色鐵青。李媽媽在一旁呵斥。
“反了你們！敢到府里來鬧！”
一個黑臉漢子大聲道：“我們沒鬧！錢管事加租子，還克扣工錢！我們活不下去了！”
“胡說八道！”王氏一拍桌子，“錢管事最是公道！定是你們偷奸?； ?/p>
另一個老漢跪下哭訴：“大奶奶明鑒?。∪ツ隄碁?，收成本就不好，錢管事不但不減租，反而漲！今年開春種子錢還扣著不發(fā)！我們實在沒法子了！”
凌薇躲在廊柱后面看。
王氏根本不聽：“刁民！都是刁民！來人，給我轟出去！”
家丁上前拉扯。
“住手?！绷柁弊吡顺鰜?。
所有人都愣住。
王氏看見她，火冒三丈：“你來添什么亂！回去！”
凌薇沒理她，走到那幾個莊戶面前：“你們說錢管事克扣工錢，加租子，有證據(jù)嗎？”
莊戶們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年輕夫人，有點懵。
黑臉漢子梗著脖子：“當然有！賬本都記著呢！我們按了手印的！”
“賬本呢？”凌薇問。
“被……被錢管事?lián)屓?！”老漢哭道。
凌薇心里冷笑。死無對證。
王氏嗤笑：“空口白牙，誰信？”
凌轉(zhuǎn)向王氏：“大嫂，事關(guān)莊子安穩(wěn)，不如等大爺回來定奪？”
王氏瞪她：“用你教我做事？這些刁民就是欠收拾！”
正鬧著，外面?zhèn)鱽砺曇簦骸按鬆敾貋砹?！?/p>
沈弘大步走進來，臉色陰沉：“怎么回事？”
王氏立刻迎上去：“老爺，您可算回來了！這些莊戶無法無天，跑來鬧事！”
沈弘掃了一眼凌薇，又看向那幾個莊戶：“你們說錢老六克扣你們？”
莊戶們看見正主，趕緊磕頭：“大爺明察！錢管事他……他太狠了！我們活不下去了！”
沈弘沉默片刻，忽然問凌薇：“你怎么看？”
所有人都看向凌薇。
王氏眼神像刀子。
凌薇平靜道：“口說無憑。但莊戶若非被逼無奈，也不敢跑來府里。或許……該派人去莊子上仔細查問一番？”
王氏急了：“老爺！別聽她的！莊戶慣會撒潑耍賴！錢老六忠心耿耿……”
沈弘抬手打斷她。
他盯著那幾個莊戶：“你們先回去。這事，我會查。”
莊戶們將信將疑，但也不敢再鬧，磕了頭走了。
沈弘又看向王氏和凌薇：“你們倆，跟我來書房?！?/p>
書房氣氛壓抑。
沈弘坐下，手指揉著眉心。
王氏搶先道：“老爺，定是二妹妹查賬的事傳到莊子，錢老六寒了心，底下人才趁機鬧事！她就該安分待在院里！”
凌薇沒辯解。
沈弘看向凌薇：“你說要查，怎么查？”
凌薇道：“派人暗中查訪莊戶，核對賬目實物，再問問興隆雜貨的底細?！?/p>
她特意點了“興隆雜貨”。
沈弘眼神微動。
王氏尖叫：“你還敢插手！就是你惹出來的事！”
沈弘猛地一拍桌子：“夠了！”
王氏嚇得一抖。
沈弘深吸一口氣：“王氏，你管好內(nèi)宅。莊子的事，不用你操心。”
王氏臉白了。
沈弘又對凌薇道：“你既然開了頭，就跟趙先生一起，把這事查清楚?！?/p>
凌薇一愣。讓她去查？
王氏不敢置信：“老爺！她一個婦人……”
沈弘冷冷道：“她比你會看賬?！?/p>
王氏徹底啞火，眼神怨毒地剮了凌薇一眼。
“出去?！鄙蚝肫v地揮手。
王氏跺腳走了。
凌薇也要走，沈弘叫住她。
“凌薇，”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別讓我失望。”
凌薇低頭：“是。”
心里卻想：你是怕我查不出，還是怕我查出太多？
出了書房，小月腿都軟了：“二奶奶，大爺真讓您去查莊子？”
凌薇嗯了一聲。
麻煩大了。但也機會大了。
趙先生很快得了信，苦著臉來找她。
“二奶奶，這……這差事不好辦啊?！彼曛郑板X老六在莊子上經(jīng)營多年，根深蒂固……”
凌薇看著他：“趙先生是怕查不出，還是怕查出什么？”
趙先生汗又下來了：“當然……當然是想查清真相?！?/p>
“那就好?！绷柁毙π?，“明天一早，出發(fā)去莊子?！?/p>
趙先生臉更苦了。
凌薇回到小院，開始收拾。
小月?lián)模骸扒f子那么遠，錢管事又兇，會不會有危險？”
“危險肯定有?！绷柁卑岩话研∝笆兹M袖子里——原主妝奩里的舊物，防身。
“但不去，更危險?！?/p>
王氏絕不會善罷甘休。
錢老六肯定得了信，準備好了。
前路未知。
但她得去。
沈弘把她推出去，當?shù)妒?，也當靶子?/p>
她得把這把刀握在自己手里。
“小月，守好院子?！绷柁狈愿?，“我不在，誰來找茬，都推給大爺。”
“哎！”小月點頭，眼圈紅了。
凌薇拍拍她：“別哭，看好家。等我回來。”
這場風波，才剛剛開始。
她得去會會那個錢老六。
看看這沈家的根基底下，到底爛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