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絳珠草與紅土五月的風裹挾著江南濕潤的花香,穿過大觀園曲折的回廊,
輕輕撩起郝思嘉額前幾縷倔強的卷發(fā)。她站在芍藥花叢中,
猩紅的絲絨裙擺在青石板上鋪展如綻放的玫瑰,與滿園淡粉淺白的花海格格不入,
卻偏偏奪目得讓人移不開眼。郝思嘉剛從一場混亂的時空漩渦中脫身,
裙裾上還沾著塔拉莊園的紅土。那些泥土早已干涸龜裂,
像是她永遠無法徹底洗刷的故土印記。北軍燒毀糧倉的濃煙仍在她的噩夢中盤旋,
饑餓的滋味刻骨銘心,可此刻眼前的一切卻美好得令人恍惚。就在這時,
花影搖曳處轉出一個人來。那男子身著月白綾緞長衫,外罩一件石青緙絲坎肩,
烏黑的發(fā)辮梳得一絲不茍。
郝思嘉第一眼以為撞見了亞特蘭大舞會上那些油腔滑調的公子哥兒,可細看又覺不同。
他的眉眼清俊得不像凡人,眼波流轉間仿佛盛著整個江南的煙雨,而最引人注目的,
是他頸項上懸掛的那塊美玉,用精致的金線絡子穿著,
在午后斑駁的光影中泛著溫潤神秘的光澤?!芭畠菏撬龅墓侨?,男人是泥做的骨肉,
”他執(zhí)起她的手,聲音像浸了蜜的月光,柔軟而甜膩,“我見了妹妹,便覺得心里清爽,
連這玉也暖了起來?!焙滤技蔚氖直凰兆。杏X到他指尖的細膩,
與她在塔拉莊園認識的任何男子都不同。那里男人的手要么長滿握槍的老繭,
要么沾著農田的泥土,粗糙而有力。而眼前這個公子哥兒的手,卻比女人的還要柔軟光滑。
她忍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那笑聲清脆而張揚,驚起了枝頭棲息的雀鳥。
她綠寶石般的眼睛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對方,注意到他耳垂上小小的穿孔和衣襟上精細的刺繡。
這一切都顯得如此奢靡而又不切實際,讓她想起戰(zhàn)前十二橡樹園舞會上的那些紈绔子弟。
“你可真會說話!”她揚起下巴,眼神像只狡黠的貓兒般瞇起,“在我們佐治亞,
男人若只會說甜言蜜語,是要被罵作浪蕩子的——除非他兜里揣著金條!
”賈寶玉被她直白的言語驚得微微一怔,隨即又莞爾一笑,只當是女兒家嬌憨的嗔語。
他伸手從旁枝摘下一朵盛開的海棠,小心翼翼地別在她鬢邊。那花瓣嬌艷欲滴,
與她火紅的發(fā)絲相映成趣?!敖洕送驹歉魸嵛?,倒不如共坐花下吃杯酒,
讓這花兒替我們記著春天。”他輕聲說著,眼神迷離如夢,仿佛已沉醉在這片刻的詩意中。
郝思嘉抬手摸了摸鬢邊的花朵,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她注意到他衣料的價值不菲,
那玉更是無價之寶,可他言談間卻對金錢如此不屑一顧。
這種矛盾讓她既覺得可笑又心生好奇。在這個陌生而精致的世界里,
她像一株頑強生存的野草,突然被移植到了過分嬌貴的花圃中。
遠處傳來隱約的絲竹聲和女子的笑語,與記憶中塔拉莊園的黑人歌聲截然不同。
郝思嘉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和某種陌生的熏香,沒有硝煙味,沒有泥土氣息,
也沒有饑餓的恐慌。這一刻,她暫時忘記了明天該如何生存,
只是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夢幻般的邂逅中。
2 第二章·金線絡子與綠窗簾賈寶玉執(zhí)著郝思嘉的手,
領她穿梭在榮國府錯綜復雜的亭臺樓閣間,仿佛急于將自己珍藏的所有美好都與她分享。
他們走過九曲回廊,檐角銅鈴在微風中發(fā)出清脆聲響;穿過月洞門,
太湖石壘成的假山在水霧中若隱若現;踏過青石板橋,錦鯉在荷塘中激起圈圈漣漪。
每一個轉角都是一幅精心構圖的畫面,每一處景致都透著詩意的雅致。他帶她到臨水的小軒,
丫鬟早已備好精致的茶點。寶玉親自為她舀了一碗小廚房特制的蓮葉羹,
那青瓷薄胎碗中的羹湯清澈見底,浮著幾片嫩綠的荷葉,宛如翡翠漂浮在澄澈的湖面上,
散發(fā)著清雅的香氣。"你瞧這羹,"寶玉用銀匙輕輕攪動,羹湯泛起細微的漣漪,
“荷葉是今晨天未亮時,專門派人撐小船從池中采的,每片都要選最嫩的尖兒,
還要帶著未散的露水。廚娘說需用文火慢燉三個時辰,方能留住這份天然滋味。
”郝思嘉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確實鮮美異常,口感細膩滑潤。
但她心里卻在飛快地盤算:這一碗羹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這些成本能買多少磅土豆?
在亞特蘭大,這樣一碗羹的價錢足以讓一個家庭飽餐一周。
她不禁想起塔拉莊園那些黑奴吃的粗玉米餅和咸豬肉,與眼前的精致形成鮮明對比。午后,
寶玉又拉她到戲樓看《牡丹亭》。戲臺上,旦角穿著繡金線的戲服,水袖翩躚如蝶,
唱腔婉轉如鶯啼。寶玉聽得如癡如醉,不時輕聲跟著吟唱,手指在扶手上打著拍子,
眼角甚至滲出感動的淚花。郝思嘉卻坐立不安,
那些纏綿悱惻的唱詞在她聽來遠不如一場熱鬧的華爾茲實在。她的目光掃過臺下觀眾,
注意到貴婦們發(fā)間簪的珍珠步搖、腕上戴的翡翠鐲子,還有老爺們腰間掛的玉佩,
下意識地估算著它們的價值,思考著若是變賣能換多少糧食種子。
最讓郝思嘉目瞪口呆的是某日下午,寶玉竟將他房中那只精致的西洋懷表拆解開來。
那懷表外殼鑲著琺瑯,表盤上繪著精細的圖案,金色指針在透明的玻璃罩下精準走動。
寶玉卻用精巧的工具將其拆解,選取其中金光閃閃的齒輪和發(fā)條,
為窗臺上的一對雀兒搭建精巧的巢穴。"你這是做什么?
"她難以置信地望著他靈巧的手指擺弄著那些貴重的零件,“這表值多少錢你知道嗎?
在我們那里,這樣一塊表足夠買下一匹良種馬!”寶玉抬頭一笑,
眼神純凈得不染塵埃:“這勞什子整日滴滴答答催人忙,聒噪得很。
倒不如成全了這對雀兒夫妻,讓它們有個安穩(wěn)的窩。你聽,它們唱得多歡快!
”郝思嘉想起父親杰拉爾德那塊珍貴的懷表,那是奧哈拉家的傳家寶,
只有在最重要的場合才會取出,平時都用軟布包裹著珍藏在桃花心木匣中。
而眼前這個公子哥兒,竟將如此貴重之物隨意拆解,只為博雀兒歡心。
這種奢侈的浪費讓她既心痛又憤怒。榮國府的奢華確實令她驚嘆。
庫房里的綾羅綢緞堆積如山,蘇州的宋錦、南京的云錦、四川的蜀錦,
最盛大的舞會上出現的所有衣料還要奢華;丫鬟們穿戴的都比亞特蘭大的千金小姐還要精致,
尋常使女的頭上都簪著銀簪,腕上戴著玉鐲。寶玉房中的胭脂水粉更是琳瑯滿目,
那些盛在瓷盒里的細膩膏體散發(fā)出濃郁的香氣,比瑞德·巴特勒的雪茄還要嗆人。一日,
他們漫步至大觀園北角,郝思嘉看見一片荒廢的空地。這里陽光充足,土壤黝黑肥沃,
遠處還有活水流經。她眼前立刻浮現出綿延的棉花田,雪白的棉桃在陽光下綻放的景象,
仿佛看到了塔拉莊園重生的希望。"瞧這片地,"她興奮地拉住寶玉的衣袖,
綠眼睛閃著銳利的光,“若是種上棉花,一定能長得好。
我可以從佐治亞引進最好的棉花種子,雇人耕作,到時候紡成棉布,說不定能賣到西洋去呢!
這比空放著長雜草強多了!”寶玉聞言蹙起眉頭,像是聽到了什么玷污聽覺的污言穢語,
下意識地后退半步,仿佛那些關于農耕商貿的話語會污了他的耳朵:“這些俗務何苦來?
妹妹這般玲瓏剔透的人兒,手該撫琴簪花,口該吟風弄月,豈能沾染這些銅臭之氣?
平白辱沒了清凈女兒身?!边@話像一盆冷水澆在郝思嘉頭上。她猛地抽回手,
拳頭不自覺地握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那些饑餓的日子突然涌上心頭——用母親墨綠色的天鵝絨窗簾改制成裙子,
赤手在焦土中挖掘蘿卜,為三百美元稅款近乎絕望的奔波……"錢不重要?